第29章 有花堪折直須折

有花堪折直須折

自大軍北伐後,白君詞閑的沒事就邀鹿菀去宮中小坐,雖說他本意必定是對鹿菀嗤之以鼻的,但耐不住鹿菀家底厚背景夠硬,堂堂九五至尊只能低頭,使勁渾身解數想要拿下她。

最初他毫不懷疑自己的魅力,可是鹿菀不僅不被他俊秀的容顏所吸引,也沒有為他高冷的氣度所折服,邀她游園她暈船,給她寫詩她焚稿,送她牡丹她葬花……

鹿聞烽在邊關打仗,鹿菀便成了白君詞挾制三軍的籌碼,不論是否真心,這些日子他屢敗屢戰,愈挫愈勇,忙于對鹿菀獻殷勤,并未對邊關之事上心。

畢竟他心裏也清楚,即使傾舉國之力,到了邊沙和月氏鐵騎對上,也頂多打個平手,只能久久為功,徐徐圖之,仗打到最後,拼得就是家底,看看到底是誰血厚。

但是,三年未到,邊沙傳來消息,此戰勝了。

從第一年的立冬到第三年的大雪,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年出頭,邊關的戰報來了一封又一封,最終捷報傳回,大軍凱旋的時候,恰逢新一年的除夕。

邊沙胡人動蕩多年,北乾多年來一直不堪其擾,此一戰,不僅平定了月氏的叛亂,還将邊沙十二部皆劃入北乾附屬臣國,從此以後,涑水以北盡是北乾疆土。

白君詞聞訊大喜,于羲和殿大犒三軍,論功行賞,分勳賜爵,至夜方休。

而後,天子于宮中布宴,前朝大員與後宮貴戚都聚在攬月軒,為将士們接風洗塵。

大雪初歇,滿宮銀白,金碧輝煌的琉璃宮檐下,玉璧碰撞,清越有聲。

聽聞宴席将開,女眷們皆已經坐不住了,她們有的夫婿奉命戍邊,有的情郎便在軍中,多日不見甚是想念。

鹿菀垂墜的裙角在小跑時攪起一地碎雪,襯着緋紅羅衫,像簇騰起的火光,張揚又耀眼。

君上馬上散朝,宮人們正忙着挂起游園所需的花燈,見了她卻都放下手中活計,屏氣凝神,膝行跪安。

宮中禁制森嚴,京中貴女之中,敢穿紅衣的,便只有這位惡名遠揚的昭寧郡主。

圍繞她有種種傳言,據說,她面若觀音卻心如蛇蠍,以往最愛做的事情便是看人獵取樂,出入禁宮如入自家門庭,身邊侍奉的宮人稍有纰漏,便少不了一頓板子,但就是這樣跋扈的性子,偏偏陛下卻總是默許,甚至為她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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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若只是個跋扈貴族便也算了,偏偏自三年前鹿将軍率軍遠征後,她似乎腦子也不太正常了。三年來,聖上憐她孤弱,多次邀她入宮解悶,誰知她要麽像餓死鬼一般低頭扒飯,要麽便是說些“普信”“遠方傳來風笛”“去油”之類的瘋言瘋語,陛下聽不懂,卻仍對她照顧有加,甚至逐漸覺得她有趣。

就連從小看着陛下長大的陳公公都說,陛下當真是愛慘了昭寧郡主!

不一會兒,宮門處便站滿了望眼欲穿的女眷,她們盯着宮門□□頭接耳,聊情郎,聊衣服,聊八卦,從詩詞歌賦聊到宮室密辛。

當然,聊得最多的還是那位屢立奇功的慕将軍。

軍中女将不少,據說她起初只是安國公麾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狼嶽峽一戰,其所在的先頭部隊被月氏叛軍圍困在峽谷之中,援軍到時,三百人的隊伍最終只剩下她一個,不知道她是如何堅持等到援軍的。此後,她便憑軍功一路躍升,孤騎深入,夜襲定襄,羸兵誘敵,野.戰破之,将心存妄念的胡人都趕去了雪山吃雪,稱得上一句“用兵如神”。

奇怪的是,這樣一位人才,在軍中卻屢屢被罰,鹿将軍起初對她多加庇護,後來卻不知怎的,打她軍棍打得最歡。

此次回京,光是她一人的戰功便念了小半時辰,聖上龍顏大悅,封她為寧遠将軍,又因其姿容絕世,特賜緋袍玉冠,佩劍入宮。

衆人皆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風姿才能被稱為絕世,烏泱泱擠作一團,堵在門口向外張望。

鹿菀站在人群之前,聽着別人談論華慕,激動得心血上湧,三年未見,也不知道華慕現在是何模樣。

她着實沒有想到,正常要打幾年十幾年的仗,怎麽到了華慕手裏,三年出頭就輕松搞定了,而且贏得十分自然,輕松寫意,一堆軍事家對着沙盤演繹許久,也沒整清楚,她到底是如何無視地形、無視對手,帶着一群少壯莽夫,一路風馳電掣就敢A上去的。

不僅軍事家們弄不懂,鹿菀也不懂,于是她敲敲許久未聯系的系統,問道:“你是不是又偷偷給她開挂了,我好好的軍隊成長線,怎麽被你砍成幾十個字了?”

