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魚上鈎了

第15章 第15章 小魚上鈎了。

徐問真在一邊看着,若有所思。

徐虎昶和大長公主教她的都是單刀直入的陽謀、直截了當的壓制,他們教她煌煌之道,想叫她做個聖人君子,對陰謀詭計自然也教她辨別應付,但這些口舌機鋒,卻沒叫她涉獵過——畢竟他二位也都沒與人打過嘴仗。

聽大夫人這樣說話,倒挺有意思,且針對鄭家這種不能撕破臉卻也不怕得罪的人似乎別有奇效。

送走了人,徐大夫人一回頭,見她這模樣,便笑呵呵有些得意地道:“真兒你磊落慣了,豈不知對這種要臉的人,咱們比她們更要臉就能叫她們難受了!”

徐問真道:“還得母親教我。”

“凡是母親會的,自然都想教給你。”徐大夫人與徐問真并身往回走,想牽她的手,想了想又頓住了。

徐問真便笑着先握住她的手,徐大夫人下意識一怔,旋即欣喜不受控制地湧到臉上,她連連道:“哪天娘帶你出去逛逛,這樣的熱鬧多了,你且看吧!”

徐問真再走時,那一對名貴花觚也被塞到她口袋裏了,由凝霜小心翼翼地捧着錦盒,回到臨風館裏又找不到地方安放。

徐問真尋思一會,還是撤下案上新換的官窯素白賞瓶,拎出一只花觚換上。

含霜嘆道:“還是快搬到明德堂去吧,這屋子雖也幽雅,到底狹小了些,稍多一點玩器都顯得太繁了。”

那邊明苓明瑞搶在乳母前頭噠噠噠跑進來,正見到這邊換陳設,明苓喜歡極了新換的白賞瓶,覺着插碧桃花最好看,忙道 :“怎麽換瓶子了?這個多好看呀,姑母不也喜歡極了?”

徐問真笑了笑,将她抱起叫她摸一摸新花觚,“這是你婆婆給姑母的,姑母也喜歡極了,先換這個擺幾日好不好?”

明苓愛屋及烏,聽聞是婆婆給的,新花觚也順眼不少,拄着下巴思索着道:“這個瓶子插白玉蘭花或許好看。”

明瑞在旁慢吞吞點頭,“不錯。”

瞧他小大人的模樣,徐問真忍俊不禁,點點他的額頭,“休學你翁翁,才多大點?既如此,今日你們兩個陪太婆婆到園子裏賞花,順便幫姑母折一枝玉蘭回來插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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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被她如此鄭重托付,頓感肩抗大任,紛紛點頭。

兩個小搗蛋鬼就如此被徐問真順利支走,又給近日春困懶得出門的大長公主也派了散步任務,問真滿意地點點頭,含霜笑道:“娘子好容易得半日閑,我烹一壺好茶來吃?”

“不急,先傳洛娘子來,月初了,該對上個月藥材上的賬目。”徐問真又道:“晚些問滿與問顯過來,去小廚房取問滿喜歡的點心。”

至于問顯嘛……打過棒子後,吃到的棗才甜嘛。太輕易得到的偏愛,依照問顯的性情,只怕不會珍惜。

這段日子她細細留神關注,問顯本性倒是不壞,只是太像七叔母了。

頭腦沒有多少,心思擺在臉上,真走出家門到京都的社交場中去,只怕被人連骨頭渣子都啃幹淨,自己還沒意識到了。

她已入學幾年,不算小孩子了,性子并不容易扳。

但沒關系,徐問真喜歡修理難修的小樹。

将難修的小樹修直了,日後觀賞起來,心中才格外滿意不是?

坦白講,徐問真撫養明苓明瑞,甚至如今接手十七娘,除了出于血緣、責任與感情外,也因為她自己喜歡。

對她們這種人來說,撫養一個小孩子其實并不費力,真正費力的活自然都有仆從承擔,至于其中她需要花費的心力——對她來說,照顧徐家的小樹們,和侍弄花園中的牡丹區別不大。

撫養孩子,要操心孩子的品性與成長;侍弄牡丹,要操心花土的品質t與花木的生機,左右都是操心,還是養孩子帶給她的成就感更高。

如今,她的剪刀對準小有問題的小女娘八娘子問顯,正躍躍欲試。

小孩子嘛,心裏有點不平、嫉妒都可以理解,但那麽直白地将所有情緒都表現出來就不好了。而且作為徐家的八娘子,問顯必須明白,她的所有負面情緒,就仿佛刀劍的刃,必須對準家門外的人。

在家裏挑三揀四耍些小孩子心機,不是這個年紀的女娘應該做的。

徐問真一直認為,即使本朝風氣開放,女子地位還算較高,處境也總不如男人。那麽,年輕的女娘們,就要先學會積攢力量、辨別敵友,學會在大家族中的生存之道,而不是天真懵懂,懷着對如意郎君和美滿生活的期盼坐上花轎。

