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上人

心上人

無論暗中有怎樣的波瀾湧動,表面上看,這次宮宴仍舊發揮了應有的作用,天子同百官同樂,靠軍功起家的新勳貴絡繹不絕地給鹿聞烽斟酒,希望得大将軍提攜,而華慕手中杯盞更是從始至終都沒有空過。

舞姬踏着樂官鼓點,輕移蓮步,動作間帶來一陣陣香風。

勝利最是助興,酒不醉人人自醉,衆人只一味暢飲,不多時便都喝得歪歪倒倒,就連一向端着的白君詞都高興地手舞足蹈,手持玉箸,輕擊牙板。

鹿菀從他高興那樣,看得出以往确實是被月氏欺負得狠了,現下才會這麽激動,甚至親自打碟,嗨上通宵。

她正從華慕手中接過一只蝦,便見白君詞踉踉跄跄自高臺上下來了,被內侍簇擁着走到鹿菀面前,笑得不值錢的很:“我說你怎麽不願意上去,原來是同慕卿坐在一起。”

華慕挑眉看他,眸中寫着不耐煩。

鹿菀不知她哪兒來這麽大敵意,連忙問道:“陛下有事嗎?”

白君詞搖搖頭:“孤就是來瞧瞧你們。方才在高處遠遠瞧見,你們二人一冷一熱,甚是養眼,見你們能和諧相處,孤心甚慰。”

鹿菀翻了個白眼,呵呵,我們關系好跟你有什麽關系啊!還你心甚慰!

華慕不解,她看上去極其厭惡白君詞,寒潭一般的眸子盯着他,“你到底在高興什麽?”

鹿菀在心裏暗道了一聲晦氣,白君詞果然慣會僞裝,笑得倒是像個明君,心裏也不知道在打些什麽算盤。

前世,他刻意用華慕去刺激原身,讓兩個女子都沒有安全感,為他争風吃醋,原身更是被他哄着做出了弑父的大逆不道之行,他反倒享盡齊人之福。

今日他在朝上為華慕加官進爵,對鹿聞烽卻只是給了些無足輕重的閑職,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明升暗降,想來他又想故技重施,扶持以華慕為首的新貴,制衡鹿聞烽。

“孤在想,得慕卿與鹿将軍鎮守邊沙,雖千萬人,又有何懼?”白君詞被簇擁慣了,在他看來,只要他稍加辭色,便有女子願意為他前仆後繼,畢竟,被皇帝瞧上,是她們的榮幸:“不知二位是否願意,與孤同游花……”

“陛下,您可否離遠些。”華慕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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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白君詞施法被打斷,愣住了,不僅是他愣住,周圍豎起耳朵偷偷看皇帝散發魅力的男男女女也都愣住了。

只見華慕按住腰間佩劍,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極其潇灑地将空杯朝上一抛,而後锵铛一聲,只見白光閃過,被劈成兩半的杯盞掉在了地上,而華慕的手又按在了劍柄上。

衆人這才意識到,她剛才拔劍了!這是什麽速度?

白君詞臉都白了,華慕森然一笑,一字一頓道:“臣好醉中殺人。”

因華慕一句話,以華慕為圓心,一米之內形成了結界,無人敢靠近。想通過敬酒和她攀關系的人連忙轉身就跑,即使有個別勇士,也都是戰戰兢兢擺出慷慨赴死的架勢敬完後拔腿就跑,方才快活浪漫的氛圍一掃而空,衆人說話都壓低了嗓音,生怕行差踏錯間真被她一劍刺死。

“呵呵。”白君詞幹笑兩聲,面色已經非常不好。

“寧遠将軍,慎言。”吳王也在席上,喝得醉醺醺的,“若非聖上恩眷,你現在還是一個奴隸,怎可在陛下面前放肆!”

華慕笑道:“殿下教訓的是,邊沙确實需要殿下這樣守禮的人。”

“慕九,再說就給我滾出去!”坐在一邊的鹿聞烽怒斥一聲,“什麽目無君父禦前失儀的東西,回營後自己領二十軍棍!”

鹿菀有些不安地按住華慕的手,她一向隐忍沉穩,為何今日卻出言不遜?

華慕反又将她的手籠在下面,示意鹿菀安心,這才道歉:“是臣醉了,請陛下降罪。”

宴會一直鬧到了深夜,酒足飯飽,便烏泱泱地前往禦花園賞燈。洗玉池是依着地脈挖掘,故而冬日也熱氣蒸騰,因為地熱的緣故,園中倒是花團錦簇,尤其是各色梅花,盛着新雪,地上皎白,天邊殷紅,茫茫一片大水流向宮外,波光粼粼之間,花叢亦薄薄地籠了一層水氣。

乘船到了湖心亭後,賞月無趣,便有人提議,如今朝野武德充沛,不如比試射箭,以佐歡宴。

估計是被人吹捧多了,白君詞又覺得自己行了,非要秀一波操作,他騎射皆是上乘,年少便可百步穿楊,一般的靶子玩得無趣,便安排幾葉小舟順流而下,其上設一吊杆,吊杆上更有一環佩,擊碎玉佩者賞。

