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季蘅在雲溪山享受到的待遇,……

第62章 第62章 季蘅在雲溪山享受到的待遇,……

季蘅在雲溪山享受到的待遇, 遠超他來之前的想象。

在來之前,他胡亂腦補了許多,比如在這邊被仆婦為難, 或者冷眼以對,更過分的或許還有難聽的話……反正霸總小說裏的橋段他大概都腦補了一遍。

保證無論遇到任何苦難,都已經做了心理準備。

季芷如果知道他這一番心路歷程, 只會評價他:胡思亂想,沒事閑的。

她很清楚, 以問真禦下的手腕,如果還有這種事情出現, 只可能是問真有意布局的手段。

除此之外, 別無可能。

只要是問真的客人, 無論究竟是什麽身份, 在她的地方, 就會受到标準周到的禮遇。

這是她多年培養出的心腹班底的周全。

令行禁止, 上行下效, 這座山上的每一個人, 要學習的第一課,就是規矩;終身的必修課, 是揣摩問真的心思, 然後依從行事。

問真昨天的安排、含霜今天的行動, 已經證明了季蘅的身份, 于是從葛媽媽到往來送東西的仆婦,對季蘅無不恭敬周到。

季蘅捱着時辰等午後, 為含霜和衆人的态度而浮想聯翩,偶爾又給自己潑一盆冷水——沒準只是娘子禦下嚴明,身邊人的素質都格外好呢!

他按捺下自己的激動, 試着調整了兩副方子,他是沒那個混跡官場的腦子,這輩子追趕不上娘子的身份了,那就多為娘子的私房添磚加瓦吧!

不能與人家并肩而立,成為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也不錯!

雖然努力想做好一位“事業型男人”,吃午飯的時間越來越近,季蘅小郎君還是有些坐立不安。

幸而吃過午飯不久,問真那邊就傳來消息,凝露親自過來相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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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蘅一時激動不亞于範進中舉,心裏又有種大石頭落了地的感覺,也顧不上手邊的東西,跟着凝露往竹苑而去。

凝露引着他,直走到小竹樓中,季蘅顧不得打量室內的裝飾陳設,心神繃得緊緊的,被引到內室後,在熟悉的沉水香籠罩中,又不禁定住心神。

真到是非成敗在此一回的緊要關頭,他反而冷靜下來。

竹簾後,問真坐在案邊擺弄香料,昨夜的靈光沒有在那幅畫上消耗幹淨,她精神上餍足舒适,懶洋洋的仿佛渾身浸在溫水裏,又有一點再做些什麽的沖動。

那就調一種香吧,凜冽的,帶着竹子的清新與菊花的淡雅,冬日焚來在室內點出一場雪的。

案幾上碟碟盞盞盛着各色香料,聽到季蘅過來的腳步聲,問真也沒有起身,只是轉過頭,笑吟吟道:“來了?”

如同招呼一位熟悉的故人一般,一向溫和沉着的眉目此刻糅雜着慵懶,看向季蘅的目光中帶有三分親近,她慢吞吞地笑,“我昨夜畫了一幅畫,可願意看看?”

這樣輕柔家常的語調,叫原本以為自己十分冷靜的季蘅一下潰不成軍,他臉騰地紅了起來,問真見他如此,不禁輕笑出聲,“我這屋裏莫不是很熱?”

季蘅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搖頭,又連忙回答:“不熱的。”

看起來有點傻乖傻乖的。

見他有些局促,問真不再打趣他,稍微收斂一點語調,溫聲如常地道:“那且坐下吧。畫看不看?”

季蘅連忙點頭,走來時的滿腔勇氣這會好像潰不成軍了,只知道順着問真的話點頭。

問真微微皺眉,又很快松開,對今日會面的期待稍有降低。

季蘅如果不願,她當然不會強人所難。

那幅畫如今是她的心頭好,就收在身邊,這會含霜忙淨手捧來,輕輕展開,問真一面細細用目光摩挲這幅畫,一面道:“我有許多年沒有如此滿意的畫作了。”

季蘅原本緊張得要命,真看到這幅畫,看着那大片大片,蒼翠如三九寒冬之常青仙品,卻莫名透着一種暖意的竹子,他卻顧不得緊張了,一瞬間呼吸仿佛都停滞住,好一會,才吶吶道:“好蒼勁,又好溫暖的竹子。”

現實中不會有顏色如此冷中透暖的竹,唯有在人筆下,糅雜着作畫人的情緒,才能畫出如此的畫作。

他注意到竹林角落的青衣人,背影其實并無什麽特點,甚至畫得很簡約,寥寥幾筆,如任何一個普通人,只是在畫筆下多幾分清隽獨立的神韻,吸引住季蘅目光的,是畫面上唯一的豔色,那朵如霜覆雪的霜滿天。

人畫得簡單,寥寥幾筆而已,一朵霜滿天卻極盡神韻,靈氣撲面而出。

“這、這個人是我嗎?”季蘅抱着幾分忐忑,小心翼翼地問。

問真揚揚眉,她雖然初涉情場,但人心的棋局,徐家娘子确實從小被長輩摟在身邊歷練下來的。

進來時緊張的、叫人摸不清心意的季小郎君,在這幾分忐忑上露怯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她生來就是會狩獵的。

她笑吟吟道:“是你,如何;不是你,又如何?”

