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溫馨歲月,靜好時光

第24章 第24章 溫馨歲月,靜好時光。

外界熱火朝天的新聞逸事、鄭家的驚濤駭浪狂風驟雨都已與徐府無關了。

一切先期準備都已做好, 國朝天子以孝、禮統禦天下,京中再如何翻起重重聲浪,議論問安那日的言語是否過于烈性出格, 只一個孝字,就足以頂住所有不善的議論。

同樣,被奏不孝、非禮的鄭大, 也會受到朝廷的厭棄不喜。

其實他如果只是在婚前養妓,只能算是風流, 就算與妓偷偷成婚,沒有下三媒六聘的契書, 便不算正經婚禮, 頂多算是年少輕狂的意氣之行。

所以問安才會借着鄭氏夫人的冥壽, 踩死了他不孝違禮的罪名。

只有不孝、違禮, 才能讓他徹底被朝廷與儒家主流厭棄, 從此與功名前程再無關系。

鄭家之事至此就算了結, 未出幾日, 鄭家郎君被聖人貶斥, 以教子無方奪官,京中的風流名士也做不下去了, 一家人收拾包袱, 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至于車馬奔波回到宅院已經衰敗的故土, 會對已經失去诰命的鄭家老娘子身心造成多大的打擊, 那就不是徐家人要操心的了。

她作繭自縛,縱火燒身, 與人無尤。

留國公府的高牆之中,徐家的日子一切一如既往。

大夫人仍舊緊鑼密鼓地籌備家事,見通那邊暫時還沒有消息, 問安的婚事告一段落,見明和問滿卻都耽誤不得。馬上又是她母親信國公府老夫人的壽辰,大夫人要準備賀壽事宜,再加上族中、府中事務,每日還是忙忙碌碌的。

倒是七夫人處,因為那晚為問安“仗義執言”,而有了意外之喜。

——經過上回十七娘與徐問月、十郎房中柳氏之事,七夫人與七郎君已經分居好些日子。七郎君摟着枕褥去了廂房睡,倒是沒在外頭流連聲色,家中也并無姬妾女婢,問就是公務忙碌,他新入禦史臺,雖是平調,但一下進了緊要的衙門也确實事務良多,還有許多舊日的章表文書等待他細細研讀學習。

但朝政再忙,夫妻生活就不過了?

七夫人心知他還是惱自己在柳氏一事上的作為,她自己心虛,便不敢委屈,只每日可憐兮兮地圍着七郎君給他端茶遞水,飛針走線間外袍、寝衣做了十來套,整日圍着七郎君轉,連兒女們的事也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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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君鐵了心要叫她記些教訓,往後碰到這種事別再犯傻,一直堅持睡廂房不回屋。

問滿最初還為父母不和而暗暗心焦,在祖母的點撥下細細觀察了兩日,發現了關竅,便不再懸心,借着七夫人沒心情關注問顯的功夫,狠抓問顯功課,加上一個徐問真在外頭大棒加甜棗,問顯這段日子肉眼可見地斯文講理許多,也不掐尖賣快了,念書也肯用心了。

問滿這下心內大安,等七郎君因七夫人為問安仗義執言之事而與她和好了,還感到有些悵然若失——夫妻生活一恢複正常,七夫人也有心情關注孩子們了。

問顯肉眼可見地又活泛了,索性她如今對姊姊們是又愛又畏,一時還沒再跳脫起來。

女兒的悵然七夫人可不知道。

夫妻倆從成婚起便如膠似漆,從未有一次連續超過一個月分開的。這一個多月,七郎因為小侄女受了大虧、七夫人在其中的錯實在離譜,必定得吃個教訓,才咬牙沒理七夫人懊惱悔過時的眼淚。

如今七夫人在外立了這件把鄭老縣君氣得昏過去的“大功”,大長公主都親口稱贊了,七郎順坡下驢,也不搞冷戰了,和七夫人心貼心地做檢讨,從自己身上開刀,說全是自己不曾仔細理解她、沒意識到她在家中的不安,才叫她受柳氏奸人蒙騙,乃至助纣為虐釀下大錯。

