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名分 心存蠱惑,肌膚之親

第16章 名分 心存蠱惑,肌膚之親

如周沅白所說,遠處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只是有護衛隔開,才不至于引起混亂。

周玉珩直視周沅白略帶審視的目光,內心劃過一絲複雜,他自然知道他諷刺的什麽,無非就是他剛才鬼使神差之下,失了君子風範擅自将差點摔倒的蔣南絮給抱了起來。

若是傳揚出去,必定會對蔣南絮的名聲造成壞的影響……

隔空對視兩秒,周玉珩額頭的青筋跳了跳,佯裝從容平靜回了句:“我自有安排,二弟無需過分擔憂。”

彼此目光鎖定,仿佛針尖對麥芒,兩股不可調和的激流在沖撞,緊張的氣氛彌漫在空中,叫圍觀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凝滞片刻,周沅白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出乎意料地沒過多糾纏,而是轉移了話題:“我已經讓人護送妤歆回府了,至于那批被俘的刺客,是由我來審問,還是兄長你親自來?”

聽到周妤歆平安無事,周玉珩緊繃的眉頭有一瞬的松懈,須臾,說:“你先去,我稍後便到。”

周沅白了然,側首看了眼自打他出現後,一直低垂着頭的蔣南絮,很快,表情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淡漠無情,冷聲對身旁的褚滿清吩咐道:“你留下善後。”

話畢,他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玄色衣袂飄飄,側臉硬朗削瘦,染着幾分幽深邪肆。

高大壓迫的身影從眼前撤走,蔣南絮總算可以喘口氣了,鬼知道她有多怕,剛才那短暫的時間裏,她就像是即将一口即将被抽幹的老井,靜靜等候死亡的枯竭。

幸好他沒有過多糾纏,也沒有針對她借題發揮,蔣南絮不由猜想,興許是覺得她無關緊要,沒有深究的必要?這樣最好,能省去很多的麻煩,不至于讓她一直提心吊膽。

送走周沅白,周玉珩當即吩咐下屬找來馬車,要送蔣南絮回家。

“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周玉珩吐息在她耳畔,低醇的音調溫柔蠱惑,溫文又有禮。

蔣南絮動了動嘴,開口前下意識擡眸看向離她幾步遠的褚滿清,見對方朝她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沒有了顧忌,如實把自己的名字和住處說了出來。

得知她暫住在褚家,周玉珩眉心動了動,劃過一絲詫異,遲疑良久,并未繼續說什麽,等馬車到後,他便讓自己的貼身護衛親自護送蔣南絮回家,他自己則帶着剩下的人馬前往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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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陽湖的這場變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傳遍信陽,等候消息者數不勝數,褚家人也不例外,早早就派人在大門口候着,生怕錯過最新的消息。

蔣南絮坐着侯府的馬車歸府,剛下馬車就被一群人給圍住了,錯愕地盯着面前跪倒一片的腦袋。

下人們瞧見是侯府的馬車,還以為是侯府的哪位貴人,齊刷刷跪地行禮問安,然而半天等不着指示,有人大着膽子擡起眸瞄了一眼,發現來人竟是張陌生面孔。

“……”

一陣詭異的寂靜過後,還是夢月率先認出了她的身份,從地上麻利爬起來,先是關心了一下她的身體,得知她沒有什麽事後,詢問起褚滿清的安危來。

信陽候府在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人們除了知道玄陽湖有刺客刺殺世子以外,旁的一概不知,而褚滿清要忙着處理殘局,根本沒來得及給家裏遞個信,一大家子的人全都懸着一顆心,生怕從船上擡上岸的一具具屍體中,有一具是他們家大爺的。

蔣南絮聽完夢月的話,這才後知後覺這群人都是為了褚滿清而來,安撫道:“大爺很好,并未受傷,他讓我帶話讓家裏人不要憂心。”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松了一口氣,旋即一哄而散,趕着回去給自家主子報信。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夢月看了眼走遠的侯府馬車,眉宇間湧現一絲凝重和不解,湊到蔣南絮跟前,小聲問道:“五姑娘,你怎麽會坐着侯府的馬車回來?”

