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海事

第62章 第 62 章 海事

*

太陽早早升起, 熾熱而刺眼的光芒穿透雲層照射下來,銀白色黃江蒙上了一層金光,宛如盛夏記憶裏的向日葵花田。

透過望遠鏡, 花田一秒變屍田, 明亮的陽光讓視野更加清晰,密密麻麻死魚群中, 一眼便能看到那些皮膚慘白, 因長時間浸泡而腫大數倍的屍體。

不是一具兩具, 在确認是什麽東西之後,顧孟然粗略掃一眼就看到了七八具。而後他強忍着惡心細數了一下, 前方江面至少漂浮着三十具屍體。

落水時間應該不一致, 屍體呈現出的狀态有所不同。大部分屍體已經開始腐爛,随着那令人作嘔的惡臭, 血肉逐漸脫離骨架,與渾濁的江水融為一體。

極個別死亡時間應該在三五天之內, 他們躺在冰冷的江水中,身體變得格外龐大, 在翻着白肚皮的死魚群中尤為顯眼, 像一個個鼓脹的氣球,一戳就破。

為了點數看得比較仔細, 一圈掃下來顧孟然發現, 死亡時間不一致,但這些屍體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

他們袒露在外的皮膚并不平整, 手臂、脖子,甚至鼓脹的肚子全部爬着密密麻麻紅疹,大概是癢意侵入骨髓, 他們身上血淋淋的抓痕随處可見。

畫面有點過于驚悚,雖說地震也死了不少人,一路上沒少看到屍體,但三十多具屍體同時泡在水中發爛發臭,個別幾具甚至産生了巨人觀,簡直是慘不忍睹。

水波蕩漾,風翼號徹底停穩,距離陵江港不過千米。

穿着長袖長褲,顧孟然卻感覺後背涼飕飕的。

有點麻煩,他放下望遠鏡,深吸一口氣,竭力遏制喉嚨裏泛起的惡心感。

雖有不适,但還能忍,可他這個看得時間最長的人還沒怎麽樣,下一秒,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幹嘔聲突然在身旁響起。

明顯被惡心得夠嗆,鄭奕傑彎着腰嘔吐不止。

沒有吐出任何東西,純粹的幹嘔,兩分鐘後他擡起頭,臉色煞白,黑色鏡框下的眼睛變得通紅,淚水止不住地打轉。

Advertisement

一瓶礦泉水憑空出現在顧孟然手中,他伸手遞給鄭奕傑,輕聲詢問:“沒事吧?”

鄭奕傑迫不及待地接過礦泉水,仰頭噸噸噸地灌了小半瓶,面色逐漸恢複如常,吸了吸鼻子道:“沒、沒事,到底咋了?我死了嗎?這是地獄嗎?”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見老爺子的臉色也不大好看,顧孟然又摸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順帶拿出一瓶風油精,均勻塗抹在兩側太陽穴。

“哎!真是見鬼了。”老爺子喝完水将水瓶子夾在腋下,果斷朝顧孟然伸出手,“給我也來點,有點犯惡心。”

“我也要!”

一人抹了一點風油精,濃烈的薄荷味充斥着駕駛室,那股令人不适的惡心感漸漸被壓下去,空氣變得分外清爽。

風油精提神醒腦的效果名不虛傳,涼意刺激着太陽穴,顧孟然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但清醒歸清醒,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當前這個局面該怎麽應對……他一時想不出對策。

“發生了什麽不重要。”老爺子再度轉身望向江面,這一次他沒有用望遠鏡,隔着玻璃看向那些若隐若現的船只,頗為嚴肅道:“重要是這些攔路船,不知道上面有沒有人,停在這兒的目的是什麽,我們又該怎麽過去。”

鄭奕傑摘下眼鏡,用紙巾擦了擦眼淚,幫忙分析道:“大橋旁邊不是還有一條支流嘛,我們從那繞過去行不行?”

顧孟然垂眸看了他一眼,看傻子一樣的眼神,“水路和陸路不一樣,不是繞一繞就能過去的。”

“那能怎麽辦?硬闖過去?”鄭奕傑焦急地來回踱步。

“行不通。”重點關注船只的老爺子搖搖頭,“那些船用纜繩連接在一起,一艘比一艘大,硬闖只會兩敗俱傷,把風翼號折騰壞就麻煩了。”

鄭奕傑:“那、那用高頻呼叫一下?看看上面有沒有人。有人的話跟他們商量一下,沒人的話我們靠過去把船挪走?”