說到動情處,舉拳擂胸熱淚滾滾,俨然是一副痛心懊悔至極的模樣,七夫人哪裏受得了這個?這月餘的委屈怨怼都化作心疼,夫妻倆抱頭一哭,七夫人指天發誓日後七郎指哪她打哪,在家絕不與阿家、長嫂頂脖子,對大侄女當家也一定沒有二話。

七郎君細細打量,知道沒有更真心實意的了,才欣然收住哭聲,只還忍不住哽咽,輕輕嘆息,“是我負夫人。”

“我負郎君!”七夫人哪見得他“梨花帶雨”的模樣,已然底線全無,又道:“我也知道我的錯處大了,害得十七娘受了這一遭苦,等十弟婦回了京,我必向她負荊請罪去!等十七娘成了婚——”

她咬咬牙,下定很大的決心,“我一定給她厚厚地備一副添妝!”

七郎含笑握住七夫人的手拉到胸前,“古人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夫人知錯就改,可謂大善。我得夫人,便得一賢內助,日後我做得三公,不知卿願為夫t人不耳?①”

七夫人也破涕為笑,推他一把,嗔道:“油嘴滑舌的,只會哄我!”

之後七郎如何細細與她分說禦史臺職位的利弊,她這位夫人在掌家交際上要發揮的重要性,與決不能觸碰的紅線,聽聞事關郎君的官位,七夫人便很上心了,将所有緊要的點牢牢記住。

七郎又将自己的一位身體還算強健的乳母請回院中,名義上是說七夫人需要調理一段身體,請她幫助料理家務,實則是為了教導、約束七夫人。

幸而為了夫君,七夫人怎樣都能忍受,乳母待她也很客氣恭敬,更叫七夫人無處挑剔,在日常家務、人際往來上,見了幾次乳母的利害,便很信服了。

七郎的小院一時風平浪靜,一家和美。

徐府內最大的是非制造處偃旗息鼓了,大長公主不用日日再對着仲婦的怨婦苦瓜臉,只覺連空氣都格外清甜甘美。

臨風館中,徐問真一如往日地陪伴家人們,閑時插花品茶、做香讀書,偶爾花下撫琴、柳前作畫。

一旦遠離尊榮富貴場,時光便會安靜下來,仿佛走得很慢。

乍被推着離場時,她曾有一段時間日夜為生命懸心,自然無法享受這種清幽。雲溪山避世而居遠離喧嚣的幾年,對她的心性或許也是一種磨練。

山風吹去浮躁,清泉洗走世路塵埃與浮華。

金烏斜落都慢的日子,更有閑暇坐下,慢慢品味那些年少時匆匆讀過的書,學那些當年囫囵吞棗學過的技藝。

昨日針線上人送來了奉大夫人命給她制的夏裳,其中還混有幾套帳幔簾幕,一色是桃粉、丁香、姜黃等鮮豔柔和又不會不過于濃烈逼人的顏色,繡紋精美細致,質地輕軟不凡。

見素見通都不在家,大夫人身邊只有徐問真這一個親生孩子,把三份的心都放到了她的身上。哪怕明知日常衣食住行徐問真都已是京中一等一的優渥,她還是忍不住多為問真安排打算。

這是嫌問真屋裏的帳幔顏色清素,覺着春日天還未炎熱時,人在屋中久對着青綠之色會生出郁郁之情,又不願強制要求女兒,才在新進的料子中仔細選出合宜的顏色,叫針線上人縫制好徐問真喜歡的花樣送來,供她挑選。

徐問真見了,好笑也無奈,指一指含霜,道:“你這松綠帳子前日可白換了。”

到底不忍拂逆母親的好意,問真選出一套丁香繡葡萄牡丹碧蘿團花紋的帳幔來使人換上,又因十七娘最近身體逐漸好轉,語言也學得不錯,幹脆将她拎來,帶在身邊教這小傻妹妹布置屋室。

