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嘴硬 也沒那麽死皮賴臉
第34章 嘴硬 也沒那麽死皮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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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吵架了。
印象裏梁京雲已經許久沒有如此動怒, 上一次似乎還是高二,她得知季采語被人喊走,她獨自一人問遍了同學去找那人對峙。
放學後沒見着她人,梁京雲從同學們叽叽喳喳胡亂不清的描述下猜到了她打算做什麽, 就是這樣沉着臉四處打探找到了他們。
那也是梁京雲第一次打架。
挂彩了, 臉頰青了一塊, 唇邊帶了點血漬,但以一打五贏了, 還替她擋下一只砸下來的酒瓶,後腦勺縫了五針,隔日成功在校內引起軒然大波。
他們在談戀愛的事, 就是在這一次裏傳開來的。大家還戲稱他腦袋上那幾針是愛的勳章。
可說來也奇怪,這件事明明傳得人盡皆知,以瀝高的校風,老師不可能不找他們談話。
可是從始至終都沒有。
甚至就連高三梁京雲莫名其妙複讀一年這種大事, 都沒有老師來找她。
他複讀跟她一個班,兩人同進同出, 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老師就算再不關注也該注意到的。
大家議論紛紛之時, 她心裏隐隐也有猜測。
沒有人來找她,不代表沒人找過梁京雲。
盡管她從未聽梁京雲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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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醺的醉意在被人緊拽着出了酒吧時剎那被冷風吹散。
那人擠出聲問她為什麽不接電話。
她沉默不語, 梁京雲攥着她的手腕,雙眸泛紅,用力到她覺得骨頭都在發疼。
後來方絨說那天最開始是她先接到了蘇女士焦急的電話。當時的方絨還不知道蘇女士和夏先生離婚的事, 蘇女士只含糊其辭說她跟他們吵架了,拜托她幫忙找一找女兒。
方絨立馬跑出家門,一邊給她打電話一邊四處尋找,同時又聯系了梁京雲和徐知清。
梁京雲率先在家裏發現了她的行李, 幾人這才知道她已經回了沂寧,當時天已經太晚,方絨只能定了第二天的車票,梁京雲和徐知清作為主力,漫無目的地找了她數個小時。
最後淩晨被梁京雲在酒吧找到。
喝得爛醉,跟一個陌生男人姿态親密,看上去像在接吻。
她能從梁京雲格外低冷的氣壓和緊繃的颌角看出他捺住的愠惱。
黑沉的眸緊緊盯着她,起伏的胸膛暴露他并不如表面那麽冷靜的情緒。
他在忍。
他在壓抑。
就像吹到顏色變淺的氣球,或是已經拉到極致的皮筋,随時都有可能炸開崩壞。
就跟現在的梁京雲一樣。
“……”
看啊。
她就說了,沒有人能永遠包容她的。
氣球總有炸開的時候,皮筋總有斷裂的時候,人也總有忍耐不下去的那一天。
就算過去有過再多海誓山盟,結婚進入殿堂那天虔誠地宣誓“直至死亡都不能将我們分開”,情到濃處接吻相視下脫口的每一句“我愛你”。
曾以為的那些會有以後的瞬間,被定格住就傲慢地認定會是永遠的那些時刻。
都會不複存在。
彌漫的大霧會散去,落入手心的雪花會化掉,流淌在血液裏的酒精會被代謝。
就像每一聲承諾的至死不渝。
沒有什麽是亘古不變。
包容是,愛也是。
終究都會消失的。
愛是僞命題。
可能人本就不是長情的動物。
渾噩的大腦海浪般湧進太多思緒。
她突然很累。
太累了。
她沒有力氣解釋,也不想再解釋。
那句“分手吧”,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她疲倦的、卻又輕飄飄的提出的。
她記得那晚梁京雲僵住的神情,轉瞬即逝,卻還是被她捕捉。
明明她當時連撐起眼皮都覺得耗盡了所有力氣。
可很快,他又跟什麽都沒發生似得,牽着她的手到路邊打車。
他說你醉了,我回去給你煮醒酒茶。
她确實太累了,沒有力氣跟他再争執什麽,上車沒多久就睡着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身上被換上了幹淨的睡衣,也聞不太到酒味,她扶着床沿起身,看到床頭櫃邊沒喝完的醒酒茶。
她又回頭看了眼床,掀起被子,目光落在另一邊平整的床單。
旁邊沒睡過人。
肚子很餓,她草草洗漱了一下就打算點外賣,門在這時卻響起鑰匙轉動的聲音。
她在這時忽然想起來該換鎖的事。
早知道當初就該直接讓房東換密碼鎖。
梁京雲進來時手裏拎了幾個袋子,不知哪個袋裏幽幽飄出香味,大約是晚飯。
夏雲端面對面跟他站在玄關處,視線從袋子上挪開,問他:
“你沒聽見我昨晚說的話嗎?”
