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嘴硬 “我後悔了
第21章 嘴硬 “我後悔了。”
21
死寂。
空氣好像也随她說出口的話一瞬冰封。
氣氛靜默幾秒, 夏雲端其實沒想得到他的回話,她說得太明白,梁京雲要是回應糾纏才顯得掉價。
可出乎意料的。
她看見的,卻是梁京雲莫名而荒謬的神情。
“……我什麽時候在一段‘新戀情’裏了?”
梁京雲看着她, 聲線帶了絲荒唐。
夏雲端愣了愣, 怎麽也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
梁京雲追問:
“所以, 你是因為這個,下午才對我說那番話?”
夏雲端眨了下眼, “你沒有嗎?”
“我來找你就是為了問清楚這件事,”梁京雲盯着她,聲音隐隐能聽出咬牙切齒, “我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
“你沒有,”
終于意識過來自己大概誤會了什麽,夏雲端神色古怪,“那你車裏的玲娜貝兒是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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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歡粉色。
以前陪她去抓娃娃, 他總嫌棄她選一堆粉嫩的團子抓,因為最後回家都得是他抱着, 他覺得讓人看笑話。
梁京雲顯然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 回憶了半晌,才記起來前些天送賀斐去醫院那會, 是有一個玩偶落在了他車上。
他也是那天送夏雲端回家後才發現這玩意兒還在自己這裏,這是賀斐跟女朋友約會完帶回來的。
梁京雲太陽穴跳了跳:
“那是賀斐的……就你之前說的那個,氣泡音。”
盡管他并不知道這個“氣泡音”是什麽時候的事。
頓了下, 他又強調:
“是賀斐女朋友送他的。”
夏雲端記憶裏,那天他分明是一副生怕被她碰着似得把玩偶搶走的模樣。
“……能不添油加醋說你的那些主觀描述嗎?”
梁京雲只覺荒誕,“這難道不就是我在你之前撿起了玩偶?”
夏雲端作為主播,經常要跟直播間的觀衆聊天, 從某方面說,她确實是一個故事能手。
把一句話就能講清的事,加一些描寫進行加工,是她的本能。
而且在那種情況,她會多想,也不是她的錯吧?
夏雲端故作鎮定地反駁:
“你又不喜歡玩偶,車裏突然出現一個跟你風格毫不相幹的娃娃,誤會不是很正常嗎?你也沒說是你朋友的啊。”
“……對我這麽了解,”梁京雲冷笑,“你問了嗎?”
“……”
這段對話裏,她确實理虧。
沒等她想出什麽應對的話,梁京雲冷不丁地出了聲:
“你不該向我道歉嗎?”
夏雲端一頓,像是聽錯了似得,語調提起:
“什麽?”
梁京雲像是又找回了自己的主場,氣定神閑,緩緩開口:
“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你口中就成了個‘有女朋友還跟前任拉扯’的渣男,我也不知道你跟多少人傳播過這件事,這難道不算侵犯了我的名譽權嗎?”
說得有條有理,她差點就上當了。
“誰閑着無聊傳播你那點破事?”夏雲端忍着脾氣,“我不嫌丢人?”
要真讓人知道她談過一個渣男,她之後讓熟人撞見,還不知道怎麽被嘲笑眼光差。
這種污點,誰會去宣傳?
“而且,”夏雲端又想起下午的記憶,“今天電梯裏那會,你還一副要守身如玉的樣子,好像被我碰到就是被玷污——”
那會她是以為他有女朋友,這才忍了他那點自以為是。
現在跟她說,他根本沒女朋友。
那他有什麽好躲的?
還真覺得自己是什麽摸一下就少幾百萬的古董寶貝了?
何況,誰要摸他了?
夏雲端越想越無語。
退一萬步說。
“不小心碰到了又能怎麽樣?”夏雲端面無表情說完。
不想梁京雲會沒頭沒尾地懶懶接聲:
“前一句,沒錯。”
夏雲端還沒想清他指得是哪一句。t
“至于最後那個問題,”
他又開口,掃來的視線幽幽,拖腔帶調的,“我要沒名沒分的就讓你碰了,讓別人怎麽看我?”
夏雲端被他的厚顏無恥震驚,旋即被氣笑。
“噢,現在要跟我提名分提清白身,”理智尚存,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回擊話語,她将他上上下下掃了眼,點點頭,“行,那你說一處你身上我沒碰過的。”
她早該知道,對梁京雲,只能用比他更厚的臉皮對抗。
似是沒想到她會說得這麽露骨,梁京雲還真愣了下。
沒等張口。
“說不出來,”夏雲端又涼着聲道,“怎麽辦,你去報個警,說我對前任性騷擾未遂?”