徐問真素喜清幽雅致,居室中陳設花草盆景往往多些,玩物擺件只取清雅精妙,點綴得恰到好處,唯有手邊案幾上常有一二愛物,可供時刻把玩。

近日最得她喜歡的是只有半臂高的極精巧的水晶瓶,瓶中供上白玉蘭、翠竹葉,擺在屋內案上,恰如一瓶春色。

因正合心意,便沒有動,仍供在幾上。

十七娘近幾日說話已經很利索了,在徐問真身邊坐着,聽她端着茶,悠閑地品評叫使女取出來的陳設物件,再指點她一兩句應如何擺放搭配。

“春日負喧,窗外花木繁蔭,但天氣并不炎熱,屋內陳設顏色過冷,便易使人心神傷郁,憂思重重;過豔,卻也會有熱烈逼人之感,因而取清新鮮潤的顏色帳子挂在屋中,可解憂情也不鬧人眼,最相宜。”

婢女捧來一只錦盒,盒中是一對通體無紋、溫潤如玉的粉釉瓷瓶,瓶子形狀姣好,恰如一對亭亭玉立的畫中仕女,不綴花草只看瓶子本身,已經格外細膩美好。

“這丁香色的帳子取雲曳紗制成,其質輕盈,其色鮮柔馨雅,春日挂在屋中十分相宜。如仍嫌此色冷不足熱烈,可以再添一對顏色豔而不沖的瓷瓶,錦上添花之餘,也不至于繁烈太過。”

徐問真叫她就着女使的手細細看那對瓶子,“此瓶釉色勻稱鮮亮,瓷胎細膩潤澤,雖是本朝窯出,并非古物,但品質上佳,閑來清供賞玩也已足夠了。陳設物什未必一味求貴求奇,只要相宜合心,擺在屋子裏便很好。”

問星知道這是時下名門女子的必修課,徐問真願意教她,她便聽得很認真,連連點頭,但聽到此處還是不禁腹诽——姊姊您知道您口中這對“還将就”的瓶子放到日後得是什麽天價嗎?

這是大雍官窯啊!

問真見她一直盯着瞧,似很喜歡的模樣,便命女使捧起來給她把玩,問星忙擺手道:“不必,我瞧着好看才多瞧瞧,只怕拿不住失手摔了。”

“我記得這樣式的瓶子不只得了這一對。”徐問真看向含霜,含霜笑着應是,“咱們這還有天青、品紅、豆綠三種顏色,當時宮內賜下,殿下和夫人說娘子一向喜歡這些瓶器,便将得的都送來了。”

徐問真道:“你回頭自己選去。”

問星聽到含霜數瓶子時,用盡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流出羨慕的淚水,一聽徐問真這樣說,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驚喜地撲到徐問真懷裏,像只撒歡兒的小狗一下在她身邊磨蹭,嘴裏一疊聲地喊:“謝謝姊姊!”“姊姊最好了!”

問真就喜歡小女孩收東西時大方、幹脆,一來她也不是給不起,二來又不是特地相對小妹妹們施恩。

因小孩喜歡才給出去,看孩子收得幹脆,反應如此直接熱烈,她的心情也會好起來。

若是分明喜歡卻收得扭扭捏捏或者收下了悶頭不語,那才是掃興。

至于貪心不足得寸進尺之人,一般不能出現在她身邊,偶有一兩個漏網之魚,也會很快被扔出去。

問星醒來後,随着身體好轉與對環境的熟悉,逐漸脫去怯懦不安,露出小孩熱烈活潑的天性,整日如一只小奶狗似的黏着問真,在她身邊撒歡,有時又乖巧地依偎着她撒嬌,深宅高門裏的寧靜時光,因她與明瑞明苓的存在,而鮮活熱鬧起來。

徐問真輕點小妹的額頭,笑道:“不給你瓶子,姊姊就不是最好的了?”

“姊姊怎樣都是最好的!”問星摟着她的手臂,依賴地依偎着她,圓而澄澈的杏眼中是慢慢的純澈信賴,她的小臉逐漸紅潤,也養出一點肉來,徐問真看着手癢,忍不住想擡手捏一捏。

明苓和明瑞正是臉蛋鼓鼓的年紀,偏乳母們都說掐多了小孩臉怕流口水到六七歲,唬得徐問真不敢捏,問星的年紀就不怕了,她順手捏了一把,在小姑娘惱之前把一塊茯苓豆餅塞到問星口中,又命人将那一對瓶子那到書房窗下案上放好。