系統沒有正面回答她,故弄玄虛道:【熟能生巧,只手熟爾。】

“不是,那男四男五女六怎麽辦?她的月氏将軍,波斯王子,樓蘭公主,都去哪兒了?”

系統認真回應:【都是朋友。】

鹿菀:“爬。”

堂堂一個女尊文大女主,混成如今這樣,也是絕了。

內官唱喏,衆将士魚貫而入,在那一群鐵塔一般粗犷的将軍之間,一個挺拔清冷的女子被簇擁在最中間。

她着男裝,束男冠,一襲绛紗單衣,玉冠束發,只腰間一條銀制腰帶用作裝飾,系着古樸長劍,此外再無他物。

方才喧鬧的人群此刻卻突然默契地噤聲,連目光都不敢在那張冷豔的面上停留。

鹿菀怔怔地盯着華慕,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美是可以傷人的。

之前的華慕氣勢便足夠駭人,如今,淬過血的眉眼如一把出鞘的劍,讓人膽寒,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被刺傷。

絲毫沒有鮮衣怒馬,紅妝年少的感覺,反而是一将功成萬骨枯的美,美到模糊性別,美到讓人……心生恐懼。

鹿菀心念一動,便見兩點沉潭寒星般的眸子,落在了自己身上,幾乎是一瞬間,冰雪融化,華慕臉上又浮現了鹿菀常見的笑,像只見了主人的小狗,跑到鹿菀面前來,聲音柔和,帶點撒嬌意味:“姐姐,你來接我了?”

還是可愛!鹿菀忍不住想揉她的頭發,同時她悲催地發現,現在自己必須要踮腳才能夠到華慕了,不過分別三年,她怎麽這麽高了!

注意到鹿菀的神色,華慕微微蹲下些,眨眼盯着鹿菀看。

被她這樣專注地瞧着,鹿菀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輕輕捏了捏她的發梢,正想問問她在軍中的事情,卻突然被一個鐵塔般的身影擋了個嚴嚴實實,鹿菀定睛一瞧,發現是她親爹鹿聞烽,不知為何,鹿菀總有一種禁忌之戀被發現的別扭感,做賊心虛一般不敢看鹿聞烽。

詭異的低氣壓籠罩在三人之間,鹿聞烽警告般地瞥了華慕一眼,便将鹿菀拉走了。

“喲,看來您的未來岳丈,不太認可您呢。”如此欠揍的語氣,除了沈棠還能有誰?

華慕整整衣冠,瞧她一眼,愣了片刻,疑惑逐漸爬上眉梢,“你是?”

眼前這人像只開屏的孔雀,穿得極盡華麗,滿頭的金釵花钿,換個人估計早就被壓斷了脖子,一張臉塗得雪白,襯着她畫得猩紅的嘴唇,華慕恍惚間覺得自己置身三十文一夜的勾欄,更別提她那開衩快要開到大腿的裙擺,哪兒還有半分南楚戰神的樣子?

“怎麽樣,美吧?”沈棠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得意穿搭,身側環繞的莺莺燕燕便紛紛捂臉尖叫,頗有些萬花叢中過的風流。

華慕冷眼瞧她,走向角落無人處,才問道:“京中如何?”

沈棠将這一年來朝中局勢盡數講于她聽,包括她在朝堂各部埋下的棋子,京中置辦的産業,幾大勢力之間存在的嫌隙。華慕仔細聽取她的消息,然後沉默良久:“還有呢?”

“還有?”沈棠挑眉:“陛下要聽聽我和城中貴女們不得不說的幾件事嗎?”

如果眼神能殺人,那華慕肯定已經殺了沈棠。

“好了好了,這麽嚴肅幹嘛。”沈棠無聊地斜倚在回廊上:“鹿菀這一年天天盼着你給她寫信,經常到驿站去問,每天起早貪黑,經常去軍營裏練習騎射,身體到是比之前好多了。哦對了,最近她和皇帝走得挺近,白君詞像是等不及了,估摸着最近就要向老頭子提親。”

華慕朝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鹿聞烽正對鹿菀說些什麽,情緒頗為激動。

“陛下,您對鹿菀到底是何想法?”沈棠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白君詞此時亦換好便裝,竟無視帝王身份,朝鹿菀走去,邀請她同席落座,鹿菀不知說了什麽,把他噎走了。沈棠打趣道:“我看鹿郡主是個榆木腦袋,你若不說清楚,她怕是根本不懂你心意。”

“我有什麽心意?”華慕聲音很冷。

“陛下自然不會對她有意。”沈棠戲谑地打量她,“只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在邊沙卻如此拼命,為立戰功屢屢将自己置于險境,我還以為您急着回來看她呢。”

“你想說什麽?”

不遠處,白清宣不知什麽時候也來了,正被幾個少年将領簇擁在其中,如魚得水,自在得很。

“有花堪折直須折啊陛下。”沈棠對華慕抛了個媚眼,便不再逗留,轉身撲向白清宣,愣是攬着脖子将她從男人堆裏擄了出來,把白清宣氣得跺腳:“混蛋,你拉我做什麽!我們已經沒關系了!”

“你說了不算。”沈棠的聲音不羁中又有些調侃:“此間樂,不思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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