話題的走勢越來越偏門,梁京雲盯着她,一動不動,夏雲端也不甘示弱,挺直了身回視他。
走廊盡頭是無邊夜色,幢幢高樓闌珊的燈火漸稀,外面似乎起了風,吹得窗戶微晃。
片刻。
夏雲端的手機亮了亮。
她偏眸,視線微垂,掃了眼屏幕上顯示的消息。
方絨:【我剛到家,順便去超市買了點零食】
方絨:【圖片jpg.】
方絨:【你有沒有想吃的,下次來你家我給你帶】
剛才還起伏的情緒瞬間被方絨的消息撫平,也顧不上再跟梁京雲争個高低,夏雲端拿起手機給她回消息。
再睡一夏:【哈特軟軟jpg.】
再睡一夏:【愛你寶寶】
再睡一夏:【[親親][親親][親親]】
方絨回了個害羞的表情,又說要先去洗澡。
夏雲端回了句去吧,放下手機。
擡頭才見面前的這人不知何時也垂下了睫在看自己的手機。
面對面的兩人,明明剛才還在唇槍舌劍争鋒相對,後一秒突然就各自低頭看起手機,仿佛按下了暫停鍵,他們就能瞬間從某個情緒裏脫離。
場景說不上來的古怪,情緒也在意識到這點後發覺割裂,夏雲端頓了頓,将這些念頭甩至腦後,主動開口:
“我現在心情還行,不想跟你繼續吵架。”
“正好,”那人也在此刻擡起頭來,“我也還有事。”
兩人相視一眼,又默契地移開視線。
夏雲端蹲下身收拾地上亂七八糟的錦旗。
那人走到她跟前,也蹲下身,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屈,替她把掉在一邊的流蘇撿起,放進紅盒。
很快,散亂的物件就全整理好。
夏雲端合緊紅盒,梁京雲撿起旁邊的快遞盒,對折了兩番,順勢投進不遠處的公共垃圾箱。
夏雲端轉頭開門。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有人聲音懶懶地從身後響起。
下一秒,那人修長的手指就搭在了她的盒子上。
“?”
夏雲端偏頭。
梁京雲垂睫看她,微微挑眉,“不是給我的?”
“你不是嫌棄?我打算退了。”
夏雲端一點也沒顧忌,“錦旗縫了字,可能沒辦法退,但其他的,我應該能跟客服商量。”
“……”
梁京雲似乎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随後五指緩攥,便将紅盒拿在了手裏。
“我後悔了。”
他面不改色地開口。
夏雲端動作一頓,狐疑地看着他。
梁京雲擡起黑眸看着她,重複得緩慢而清晰:
“我後悔了。”
“……”
夏雲端問:“不是說不是沒地方放嗎?”
他手指微微用力,整個紅盒便到了他手裏,他沒正面回答,只說:
“繡了我的名字,是送給我的,就是我的。”
本來也是買給他的,既然他收了,她也懶得再處理,夏雲端就沒跟他再争執,點點頭,語氣誠摯地給他提意見:
“你可以挂客廳,這樣別人一來就能看見。”
“……”
梁京雲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
“行,最好你再給我錄一段感謝語,我貼個NFC在錦旗上,來個人就放給他們聽。”
夏雲端也不在意,手指貼上指紋鎖,“是個好主意。”
進門前,她還不忘回頭看着他,補一句,語氣正經:
“你要的話,我随時能給你錄。”
梁京雲:“……”
-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夏雲端随手拿了套睡衣,進浴室前又掃到今天出門前被她随手丢在床上的冬季睡衣,她腳步頓了頓,忽然環視了一圈房間。
把睡衣拿進浴室,沒幾秒,她又出了房間,走向廚房。
視線從竈臺掃到水槽,又落在旁邊空蕩的垃圾桶。下午丢垃圾時也沒注意看,現下是毫無記憶。
但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很正常。
沒有任何不該出現在某處的東西,也沒有本該在某處卻消失了的物件。
果然只是夢。
她到底在疑神疑鬼什麽。
梁京雲還能趁她喝醉來她家給她當一晚田螺姑娘又全部收拾幹淨,再在第二天她問時騙她沒來過不成?