若她沒認錯,那個規模的馬車,只有侯爺侯夫人以及嫡出的公子小姐才能使用,按理來說,那樣的人物,不是剛到信陽的蔣南絮能夠攀附得起的,又怎麽會破格把馬車給她用呢?

蔣南絮微微撩起眼皮,環顧四周,杏眸裏流露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微妙神色,擡手示意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此事說來話長,等回去後再慢慢解釋。”

如周沅白所言,世子救她的事情肯定瞞不住,衆目睽睽,涉及到女孩子的名聲,最簡單的處理方法便是極快的撇清關系,解釋成單純的解救即可,可壞就壞在,他抱着她走上岸的那一幕落入了許多人眼裏。

說實話,直到現在,她也不懂他為何會在那樣的情形下将她抱起來,實在有失理智,給他自己招惹麻煩不說,還會受人诟病。

不過不管他有何意圖,若是能因此攀上信陽候府這根高枝,對她而言絕對稱得上一件好事,尤其她聽說信陽候世子的後院除了世子妃,妾室通房,如果……

蔣南絮搖了搖頭,暗道自己真是異想天開,居然做起了這種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回到素栖苑,等候多時的蔣雯翠蹭一下從圈椅內站了起來,看到蔣南絮平安無事的那一刻,暗暗松了口氣,随即抓着她的手問:“郎君他……”

“四姐姐放心,姐夫他沒事。”蔣南絮的手背被她抓得生疼,微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不由得用了些力道從她的手中脫離。

蔣雯翠全部身心都放在了那句“沒事”上,壓根沒注意到她掙紮的小動作,嘴邊連續念叨了好幾遍“那就好”,随即氣憤地拍了拍桌子,怒氣十足的哼了聲:“真不知道哪裏的來的賊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信陽城內行兇!”

可罵着罵着,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滿臉憂愁地閉上了眼睛,緊咬着下唇,強忍着不哭,可是眼淚卻不争氣的不停往下掉:“出了這麽大的事,這下可如何是好啊……”

也不怪她反應強烈,只因信陽城好幾年沒出過性質如此惡劣的行兇事件,花朝盛會這樣盛大重要的節日,數以萬計的百姓聚集在玄陽湖周邊,負責布防工作的褚滿清絕對會被問責。

降職是小,砍頭是大,怕就怕還會就此連累家人,致使再無出頭之日。

上個月世子遭遇刺殺命懸一線,負責護衛的領頭以及其下屬就因失職,降職的降職,賜死的賜死,總之沒一個有好下場的,而他們的家人,自從那件事過後,就徹底在信陽城消失匿跡,連家門都不敢出。

然而這才過去了多久,世子的傷好不容易養好,就遭遇了第二輪刺殺,她都不敢想侯爺若是得知了消息的侯爺,該是何等的大發雷霆,哪怕念及往日情分,褚家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屆時,她該怎麽辦?才三歲的韞哥兒又該怎麽辦?

在裏間擺弄玩具的韞哥兒聽到娘親的哭聲,啪嗒啪嗒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不知道因為什麽在難過的娘親,一邊細聲安慰着不哭不哭,一邊使勁踮起腳,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替她擦眼淚。

蔣雯翠紅着眼眶,忍住眼淚不讓它掉下,伸手把韞哥兒抱進懷裏,無聲咬着下唇逼迫自己穩住情緒,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

現在還什麽都沒發生呢,哪怕真的要被追責,再愁再難,也會有姜雪绾和褚老夫人想辦法,輪不到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妾在這獨坐愁城。

思及此,她伸手擦了擦眼淚,讓夢瑤把韞哥兒帶出去,旋即擡手招呼愣怔在一旁的蔣南絮坐下,緩了緩思緒,打量幾眼她的女使打扮,又問了些當時的過程和細節之類的問題。

蔣南絮還是第一次瞧見蔣雯翠失态的模樣,從她不經意呢喃出聲的只言片語中,蔣南絮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默默遞了張手帕過去,對她的問題一一耐心做出了回答。