梁京雲沒聽見般,轉頭關門,“我給你買了草莓,酒後吃草莓能緩解頭痛,等會我給你洗洗。”
夏雲端眼睫輕顫,語氣平靜:“你沒聽清的話我可以再說一次。”
“我要分手,”她說得緩慢,“現在聽清了嗎?”
關上門,男人依舊毫無反應,低頭去換鞋。
他語氣平緩,只有聲音似乎有些冷啞:
“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胃口,你前兩天不是說想吃三食堂那家蝦餃嗎?我給你帶——”
胸腔像是堵着一團棉花,快叫她喘不過氣,夏雲端攥緊了手指,擡了擡聲打斷他:
“我說,分手,你沒聽見嗎t?”
男人動作終于輕滞,幾秒後,他擡起頭,撞進女孩冷靜的視線。
幾乎覺察不到自己的呼吸,就這樣跟她對視了幾秒,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你要出門?”
夏雲端盯着他,語氣冷漠:“我要去找人換鎖。”
梁京雲捏着袋子的手指一緊。
沒一會,他把袋子放在玄關處的置物架,從換鞋凳下抽出一雙板鞋,垂着睫,單膝蹲身放到她面前替她換鞋。
“你說這雙鞋底比較軟,出門穿這雙會舒服點。”
男人蹲下的身似乎驟然刺激到了她,夏雲端猛地後退了步,低下睫咬着牙喊他名字:
“梁京雲,你沒自尊的嗎?”
不知是不是臨近生理期,她的情緒和耐心都不穩定極了。夏雲端一句接一句,幾乎是毫不留情。
“我說我要分手,分手兩個字很難懂嗎?我要跟你分開,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不需要你了,你聽懂了嗎?不需要了!”
她聲音越說越大,一段話結束,胸腔都起伏得格外重。
安靜兩秒。
她松了松五指,又重新攥緊成拳,控制着語氣平靜下來,一字一句吐得清晰:
“梁京雲,我不想跟你結束得太難看。”
夏雲端:“各自安好,互不打擾。”
那天,梁京雲最後留給她的是一把鑰匙。
“不用換鎖。”他似乎笑了下。
他說:“我也沒那麽死皮賴臉。”
-
其實結束得還是很難看。
兩人分手的消息徐知清是第一個知道的。
原因是她一直找方絨喝酒。
她有太多話想說了,可回回字眼都已經到喉底,又吐不出,最後只能讓方絨也陪着她喝。
方絨平日裏看着大大咧咧,其實心思也細膩。她知道,有時候受傷的人最需要的不是開解,而是陪伴。
夏雲端極少有借酒消愁的時候。幸福圓滿的家庭忽然的破碎,對于一個從小被父母捧在掌心,連名字都充滿了父母祝願與愛意的孩子來說,不是一件那麽容易接受的事。
但是夏雲端遭遇了這樣的打擊,身邊卻不見梁京雲的身影着實詭異——無論是有事還是吵架了,退一萬步說,再大的事,再狠的架,能比女朋友都這樣了還嚴重嗎?
好閨蜜密聊準則之最:別管什麽原因吵的架,罵男的就是了。
方絨怒不可遏,大罵梁京雲分不清輕重,臭男人,死外面得了。又嚷嚷,他之後要回來,就給他鎖外面。
可夏雲端只埋頭一瓶接一瓶地喝。
直到方絨醉得趴在了桌上。
她才盯着晃蕩的酒液,自語般喃喃,說,他不會回來了。
-
方絨就這樣陪她喝了三天酒。
在第三天深夜将醉醺醺的方絨送回寝後,徐知清終于忍無可忍,警告她發癫少帶上方絨,又一通電話打到了梁京雲那,開口就是:
“夏雲端你管不管了?”