問滿問顯過來時洛娘子尚未離去,上個月府中耗費藥材最多的就是徐問真這邊,十七娘多的時候一日要用四五頓藥,茶房那邊熬完送來不便利,徐問真幹脆撥出爐子與婆子,使人就在院裏廊下給十七娘煎藥。

如此藥不離口,消耗不可謂不大,再就是大長公主那邊,安神養心湯用了比往常多三四倍的分量。

這些藥材珍貴的從府中內庫取出,一般的從總管房支領銀錢抓取,賬目也要分兩套記。洛娘子在徐家多年,清楚徐問真的性子風格,來之前準備充足,處處記錄周詳,徐問真十分滿意。

問滿問顯被含霜招待着在堂屋椅子上坐下,聽着二人一問一答,徐問嚴威嚴從容,洛娘子鎮定恭敬,問顯瞧着,不禁流露出一些向往之色。

少頃事完,洛娘子才低身告辭,徐問真露出一點笑,道:“月初事多,你們那也忙,今日看畢了賬,你也不必總來回我,一應用度支領,你留心記住,隔一段日子來回一次便是。”

她新官上任,背後站着家裏兩位頂天的女主子,洛娘子是第一個直接負責向她彙報的管事娘子,這段日子戰戰兢兢,一刻不敢懈怠,從前賬目上的“疏漏”早已補足,今日終于得了徐問真一句準話,心中頓時松一口氣,忙道:“大娘子有心寬待,但若無娘子時時關懷幫扶,奴婢等無能之輩,只恐有所疏漏,故而才時時刻刻不敢松懈。”

徐問真含笑道:“你已做得很好了。”又叫人取出兩匹紗羅,“這是新進的夏衫料子,我瞧着顏色還好,你女兒将要及笄了吧?很合給她用。”另有幾吊錢,就是用來賞賜洛娘子下面的人的。

徐府藥材上的賬目交到徐問真手上時,其實并無什麽大問題,只是洛娘子等人管着這一頭,和總管房連通貪昧銀錢是不敢,但也難免就近給自家撈點好處。

這陣子徐問真新官上任,同期又收拾了栖園中許多管事人,洛娘子等人便戰戰兢兢,提心吊膽起來。

徐問真也有心吓一吓他們,彼此兩邊都在試探行事風格與底線,徐問真今天這話出口,則象征着這一段磨合期已經順利度過。

洛娘子大喜過望,見那兩匹紗羅細軟鮮亮,一看便是上等官用的面料,連忙謝恩,不免又說一些感激與效忠之語。

徐問真自然知道這效忠的水份,也知道,誰坐在這個位子上,她們效忠的就會是誰。

但沒關系,忠心與情分,都是在歲月中慢慢打磨出來的。

她笑着道:“你們勤懇辦差,我一直看在眼中,這是我嘉獎你們做事認真,也是你們應得的。也罷,我還有事,便不多留你了,你且去吧。”

洛娘子忙道:“托娘子的福,我們才有辦事盡忠的機會,再勤懇認真都是本分,哪有‘應得’之說?”複才行禮告辭。

瞧她歡天喜地捧着東西出去,想到她方才與徐問真的交談,問滿若有所思,問顯已活潑地起身,“長姊!我們才從祖母屋裏過來,可沒見到祖母,過來長姊這邊,不會叨擾到姊姊吧?”

“你們來算什麽叨擾?”徐問真笑吟吟起身往出走,“我恨不得你們日日長在這呢,我這裏才熱鬧些。”

問顯親熱地道:“我也想日日長在長姊屋裏,只是還要上學,恐先生不許呢。”

問滿對她的熱情稍顯無奈,倒也明白她是仰慕長姊方才的威風,便也笑着起身道:“你這丫頭課業還沒做完吧?明日可就要上學去了,也不知先生怎麽罵你呢。”

負責教習她們詩書文字的先生高娘子是洛城一代有名的才女,當年徐大夫人随同徐缜在任上時留下的交情,高娘子早年曾嫁過人,後來和離歸家,以詩文揚名,前幾年高家翁婆過世,高娘子在家中過得不大自在,正好徐家從前的女先生告辭回鄉了,徐大夫人便修書請了她過來,做娘子們的“塾師”。

高娘子生性灑脫熱烈不拘小節,但對女娘們功課要求卻很嚴格,如今家中,除了大長公主外,問顯也只怕高娘子一個。

問顯露出一點苦色,“那麽多的文章,怎麽做得完!真是羨慕五姊和七姊,到鄭家一住就是小半月,又省去多少功課。”

問滿很不客氣地問她:“那叫你到外家去住一段好不好?”

問顯連忙搖頭,徐問真看她喜樂好惡都挂在臉上的樣子,倒覺有些好笑,命人取了茶點來,衆人在堂屋落座,“我久不在家,已不知你們都喜歡什麽,只隐約記得問滿幼時好似喜歡芝麻餅,便命人備了一份。茶要吃什麽?在這裏無需拘束,只管張口就是。”

問滿不期問真竟還記得她的口味,忙道:“多謝長姊惦記。”

問顯也忙道:“長姊,我愛吃玫瑰酥餅!”

徐問真一笑——瞧瞧,小魚上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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