夏雲端徹底被自己說服,扶了扶額,轉身回房間洗澡。
這個天氣都不用開熱水器,哪怕把混水閥推到最右邊,水都是溫熱的。
浴室裏熱氣缭繞又悶熱,夏雲端從浴室出來時,甚至感覺自己頭頂都在冒熱氣,她擦了擦頭發,邊吹邊拿起手機。
剛點開屏幕,就兩通未接來電。
一通是十分鐘前,一通是一分鐘前。
夏雲端看了眼時間,頓了下,關了吹風機,給那串號碼打回電話。
那邊滴了兩聲,很快被接通。
“宣宣,”從聽筒裏傳來的女聲溫和,“媽媽轉給你的紅包你看見了嗎?”
夏雲端愣了下,點開支付寶看了眼,果然看見一串同來電相同的號轉來的五千塊。
那頭蘇女士的聲音随後響起: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媽媽也沒在你身邊,只能給你轉點零花錢——”
夏雲端盯着那串轉賬下的四個字,沉默地聽着,直到聽見第三句,她終于輕喚:
“媽媽。”
她打斷她,聲音帶着些許類似感冒的鼻音,說得慢:
“我的生日已經過了。”
那頭驀地靜下來,她似乎能從那邊忽然沉寂的幾秒裏覺出空氣裏無措亂撞的慌亂因子,夏雲端無聲笑了下,聲音蓋過那頭着慌喊着她的小名的叫喚。
“沒關系,”相比起來,她的語調就要冷靜許多,也聽不出什麽特別大的起伏,似乎真的沒有在意,“我收到祝福了不是嗎。”
“宣宣,媽媽不是故意記錯的,”她的話顯然沒讓蘇女士放下心,那頭着急地解釋,“媽媽一直記着的,最近兩天熙熙一直纏着我帶他出門,我是真的忙昏了頭,現在把熙熙哄睡了才空下來,還以為今天才是21號——”
夏雲端點點頭,轉瞬又記起那邊看不見,于是她應:
“我知道的,熙熙現在這個年齡喜歡纏着媽媽很正常。”
她頓了頓,又笑:
“我那會不也是嗎?”
這些都是她的真心話。
以前她确實在意過。
沒有人能接受一直幸福的家庭忽然破裂。
媽媽不再是媽媽,爸爸不再是爸爸,美滿的一家三口一夜破碎,她忽然就成了多餘的那個,不再屬于任何一個家庭。
那段時間,她連自己的小名都抗拒。
每一聲宣宣,都像按着她的腦袋看她破碎的家庭。
可笑的是她從前很喜歡這個小名,因為覺得這個名字象征着自己是蘇女士和夏先生愛情的結晶。
據蘇女士說,當初自己剛懷她時格外愛吃酸,老一輩都說酸兒辣女,夫妻倆便先入為主,當她是個男孩,随手一翻字典,就給取了個小名,宣宣。
不料懷了三四個月,去檢查時卻發現是個女孩,喊了數個月的宣宣一時又改不過來,兩人一琢磨,便決定同外要解釋,就說是同音的“瑄”,寓意她如美好的瑄玉,珍貴出塵。
夏瑄看上去實在太像男孩,夫妻倆并不滿意,苦于她的大名許久,遲遲未做決定。
直到臨近上戶口的最後期限,蘇燕突然夢到自己站在天梯上,輕盈夢幻的天際深處浮現一只似同大掌的雲。
她低頭,看見躺在雲層上睡得香甜的嬰兒。
蘇燕晃神醒來,看向旁邊的嬰兒床,那會還沒名字的夏雲端只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咿咿呀呀地沖她笑,而她也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她對丈夫說,這個孩子是上天親手賜予她的珍寶。
她說,孩子就叫雲端。
于是,夏雲端從出生起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方絨初次見她時就說,她這名字一聽就是從小會被父母捧在手心被愛着長大的。
事實也是如此。
夏雲端算是高知家庭。
母親是舞蹈老師,知性賢淑,父親是律師,溫潤儒雅,在這樣環境下成長的她,幾乎享受着百依百順有求必應的待遇。
她在充滿着愛和自由的家庭氛圍裏長大。
印象裏,父母的感情是鄰居見了都會感慨恩愛溫馨的。譬如父親出門前,領結總是t母親打的,而他回家時,就算再晚,也會記得給母親帶一束花。
他們很少起争執。
沒上初中前,她以為每個家庭都是這樣,直到後來她每每和朋友談起這些日常小事,都會被人豔羨,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家庭是超越了大部分人的。
她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幸福下去的。
一本紅色的離婚證打碎了她二十年的童話夢。
她至今記得自己僅隔一扇房門聽見的父母的對話。
夏先生聲音依舊溫文爾雅,讓蘇女士別着急,想想到底放哪了。
蘇女士說要是真的找不到了,會不會影響他再領證。
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化作了尖刺,茫然地進門,拿着離婚證的手發麻,顫抖着舉起證問,是在找這個嗎?