在她問到自己是怎麽從主船上逃脫的時候,蔣南絮頓了頓,細白指尖捏了捏膝蓋上的布料,就算她現在不說,蔣雯翠遲早也會從別的地方得知,還不如現在就說出來。

聽到她說自己是被信陽候世子救出來的時候,蔣雯翠雙眼瞪得溜圓,表情幾經變換,連臉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動,語氣又急又快:“世子為何要救你?”

這便是蔣南絮不想多說的理由,越扒越深,必定會牽扯到清源山那件事,想起周沅白那吞人的表情,她心裏就瘆得慌,可從長遠來看,她又不得不說。

思忖再三,只能委婉道:“怎麽說呢,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聞言,蔣雯翠瞬間來了精神,蔣南絮自打入了信陽城後就沒有出過府門,那必然是還在清源村的時候結識的世子,能讓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記住,并且願意為她涉險相救,她的這位表妹,還真是有幾分手段。

她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你何時與世子相識的?怎麽從未聽你提起過?”

“當時我并不知道他是世子,直到今日重新遇見才得知了他的身份。”蔣南絮看着她激動的眼神,便猜到她定然是想歪了,抿了抿唇,只好将在清源山遇到的事複述了一遍。

不過她并未提及與周沅白的那段插曲,既然他說沒有見過她,那麽她也就沒必要承認,只當他們從頭到尾就沒有過交集,也并不認識。

聽完講述,蔣雯翠擰起眉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面色古怪地盯着她瞧上幾眼。

本來只想讓她給褚郎做妾來穩固地位,不曾想她竟是個有福氣的,竟與信陽候世子有過這麽一段意想不到的緣分,要不說人各有命呢,就連今日這般兇險的刺殺局,她都能化險為夷,甚至還因禍得福,與世子續上了前緣。

比起留在褚府,自然是讓她抱上世子的大腿更有益。原先的計劃被打亂,蔣雯翠不得不重新規劃,可她的手伸不了那麽長,管不到侯府的家事上去。

“現在只有等侯府那邊作何反應,願不願意給你個名分。”蔣雯翠說罷,眉宇間浮現幾分淩厲,世子去年剛剛及冠,世子妃也才剛剛入府半年,若想要世子妃點頭答應,怕是有難度。

蔣南絮攪動着手指,裝傻:“什麽名分?”

蔣雯翠瞧着她一副呆呆傻傻弄不清楚狀況的樣子,頓時沒了脾氣,嘆了口氣說:“不管是何原因,世子抱着你下了船是事實,也算是大庭廣衆之下有了肌膚之親,總該給一個說法不是?”

當然前提是侯爺不會對褚家下手,若是連褚家都沒落了,侯府又怎麽會願意給一個身份低微的鄉下女交代呢?到時只怕是胡亂找個借口糊弄一下,便将人打發了。

蔣南絮也清楚這一點,她身份太低,侯府肯定看不上她,但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周玉珩不像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畢竟他都願意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恩情舍身救她,又怎麽可能會吝啬一個說法呢?

至于是給她一個名分,還是給她些好處讓她閉嘴,于她而言都是個好的結果。

當然,願意給她名分自是最好,畢竟周玉珩模樣好性格好,年齡也正合适,實為夫君的絕佳人選,可惜以她的家世,就只配給他做妾。

而且這妾,也不是她想當就能當的,還得看侯府那邊願不願意讓她做妾了。

*

信陽候府。

周玉珩剛回侯府,就被母親身邊等候多時的婆子給攔下了,越過幾處垂滿了竹篾簾子的走廊,繞過耳房,再穿過兩處拱門,這才到了主院。

主座之上,坐着一位大概四十多歲的婦人,她绾着飛鶴髻,一身绛紫色暗紋裙,斜插一支赤金镂花長簪,沒有環佩叮當,但仍有一種優雅的貴氣。

再看她的臉,明明并非親生,卻跟他出奇的有兩分相似,尤其是眉宇間,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每每看着她,周玉珩都會照着她的臉,在心裏臨摹親生母親的長相,畢竟是親姐妹,總歸相差不到哪裏去。

“來了?”