臨風館這邊的正房只有精巧的三間屋子,一應床榻桌案,都是合着地步打造的,正間與兩邊的隔斷只用簡單的落地罩搭配紗帳,不采花櫊屏風,平時紗帳用玉鈎挂起,三間屋子也顯得通透闊朗。

正間上首設一羅漢榻,榻上鋪設錦裀緞褥,另有一張極精巧的小幾,上有一水晶瓶鮮花翠竹;榻後靠牆是一條長案,才設着茶奁、香爐并一架素绫繡歲寒三友紫檀小桌屏。

除此之外正間再無它物,書房中書架旁設着兩把椅子,偶有人來在正間起坐,便搬過去零用。

再有東西屋的書房、卧房,也都陳設簡雅,書房中除了滿架的書籍字畫、金石拓本,桌上有些筆墨絹箋外,便只有兩邊窗下,北窗下矮櫃上設有粉釉瓷瓶一對,南面則造有一座高低花架,架上有數盆鮮花蘭草,供徐問真偶爾侍弄。

徐問真素喜屋室清淨闊朗,卧房布置的則更簡單,內只有一座床榻、臨窗妝臺,一架屏風掩着連通內間的更衣間的小門,東西愈少,愈顯得清朗寬敞。

她對臨風館的小屋頗為滿意,認為麻雀雖小肝膽俱全,屋子清幽通透,住着很舒服,也有專管爐火的婆子日夜侍奉熱水,小竈則蹭大長公主的,飲食日用都十分相宜,除了孩子多時仆婦們住不開外,沒什麽缺點。

然而大長公主和大夫人一直認為她在這邊的居住水平是受苦,徐問真對此感到十分無奈。

問星來了這些時日,自認也算見了一些世面,這位長姊的飲食起居水平,在她眼裏已經是十分頂級的了,然而到了祖母與大伯母口中,竟還是“受苦t了”,讓長姊等着去園子裏好生享福。

她真是大開了眼界,然而這會依偎在姐姐身邊,聽着姐姐溫聲教她布置房屋,偶爾與婢女說笑,态度也很溫和,作為家中身份最高的幾個人之一,卻并不自矜尊貴,待人大多親和有禮——至少她就從未見到過徐問真拍桌發怒,但不發怒卻又很能服人,豈不是更難得的本事?

她仰臉看着徐問真的側臉,又不禁想,如此的女子,就是要天下一等一的舒心富貴才配得上吧?

如果放在以前,她也願意很努力工作,做霸道總裁來養漂亮姐姐!

問星又忍不住貼着徐問真的衣袖蹭了蹭,天氣不冷不熱,徐問真喜穿素面綢子裁制而成的褙子,看起來并不起眼,沒有金織銀紋,不見半點華美聲色,只有搭在身上柔軟輕薄的感覺告訴人這綢不菲的價值。

問星格外喜歡這種柔軟的觸感,她用臉輕輕貼住,又抱住徐問真的手臂,便有種被溫水包裹起來的安全感。

她忍不住問:“姊姊,我可以一直跟着你住嗎?”

“如今你身體不好,又是個半傻瓜,黏着姊姊還沒什麽。等你再大點,身體也好了,就要自己頂門立事,學着自己管一房的經濟事務,管理婢女仆婦。這些事情只有從小開始歷練,真正自己當家時才不會手忙腳亂。”

徐問真一壁說,一壁笑着睨她,“怎麽,你還要賴上姊姊一輩子不成?可說好了,你、明苓、明瑞大了都要搬出去,我好過回莳花品茶、撫琴弄香的悠閑日子。”

小孩兒嘛,在跟前養兩年是樂趣,大了好好教育品行是愛好與責任,可若一個個都砸在手裏每天操心衣食住行——那她成什麽了?服侍這幾個小孩的老媽子?

徐問真戳戳小女娘的臉,笑呵呵道:“不過你正經要随着姊姊再過些日子呢,只怕還沒等要分你出去,你先嫌煩了。”

問星連連搖頭,“我怎會嫌姊姊煩呢?”

