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陵江港
第61章 第 61 章 陵江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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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忙碌, 顧孟然一個人也閑不住。
身體确實還沒好利索,甲板又不讓幫忙,他索性溜達到駕駛室, 把鄭奕傑攆出去幫忙, 自個兒留在駕駛室配合操縱起重機。
柴油還在裝桶,坐在駕駛室也是閑着, 顧孟然埋頭摳了會兒手指, 實在閑得無聊, 順手拿起高頻喚了一聲:“許星河,在忙嗎?”
“顧哥, 你來駕駛室了?”
對面回應得很快, 許星河略帶欣喜的嗓音傳來:“不忙不忙,聽說你感冒了, 現在好點沒?”
“好多了,誰那麽大嘴巴告訴你的?”
閑着無聊, 顧孟然就着這個話題與對方閑聊起來。
許星河嘿嘿一笑。“鄭哥說的,說你從巨擎、哎不對, 現在叫恒榮盛2!說你從我們家恒榮盛2回去就暈了, 感冒又中暑,可慘。”
“是有點慘。”顧孟然吸了吸鼻子, “怎麽突然改名字了?恒榮盛2可還行。”
“哈哈, 我想的名兒,還不錯吧?改名字是因為梁哥,他說巨擎系列是達飛集團旗下的船, 長期跑船的都認識,所以我們連夜找到油漆改了名。”
顧孟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梁昭懂得還挺多。”
“我也這麽覺得。”許星河笑嘻、嘻地附和道。
說完他頓了一下,旋即将呼叫器湊近了一些,刻意壓低嗓音道:“跟你打聽個事兒呗哥,梁哥他以前就在黃江跑船對吧?他今年多大了?”
這話一出,顧孟然腦海中頓時拉響了警報,沉默了将近一分鐘,他反問道:“問這個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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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河絲毫沒察覺到異常,笑吟吟道:“是這樣,咱們兩家不是結盟嘛,我尋思咱們的關系還可以更牢固一點。”
“你看梁哥是單身,我姐也是單身,他倆要是湊成一對,那咱們恒榮盛和風翼號也就是一家人了,對吧對吧?”
顧孟然拿着呼叫器的手微微一頓,輕笑出聲,“結盟不夠還想聯姻?算盤打得挺響亮。”
許星河變臉變得很快,他先是傻笑一聲,随即長嘆一口氣,聲音帶了些許低落,“哎,還是因為我太沒用了。就像今天,本來該我去甲板上幹活的,可我就是個暑假工,什麽都不懂,什麽事情都得我姐親自去幹。”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她在讓着我,照顧我,我也很想為她做點什麽,但我真的太廢物了。她活得很累,被我這個弟弟一直拖累,所以——”
“所以你想找個姐夫來幫她分擔點?”顧孟然冷聲打斷他的話,語氣算不上友善。
許星河支支吾吾:“只是有、有這個想法。”
火氣歘地一下就上來了,顧孟然劈頭蓋臉一頓罵:“想個屁,我覺得你腦子有問題。”
“我、我——”
許星河試圖解釋,顧孟然沒給他這個機會,不掩嘲諷道:“你什麽你,你是個巨嬰嗎?有手有腳的,不懂不能學習?學了不能幫忙?你倒是會走捷徑,找個姐夫繼續給你吸血,你把你姐當什麽了?她是你的工具人?”
許星河被他說蒙了,趁顧孟然歇氣的間隙,忙地解釋:“顧哥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有在學習,也有在努力幫我姐分擔,找個姐夫不是給我吸血,我、我……”
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顧孟然“啧”了一聲,“你姐知道你要給自己找個姐夫嗎?”
“不、不知道。”許星河有些心虛道。
火氣并沒有降下去,不過顧孟然稍微冷靜了一點,認真和他講起了道理:“不論是拉近我們的關系,還是想幫你姐姐分擔,找對象這種事情不是你能替她決定的,懂嗎?”
“我懂,我就是想着先問問你,然後再去問她。”
顧孟然嗤笑一聲:“怎麽和她說?幫她分析找個對象的利弊,然後用找對象的好處來說服她?那是她的真實想法嗎?你确定她不會為了讓你更輕松而犧牲自己?”
對方沉默了,白噪聲“滋滋”作響,許星河一聲不吭。
顧孟然無聲嘆了口氣,苦口婆心道:“我相信,你不完全是存着吸血的心思,但你這個想法就很蠢。心疼你姐就多努努力吧,早日獨當一面,如果連親弟弟都靠不住,她還會相信別的男人嗎?”
不知過了多久,“沙沙”的白噪聲中再度傳來許星河的聲音,嗓音沙啞而無力,“對不起顧哥,我知道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倒是我一個外人在這說教,挺不好意思的。”顧孟然輕聲自嘲。
“不不不,我真的聽懂了顧哥。”許星河連忙道:“我姐的确是會為了我犧牲自己的那種好姐姐,是我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整得跟賣姐求榮一樣。”
“你說沒錯,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個兒必須先支棱起來,不然遇到這樣一個的爸,再遇到這樣一個的弟弟,我姐估計都要厭男了!”
沒有因為顧孟然的指責而頹廢,許星河跟打了雞血似的,突然燃起來了。
顧孟然低低笑了一聲,正準備掐斷高頻,結束這次不算愉快的閑聊時,他忽然又想到一個關鍵問題。
“許星河。”顧孟然壓低了嗓音道:“我有個問題。”
“顧哥你說。”
聽他這般鄭重,許星河還以為他要說什麽正事,坐得端端正正,等待顧孟然的後話。
不料片刻之後,顧孟然輕咳一聲,有些難為情道:“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找梁昭當你姐夫?”