顧孟然眉頭微蹙,無奈嘆了口氣,“也行不通,看江裏這些屍體,這裏多半暴發了什麽傳染病。靠過去就算沒人,你敢上船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麽辦嘛!”鄭奕傑煩躁地抓了把頭發。

所有人都束手無策,駕駛室漸漸安靜下來,嘆氣聲此起彼伏,空氣變得沉悶且壓抑,隔着玻璃隔着口罩,隐約都聞到江面上的腐臭味。

“滋滋,滋滋——”

一陣白噪聲打破寧靜,顧孟然以為恒榮盛2在嘗試聯系,不料擡頭一看,梁昭正在調動高頻頻道。

“咔嗒”一聲,22頻跳轉至公共頻道,一道沙啞的男聲即刻傳來:

“來船請注意,來船請注意,這裏是陵江港海事巡護隊,請保持4節航速靠泊水上服務區,這裏有傷者需要幫助,謝謝配合!”

很正式的腔調,一連重複了三遍,的确像是海事人員。

所有人都待在剛才的位置,沒一個人打算拿起呼叫器回應,連最是熱心腸的老爺子也皺起了眉頭,眼神中透露着警惕。

流域內沒有其他船舶,能呼叫風翼號的,除了恒榮盛2便只有那些攔路船。

末世了,但凡上岸走一圈都能知道,社會秩序已然不複存在,這個節骨眼兒用官方腔調尋求幫助,忽悠不明情況的傻子呢?

完全無視也不行,畢竟還要想辦法通過。梁昭斟酌片刻,擡頭與顧孟然對視一眼,随後在對方贊同的眼神中,伸手拿起了呼叫器。

“陵江港海事巡護隊你好,這裏是風翼號。我們收到了你的消息,可以配合靠泊,但我們在航道內觀測到大量死魚及浮屍,不清楚前方具體情況,請及時說明。”

對方沉默了,久到顧孟然都以為不會再有回應,高頻再次響起:“風翼號你好,我們是震後聚集在這裏的幸存者,一部分是陵江港的海事、工作人員,一部分是船員。”

“地震後我們一直待在港口,互相幫助、互相扶持,共同渡過了難關。直到前不久,陵江港暴發了一場傳染性極強的水痘,不少人因此感染。”

“我們反應不及時,防護措施不到位,加上缺少藥物,最後有三十多人因為沒能得到及時救治而死亡。屍體同樣具有傳染性,我們條件有限沒辦法處理,只能抛入江中。”

問一句答幾句,語氣誠懇态度友善,孟高陽和鄭奕傑對視一眼,頓時信了大半,神情肉眼可見地放松。

不再拿腔拿調,梁昭變回了一名普通船員,面對海事有點兒畏畏縮縮,帶着些許擔憂道:“現在水痘控制住了嗎?這片流域看上去不太安全,我們過去不會被傳染吧?”

對方回答得很快,語氣篤定:“控制住了!經過一段時間的隔離,最後一名水痘患者已經痊愈了。你們應該知道,水痘是一種自愈性疾病,只要不持續發熱,七天左右就能自然好轉。”

“既然控制住了,你們為什麽不上岸?把船停在這裏攔着做什麽?”老爺子好奇得緊,忍不住問了一句。

“您是船長嗎?”察覺換了個人,對方更加禮貌友好,“我們去過岸上,地震後沒多久我們就上岸了。但離陵江港最近的只是一個小縣城,那裏根本沒有救援。”

“後來天氣熱起來,我們沒地方去才重新回到港口。至少這裏有船,有空調,旁邊就是個水上服務區,也不缺燃油。”

“至于攔路……說來慚愧,你們從下游過來應該也發現了,這片水域已經被我們污染了,大量死魚、屍體,整地跟臭水溝一樣。我們攔在這不是為了攔下游,是為了攔上游,有船過來我們必須跟他們說一聲,盡量不要碰水,以防感染。”

“哦,原來是這樣。”老爺子徹底放松警惕,秒變熱心群衆,他快步走到駕駛臺前,從梁昭手中拿過呼叫器:“那你們現在需要什麽幫助?”

“藥!什麽藥都,咳,外傷藥,我們有船員在甲板作業時受了傷。”對方明顯停頓了一瞬,幹巴巴地笑道:“還有就是食物和水,方便問一下,你們船上載的是什麽?”

老爺子剛想回答,梁昭搶先道:“船上載的礦砂。食物和藥我們都有,但不多,需要的話可以勻一部分出來給你們,你們船上多少人?”

“我們人不多,現在就剩下十幾個。方便的話勻一部分食物和藥給我們吧,一小部分就行,你們還要繼續航行就多留點,度過這幾天我們自己想想辦法。”

對方一點兒都不貪心,似乎還很為他們着想。

老爺子如釋重負,甚至還有點迫不及待,但梁昭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趁其不備拿走呼叫器,似有為難道:

“我們現在遇到點難題,一路上的死魚太多了,我們的螺旋槳葉片過度磨損,效率明顯降低。這一段還有不少屍體,就這麽開過去,我們的螺旋槳非報廢不可。”

“那你的意思是?”對方略顯遲疑道。

梁昭:“幫我清理航道,協助我們完成靠泊。”

幾乎沒怎麽猶豫,對面應了一聲:“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