這玩法新奇,猛男們皆是躍躍欲試,想要在天子面前拔得頭籌,相讓再三,自然是鹿聞烽先來打樣,三箭齊發,入耳皆是玉碎之聲,強的毫不意外。其他人便一一來試,能陪同聖駕同游的兒郎,基本上都有些本事,雖不能如鹿聞烽那般同時射中三只玉環,但成績也都看得過去。

鹿莞在一邊嗑瓜子看戲看得爽極了,結果白君詞突然命人給鹿莞遞上了一副弓箭,“女眷們坐着也無趣,不若和男子組隊,一齊玩耍一會兒。昭寧郡主出身将門,想來亦是精通騎射六藝,不如展示一下”

鹿莞手裏的瓜子瞬間就不香了,油然而生一股不爽,她覺得自己現在像極了過年被拉出來表演才藝的笑柄,關鍵是衆人都覺得她爹是鹿聞烽,那她一定也很行,即使她長了張寫着妾身柔弱不能自理的臉也必定很行。

見她遲疑,一旁覺得她無所不能的的白清宣只當她是害羞,連忙鼓掌叫嚣:“姐姐,別害羞,給他們看看你的真本事!”

氣氛烘托到這裏了,鹿莞長嘆一聲,沒辦法只能接過弓箭。

好沉!

這柄弓一看便是男子慣用,她只是拿着都吃力,雙臂都開始發抖,但她還是咬咬牙,嘗試用蠻力拉開弓箭。

白君詞覺得她無力又倔強的樣子頗為解氣,本來他就是想逗逗鹿莞,吸引她的注意力,誰知她竟不推托,不服輸地嘗試,倒是顯得他失了風度:“郡主只用拉開弓箭即可,畢竟女子本就嬌弱,你又不像孤一般自幼習武。”

鹿莞一聽更來氣了,他到底在看不起誰呢?

華慕本來在角落靜靜看着,聞言突然說道:“手臂繃緊,站穩下盤,直視前方,你可以的。”

鹿莞按照華慕的教導調整好姿勢,竟當真站穩了些。她咬咬牙,這一年來她常常在軍營練武,到底也練出了幾分氣力,憑借着一股不服輸的勁,竟真拉開了弓身,百年柘木木質堅韌,開弓時能聽見輕微的拉扯聲,羽箭順勢飛出,朝着小舟的方向飛過去。

鹿莞的心也随着弓箭飛了出去,期待地看向那邊,檢查成績的內侍乘舟過去,手中拿着鹿莞的弓箭,搖了搖頭。

沒有擊中玉環。

“沒擊中也沒關系,下次我讓他們把靶子給你挪近點。”白君詞咳嗽了一聲,給內侍使了個眼色,又道:“不如我教郡主吧?”

“很厲害了。”耳邊突然有人誇了鹿莞一句,她正要轉頭,便已經被華慕整個帶進了懷中,華慕握住了鹿莞的手,另一只手抽走了內侍想拿給白君詞的羽箭,華慕帶着鹿莞側身蓄力,專注盯着遠處的目标,風吹起華慕鬓邊碎發,正落在鹿莞頸窩,惹得她心頭一顫一顫。

天色墨黑,只有洋洋灑灑的大雪被風卷着落入渺茫水汽之中,小舟被風吹得好遠。

華慕控制着鹿莞的手,纖長的手指擠進鹿莞指間,以一種十指交纏的姿态糾纏在一起,幾乎将她的手完全覆住,仍舊是冰涼的觸感,鹿莞卻覺得指間發燙。

衆人皆屏息凝神,眼見三支羽箭俱在弦上,弓身拉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甚至能聽見木屑崩斷的聲音。

弓箭破風而去,留下叮鈴鈴的環佩相撞聲。

白君詞盯着她們二人,此番沒能在鹿莞面前一展身手,他面色已有些不好。

不一會兒,探子來報,玉環沒有碎。

鹿莞抱着弓,怏怏地低下頭。

白君詞這才緩了緩,笑着說:“沒想到,慕将軍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啊?”

話音一落,一片死寂,無人敢笑。

衆人心呼死定了,絲毫沒有注意到皇帝的情緒,反而都在擔心,看見了慕将軍出醜的樣子,不會被滅口吧?

正尴尬時,另一艘船上內侍突然搖旗示意,旗語道:“玉環中孔有磨損,三箭皆中環孔!”

“啊!我們贏了!”鹿莞高興地跳了起來,扔了懷裏的弓箭,拉着華慕的手,她看着像只小兔子,眼睛卻像狐貍一樣眯起來,笑得可愛又狡黠。

砰的一聲,遠處煙花盛放,如若萬千星辰落下,又化作潔白的雪花。

華慕遠遠望去,鹿菀帶着貴族特有的孱弱,是被錦繡堆出來的雪人,可偏偏堆的那樣合她心意,那樣驚鴻一瞥,那樣漂亮,惹得她心如擂鼓。

白君詞本想挑撥她們二人關系,奈何那二人像是只看得到彼此,他實在是沒轍了,只能湊過去沒話找話,盯着華慕腰間那個針腳粗糙,造型醜陋的香囊,誇贊道:“這個香囊,造型頗為古樸新奇,慕将軍是從何得來啊”

他這樣一問,鹿莞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繡的那個香囊,華慕竟還佩戴在身上!只是剛才藏在大氅裏面,沒有露出來,她正想打趣華慕兩句,便聽得華慕說道:“此物是我心上人所制。”

“心上人!”鹿莞和白君詞一起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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