徐問真這熱熱鬧鬧地理了半上午屋子,下午問安還要來尋她——她們約好了今日一同去書局,那邊新收了一套古書錦帛。

徐家內宅沉寂了這十來日,徐問真處沒傳出一絲聲訊,問安竟也沉得下心,一直一聲也未問過。

徐問真細細問了她房裏教引禮儀的媽媽,按媽媽回話,問安這段日子每日早起來先為鄭氏夫人抄經祈福,再往東院向祖母、伯母請安,請安後回到園中先侍弄院中藥花香草,然後或彈一會琴,或做一回茶。

吃過午飯會在窗前讀書,下午等問寧散學一起吃飯,再往東院請安,晚間回了房中,開始寫文章、練字。

如此日複一日,周而複始,與從前并無太大的差別,只是做的文章稍多了些。

她做的文章、寫的字徐問真也都會看過,有些會留下批注,二人一同探讨。偶爾大長公主、大夫人也會翻看她的文章,寫得極有想法或者已成體統的,會拿給徐缜看過。

任徐缜在外忙得腳不沾地,投詩的學子進士們十個裏難見一個,回家還是得老老實實看從女的文章,再細致地點評。

他久經朝政,又常在禦前,與徐問真這紙上談兵選手到底有差距,問安受他點撥,對三省六部的運行更加清楚不說,問真旁聽着,從另一個角度看問安的文章,也很有收獲。

見徐問真聽得用心,徐缜笑道:“你既喜歡聽,日後我與你七叔論政事時,你就也來聽吧。只是不要嫌枯燥才是。”

他沒叫問安,問安沒踏入西閣之前,就沒拿到他書房的固定入場牌,解讀文章只能算是一種政治投資和對有志向的晚輩的關懷。

但對自己的女兒,他總有些特別。

長女長子出生不久,他與夫人便到河中府赴任。

身為長子,離家宦游,長房總要留下個孩子陪伴長輩,也算代表一家的孝心。當時幾番思量後,他們帶上了龍鳳胎中的弟弟見素。

河中府地處關中,大儒良多,學風遠勝京師,見素随他們去任上,自幼随名師開蒙讀書,遠比在京中弘文館、國子學讀書更會有收獲。

而身體稍弱一些的女兒留在京中,随着母親在公主府生活,必定衣食豐足,還有太醫能夠時刻照料身子,且女兒長在公主祖母膝下,對日後也更有好處。

彼時年輕氣盛,一心奔前程自以為安排周全的他們都沒想到,當年做下的決定會有令他們後悔至極的一天。

他回京時,徐問真已是入學的年歲,讀過四書,學了詩禮,在徐虎昶的演武場上耍過刀槍,在兩位長輩的書房裏跟着看過邸報。

他眼熱女兒在父母跟前乖巧的模樣,便設法将講邸報的活搶了過來,比起徐虎昶這個武将,他在臺省做文官,針對朝中許多事的視角對當時的徐問真來說格外新奇,涉及的方面也更多,他就靠這個,很快與女兒拉近了關系,徐問真也成為了他書房的常客。

但關系親近不等于親密,正如從前徐問真在他身邊所學到的,大多是朝堂中的道理,鮮少有那些真切實地的事情和潛而不宣的規則。

雖然都很重要,但或許兩者皆有才是最好的。

徐缜抱着一種包容而溫和的心情,開始教授女兒她感興趣的新事物。

徐問真願意為此空出時間來,用認真的态度來吸收學習,無論能否用上,學到了總是自己的。

與問安尚且稚嫩的沉穩不同,徐問真的穩與靜是慢火煎出來的,她受過從烈火烹油鮮花着錦的高處一朝跌入谷底的落差,經過天下至重的皇權化為屠刀懸在脖頸的威脅,也守過山間道觀誦經守戒的清冷。

她已經歷過太多太多,若非事涉親友性命,很難再有事情能讓她手忙腳亂、慌張失措了。

看着如玉淨瓶般通透無暇,又清冷安靜的女兒,徐缜忽有些出神。

他想,倘若當年他們夫婦将女兒帶走,或者沒曾動過天家富貴的心思,沒了這一樁孽緣,他的女兒也會如平常小娘子一般,嫁與如意郎,生幾個寧馨兒,過一世兒女繞膝、夫婦相攜的平穩、靜好生活。

“阿真。”他忽然喃喃道:“阿父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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