……
可時間總能讓人接受那些曾經接受不了的。
她也不再是二十歲的她了。
夏雲端攥緊的手指幾乎陷進掌心,又在那頭隐隐傳來的細微的啜泣聲中回過意識,卸下力,松了松手。
“就這點事,”夏雲端安慰那頭,“哭什麽呀。”
那邊似乎克制了下情緒,待呼吸平穩了些,才再問:
“你爸爸那邊,有沒有聯系過你?”
夏雲端撒謊:
“有的,他給我買了蛋糕。”
蘇燕像是松了口氣:
“我記得他妻子挺介意的,還以為不會讓他和你聯系。”
夏雲端抿抿唇,轉移開話題:
“你們已經在荔州安置好了嗎?還習慣嗎?”
蘇燕道:
“都挺好的,你記得當初我們家附近那家餃子店嗎?前兩天我去吃了,那個老伯還記得你呢,問我你的近況。”
夏雲端記起來什麽:“是‘淩記水餃’嗎?”
“是那家,老伯孫子跟你差不多大,他說他孫子現在也在沂寧呢。”
“……”
母女倆很是難得的聊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那邊突然起了什麽動靜。
蘇燕說去看一眼,随後,夏雲端就聽見一聲挺稚嫩的孩童聲,聽上去有些惺忪的困意,又帶了絲被慣縱出來的理所當然,一腔流利的英文:
“Why are you still up”
蘇燕回複的是中文,語氣輕柔:“怎麽醒了?爸爸呢?”
“……”
夏雲端沒再往後聽,挂掉了電話。
頭發還沒完全幹,她拿起吹風機,想頭吹了個半幹。
桌上的手機亮起,是蘇燕的短信,問她怎麽挂了電話。
她收掉吹風機,緩緩打字回複:
【明天還要忙,媽媽晚安】
而後便将手機倒扣在桌上,沒再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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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個陰天。
夏雲端上午醒過一次,見外面是黑的,還當是晚上,就又睡了回去。
再睜眼時,已經是下午。
她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差點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剛揉完惺忪的眼,方絨的消息跳出,是一條鏈接。
夏雲端眨眨眼,下意識回了個問號:
【?被盜號了】
方絨:【?】
方絨:【你快看!】
确認了那頭是本人,夏雲端這才仔細看了眼鏈接,通過網址的前幾個字母認出了是自己平臺的視頻。
夏雲端:【怎麽不直接轉給我】
她問完,點進鏈接一看,才發現是自己上次忘僞聲的切片視頻,被人後期配上了字幕,還有些專業的花字和bgm,笑點十足。
本來還有些混沌的腦袋,在視頻過半時已然清醒。她又看了眼視頻發布者的ID,暗暗記下這個名字,不自覺感慨,她的粉絲也太全能了。
她都想招她給自己剪後期了。
看完視頻,她重新返回兩人的聊天框。
方絨回了她兩個再見的emoji:
【我在公司,用的電腦】
夏雲端終于想起來這個點是方絨的上班時間,回了句你摸魚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方絨冷哼,裝都不裝了,給她發來一條語音:“我就要讓這些老板知道,便宜沒好貨。這個價位的月薪,只能招到我這樣的員工。”
她才剛聽完,方絨又發來一條:“哎呀!不聊這件破事,你看沒看我剛發你的視頻?”
【看了】
她在這個直播的賽道小有名氣,平時也會有切片,夏雲端沒明白方絨需要特地發給她的意思,【怎麽了】
她想了想,接着打:【你也覺得這個粉絲适合給我剪後期嗎】
【不是!】
方絨還在賣關子:【你知道這視頻我怎麽看到的嗎】
再睡一夏:【不是刷到的?】
方絨:【當然不是!】
方絨;【是洪睿達發我的】
再睡一夏:【?】
夏雲端一時有些陌生,甚至不清楚這個名字到底是哪幾個字:【這誰?】
方絨發來的語音壓低了聲:
“就當初對你死纏爛打那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