前方傳來一道寡淡的低吟,周玉珩從思緒裏回過神,抱拳彎腰,按照規矩行禮問安:“母親。”

蘇扶瑛輕輕嗯一聲,示意讓他無需多禮,手執一杯熱茶,側眸欣賞着旁邊丫鬟手裏舉着的一幅名人字畫,淡淡問:“沅白那孩子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周玉珩斂眸道:“有一位刺客方才招供,沅白托我跟您說一聲,他今晚歇在衙門,就不回府了。”

眼前的蘇氏是他的繼母,與他的親生母親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均出自信陽一帶有名的士族,他的親生母親生他時因為難産離世,之後不到半年,父親就迎娶了新婦進門。

再過後的半年,蘇氏就懷了第一個孩子,所以他與周沅白只相差不到兩歲,年齡相仿,又一同在蘇氏的撫養下長大,可是奇怪的是,他們的關系卻稱不上一個“好”字。

周沅白天生性情冷淡,待人接物均是一副無所謂的态度,本以為他無欲無求只想要潇灑自在,不曾想某一天之後,他突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野心逐漸澎湃,開始明裏暗裏針對他,意圖争奪他的世子之位。

從那以後,這個家裏的氣氛就變得格外奇怪,時刻充斥着一股窒息的味道。

聞言,蘇扶瑛見怪不怪的放下茶杯,擡眸看向筆直站着的周玉珩,客套地關心了一句:“聽府醫說你的傷口裂開了,如何了?”

她口中的傷口指的是他上次遭遇刺殺,腰腹位置中的那處致命刀傷,今日奔波一日,下午時傷口有些撕裂,喚了府醫來看過,但是并不嚴重。

“些許滲血,不打緊。”周玉珩平靜回話,斂起的眸色卻逐漸暗沉。

提起這處傷,他不由想起了當時的場景,他和周沅白同行去給外祖父慶生,返程的日子除了侯府和蘇家沒有外人知曉,可意外還是突然發生了。

刺客埋伏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人數衆多,武功高超,皆是無名無姓查不出身份的死士,有實力在暗地裏培養那麽多死士的家族屈指可數,與侯府有仇且敢跟侯府公然為敵的更是寥寥無幾。

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裏,父親将此事交給了周沅白來調查,周沅白手段狠辣,行事作風素來雷霆,絕不拖沓,然而在這件事的調查上,他卻查了一個多月也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以至于蘇醒過後,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那場置他于死地的刺殺,是周沅白聯合蘇家的手筆,可是苦于沒有證據,一直無法确定,再加上出于私心,他實在難以将親兄弟和謀殺二字扯上關系。

蘇扶瑛叫人把字畫收好,旋即扭頭仔仔細細打量了周玉珩一眼,發現他除了嘴唇有些許的蒼白以外,瞧着并沒有大礙,黑色的眼眸染上一抹黯色,但很快就綻開了笑容:“沒事就好,坐下說話吧。”

周玉珩微微點頭,移步在她下方的圈椅內坐下,等候在一旁的丫鬟當即給上了茶水。

蘇扶瑛的目光追随着他,一個側面對着她恍惚閃過,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周沅白那孩子,不得不說,他們兄弟倆在某一些角度尤為相像,明明從正臉看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是側臉的弧度卻是相差無幾。

氣氛冷卻了幾秒,蘇扶瑛不自在的抿了下唇,沒有過多的停頓,直接切入正題,“你白日裏救的那個姑娘,打算如何處置?”

周玉珩縮了下拳,來的路上,他就已經猜到蘇扶瑛找他來的目的,事關侯府的聲譽,蔣姑娘又與褚家有所關系,不管如何,都該給出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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