徐知清也以為兩人只是吵架。
然而在那頭嘈雜得幾乎不可能聽清人聲的喧嚣下,徐知清竟然聽清了他的聲音。
帶着沙帶着啞,是被酒浸潤過的磨砂感,似是與平常無異的冷淡,卻又錯覺般地摻雜着一絲說不上來的頹靡。
“不管了。”
他說得緩慢,好像在和他說,也是在和自己說,“我們分手了。”
“……”
最不敢相信兩人分手的,甚至不是兩個正主本人,而是方絨。
夏雲端跟梁京雲在一起後,最直面暴擊的就是她。
她見證了兩人五年的戀愛長跑。
方絨甚至清楚地記得兩人公開戀愛時周遭的反應和變化。
其中變化最明顯的,就是教室裏夏雲端的座位。
往常夏雲端的抽屜和桌上總有些小蛋糕和奶茶,她經常分給周圍的同學。
作為夏雲端的前桌,她自然也沒少吃。
這些小零食經常充當她起遲了來不及買的早飯,午飯後嘴饞的甜點,下了晚自習後的夜宵。
還記得那天放學的路上,她實在覺得可惜,砸吧着嘴,問她就不能地下戀嗎。
女孩嘆了口氣,說她也想。
身段颀長的少年在這時幽靈似得出現在身後,氣息涼涼地冷笑,一邊說想得美,一邊又把女孩喜歡的雲朵莓莓遞到她唇邊。
本來還跟她并排走的女孩被他順手勾過細肩,梁京雲偏頭,還冷着臉警告她少出些有的沒的的馊主意。
簡直無語。
偏偏還拿他沒辦法,她只能右手拇指食指捏一塊,劃過自己的唇,作勢閉嘴,然後偷偷在梁京雲沒注意時背着他做鬼臉,用氣聲問她什麽時候把他甩了。
夏雲端沖她擠擠眼,指指耳朵,用唇語回:
他耳朵靈得很。
果然,随後就聽見梁京雲暗含涼意的聲音:“我聽得見。”
他轉頭,皮笑肉不笑地看她,“要讓你失望了,你看不到我們分手的那天。”
“我會像鬼一樣纏着她,”他又低頭,直勾勾地盯着女孩,“你甩不掉我。”
不如成熟的大人間莊嚴鄭重的許諾,甚至有些幼稚。
幼稚得誰聽了都會認為只是戲言。
可這一幕,是方絨打從心底認可梁京雲的開始。
所以,從徐知清那聽到兩人分手的事實,她第一反應甚至是別開玩笑了。
兩個人就不可能分手。
梁京雲怎麽會松手?
他說過的,她看不到他們分手的那天。
兩人以前不是沒吵過架,夏雲端情緒上來也會說分手,可沒有一次是真分了的。
她想給梁京雲打電話問清楚,卻被徐知清制止,說她沒資格摻和別人的感情生活,兩人還因此大吵了一架。
那段時間四個人完全是一地雞皮。
夏雲端被徐知清警告後也清醒過來,理智尚存,她堕落不能帶着姐妹。
方絨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然而直到開學,夏雲端狀态仍是渾渾噩噩。
方絨一度懷疑她會抑郁,三天兩天帶着徐知清一塊上門來陪她聊天,可白天有人在的時候她一切如常,一到夜晚,她就會蜷縮在沙發角落或是床上,愣愣地想到父母離婚的無稽事實掉眼淚。
她身邊好像真的沒有人了。
她主動地切斷了一切。
父母也好,梁京雲也好。
大四開學,梁京雲一直沒來學校。直到他出國的消息傳來,所有人都震驚不解,覺得太突然。
可其實她是最早知道的。
梁京雲出國前一天給她發過消息。
隔日是阖家團圓的中秋,方絨和徐知清都回了家,她無家可歸,一個人坐在出租屋的床邊,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滿月。
手機在這時亮起。
備注還是她記着的“三食堂蝦餃”的聯系人給她發來信息。
他說就當給這些年的感情一個完整的結束,見最後一面,送一送他。
——最後一面,送一送我,夏雲端。
她好像能聽見他低啞的聲音。
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就流完了。
可那會盯着亮起的屏幕,看見那個備注,眼眶還是泛酸泛漲。
這條記錄上面全是八月份他沒打通的電話。
往上翻,還是她回荔州的路上百般無賴下給他發的騷擾消息。
她整晚在寫信:【寶寶,見不到你的第一個小時三十八分七十二秒,想你】
aa三食堂蝦餃:【?多出來的十二秒是‘夏雲端宇宙’的時間計量單位?】
她整晚在寫信:【大膽!誰許你質疑我的】
aa三食堂蝦餃:【……】
aa三食堂蝦餃:【錯了,大小姐,回來補償你,行不行?】
她整晚在寫信:【勉強原諒,下個月我兒子要來沂寧開巡演诶】
幾分鐘後。
梁京雲發來一張邀請函照片。
aa三食堂蝦餃:【A區第一排8座9座】
aa三食堂蝦餃:【你怎麽還喜歡這小子,唱歌還沒我好聽】
她整晚在寫信:【寶寶不吃醋,我超愛你的】
……
卧室沒開燈,只有窗外泠泠的月色照亮房間一角,手機冷白的光打在她未施粉黛稍顯無神的臉上,把她烏黑的眸子點亮。
她最後也沒去。
梁京雲的飛機在第二天的下午兩點。
她在那天下午一點半收到他的最後一條消息。
他說。
夏雲端,你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