“啊?”許星河愣了一瞬,如實回答道:“首先梁哥他帥嘛,一看就能吃苦,屬于少說多做,很靠譜,而且還很疼老婆那種男人。”
疼老婆……
顧孟然“撲哧”一下笑出聲,“你怎麽看出他疼老婆的?”
“話少的男人一般都疼老婆。”許星河一本正經道。
顧孟然又問:“就沒考慮過別人?”
“考慮過,考慮過鄭哥,不過他、他……”許星河聲音越來越小:“你別跟他說啊,他太矮了點,而且還近視,我都擔心他眼鏡壞了沒地方配,十米開完人畜不分!”
別說,還真有可能,顧孟然一掃陰霾,捂着嘴笑了好一陣兒。
而就在許星河抹了把汗,以為這個話題終于結束時,顧孟然又問:“我呢?沒考慮過我?”
許星河虎軀一震,大驚失色道:“顧哥你別逗我了!”
“怎麽逗你了?我不是男的?”顧孟然不明所以地問。
“是男的,但、但……”許星河磕磕巴巴道:“你、你看上去也喜歡男的啊。”
笑意凝固在了臉上,顧孟然挺直了後背,問:“有這麽明顯嗎?”
許星河差點沒被口水嗆死,拍着胸口直咳嗽,“不是哥,你別這麽誠實行嗎!”
顧孟然聳了聳肩,“誠實不——”
“駕駛室駕駛室,準備操控機械臂!”
話還沒說完,操作臺上的對講機響了,顧孟然對許星河說了句“回聊”,随即放下呼叫器,湊到控制臺旁開始幹活兒。
和顧孟然估計的差不多,兩艘船的機械臂同時運作,忙活到早上六點鐘,轉移了将近300噸柴油到風翼號上。
風翼號沒有配備噴淋降溫裝置,油桶全部堆到一層大廳,用隔熱篷布覆蓋。但量實在太大了,顧孟然始終不放心,借由篷布遮擋,收了大半放回空間。
300噸乍一聽很吓人,但對于滿載3000噸的恒榮盛2來說,不過才卸了十分之一的負重。
雖然許星冉還想多勻點過來,顧孟然也還想再來點,但奈何沒有多餘的油桶了,總不能徒手接柴油。
死魚泛濫的江面太過陰森,誰也不想過多停留,于是早飯過後,八點出頭,風翼號繞至前方,帶着松了一口氣的恒榮盛2繼續航行。
兩天一晃就過去了,抵達陵江港這天早上,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起了個大早。
顧孟然戴着口罩走進駕駛室時,人已經到齊了。
值夜班的梁昭坐在船長椅上,臉上疲态盡顯,而老爺子和鄭奕傑身着長袖長褲,面戴口罩,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并肩站在風擋旁觀察江面情況。
“怎麽樣?看到港口了嗎?”
顯然剛到不久,老爺子拿着望遠鏡眺望,還沒看出個所以然呢,鄭奕傑踮着腳可勁兒往旁邊湊,火急火燎地追問。
老爺子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別急,別碰我,好不容易對上港口,一碰又給我抖沒了。”
“孟爺爺你年紀大了,手容易抖,讓我來呗。”
“你個四眼仔來什麽來,看得明白嗎你。”
本來還有點緊張的,被兩人一唱一和攪沒了,顧孟然輕笑一聲,徑直走向風擋,從空間裏摸出另一個望遠鏡,隔着玻璃眺望港口。
距離不算太遠,肉眼已經可以看到碼頭上五彩斑斓的集裝箱。望遠鏡調大倍數,顧孟然小幅度挪動手臂,很輕松便将碼頭收入眼底。
宛如臺風過境,地震将陵江港攪得烏煙瘴氣,碼頭上密密麻麻的集裝箱被盡數掀翻,歪七扭八橫地躺在地上,亂糟糟一團。
矗立在碼頭上的橘色起重機、機械臂被連根拔起,引橋斷的斷裂的裂,幾乎無一幸免。
沒有看到人,顧孟然将望遠鏡挪動到岸邊,随意一掃便看到了梁昭口中的水上服務區。
雖然名字叫水上服務區,但它其實在岸邊。沒有岸上服務區那般精致,它就像是用鋼制甲板修建的廠房,整整齊齊一排,沿岸搭建。
一圈看下來似乎并無異常,顧孟然卻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深吸一口氣,緩慢将望遠鏡對準前方平靜的江面。
陵江大橋從中斷裂,中間一大截橋面直接就此消失。斷面支棱出來的鋼筋墜着沉重的混凝土塊,懸在半空中搖搖欲墜,随時有二次坍塌和掉落的風險。
再往前,數十艘不同型號的船舶打橫停在江面上,仿佛鋼鐵構築而成的圍牆,将日漸狹窄的航道堵得嚴絲合縫。
臭魚爛蝦漂浮,江面白花花一片,随着望遠鏡移動,顧孟然偶爾也能看到一些大件漂浮物。
緊挨港口,他開始還以為岸邊或者沉船的垃圾飄了上來,沒太在意,而就在他正準備放下望遠鏡時,鏡頭微微一晃,一顆腫脹腐爛的人頭毫無征兆地闖入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