這似乎只是平常的反問,季蘅的心卻猛地跳了兩下,他意識到,他已經站在一條分岔路上了。

他必須要出選擇,是避而不談,還是直接面對——從此以後,可能就是兩種人生。

大娘子在要求他,表明心意。

季蘅慢慢地走近,在含霜與凝露緊緊的目光中,在問真身前試探地跪坐下。

這間隔出來的小靜室與正房用木隔板與竹簾相隔,內裏未設桌案床椅,而是打出高地一尺的地臺,鋪設席簟。

地臺上設着樸素無紋的黑漆矮幾,倚牆有一架書而已,滿屋中只有亮堂堂的木器質感彰顯出一點底蘊奢華,其餘陳設布置,都絕無富貴氣象。

他沒有進去問真對面設好的席上坐下,而是跪坐在地臺外,離問真最近的位置。

季蘅心反而沉住了,他微微仰臉望着問真,年輕卻已經脫胎換骨不見稚嫩軟弱的面孔堅定而平靜,“如果是我,蘅三生有幸,出現在娘子筆端。”

問真也微微垂首凝視着他,從季蘅的角t度看,那雙微垂的鳳眸中似乎悲憫含情,能裝下世間萬物,自然也有他的身影,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只是空空地對準了他。

人類貪婪的本性告訴他,他想住進去,住進那雙眼,眼前這個人的心裏。

如果做不到……能留在她身邊,也是好的。

季蘅輕輕一拜,“跟随娘子,是季蘅自己的選擇,發于本心,未受任何脅迫壓力。同樣,男女之歡,你情我願,蘅也未受強迫,全發于本心。相依一場,無論日後結果如何,蘅都絕不會生出怨怼憤恨之心。如果娘子願意,我願永遠為娘子做事,若結束之後,娘子不想再看到我,我便遠走他鄉,再不出現在娘子面前。”

“我會善待你的。”問真為他直接的言語和保證而沉默了一瞬,輕聲道。

她此言一出,諸事落定。

分明是心願得償,歡喜滿足,但不知為何,季蘅卻并沒有想象得那麽狂喜,他擡頭看向問真,一點酸澀不知為何從心底蔓延開,他茫然地壓下酸澀,歡喜重新占據上風,高高興興地道:“娘子不會嫌棄我粗鄙無禮吧?”

“粗鄙無禮未必是不好,斯文有禮之人如果本心醜惡,我也不願多看兩眼。”問真對男女之間的接觸,不是限于親人,便是友人之間。

周元承與她,一向是客氣有餘,尊卑分明而親密不足。

這會忽然身份轉變,她還不大适應,又不願表露出急促,板着臉思索了一會,揚臉示意季蘅先坐。

她一邊說:“本來說請你到竹林中品琴,但方才曲眉來回樂師染了風寒,不能服侍,只能暫且擱——”

她一個“置”字還沒說完,眼睛難得地瞪大,渾身的弦都繃緊了。

季蘅動作很大膽地将手伸到了問真手裏,卻仍保持着仰臉看她,崇拜恭敬的态度,清澈而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經不只像豹子了。

還像一只皮毛柔軟、顏色微黃,乖巧可愛的小狗。

問真下意識動了動喉嚨,季蘅也心跳如鼓,但他想得很清楚,女人養男人,要的是什麽?如果只是聽琴品畫,什麽人不能陪娘子?整個雲溪山的人只怕都比他擅長。

他敏銳地察覺到問真的不擅長,問真只擅長捕獵,卻沒學過如何與感情超出親密線的男人相處。

他如果一直保持在恭敬有禮的範圍,那就永遠只能待在問真畫出的線外——因為她只會和友人相處,哪怕他感覺到她對他有本能的驚豔與喜愛。

機會送到他的眼前,或許是此生唯一一次,他不願折騰一場,最終仍然錯過,小心翼翼陪伴在問真身邊,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幾個月,便以“友人”的身份慘然落幕。

看起來老實乖巧的小狗臉漲得通紅,但頂着一腔孤勇不肯退縮,在問真手中的那只手好像已經失去了知覺,只有一種朦胧的、溫暖的、柔滑的被絲綢包裹的感覺。

他用盡平生力氣,擠出幾個字,“娘子,我、我的手好握嗎?”

說完就後悔了,這是什麽鬼話題?但他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下一句話。

游刃有餘是不可能的,緊張得頭發絲都要立起來了。

問真目光大震,她雖然頭一次想要擁有另一個人,也确實付出行動了,但絕沒有想到這麽多,所有肢體上親密接觸,都是她從未想過的。

最多最多……她昨晚想讓季蘅口銜着霜滿天策馬,讓她畫一幅畫。

這就是她對季蘅身體最大的遐想。

然而季蘅的直球來得這樣猛!

凝露和含霜也沒料到季蘅能如此大膽,凝露當時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要拔腿沖上去,又被眼疾手快的含霜死死拉住,她不解地瞪大眼睛看向含霜,含霜也在深呼吸壓制自己,但看問真沒有露出反感之色,還是對凝露輕輕搖頭。

兩人之間自有默契,凝露眉頭緊鎖,按住腿卻死死盯住季蘅。

保證他如果再有異動,只要娘子眉頭一動,她就會立刻沖上去将人拿下。

季小郎君雖是壯年男子,但練過的、沒練過的自然是天壤之別,凝露敢保證,只要她一出手,季郎君連掙紮的機會都不會有。

簡直是,太大膽了!

把手塞進娘子手裏,讓娘子握就算了,竟然還問出如此冒犯的問題!

問真也是頭一次經歷這種事,周元承以前倒是拉過她的手,但要麽是很小的時候,要麽是她将要及笄的那段時間——很不客氣地說,那時候每次肢體稍有接觸,她都下意識地防備,并且渾身都是抽離的沖動。

也因此,她一直以為她是反感與家人外的異性有肌膚接觸。

但此刻,虛虛握着季蘅的手,感覺到一點肌膚接觸,隐約是一只修長、骨節分明的年輕男人的手,微有些涼,觸感很幹淨,并不令她反感。

她後知後覺地想,原來是她那時候很煩周元承。

季蘅只看到她許久沒有反應,原本鼓起的勇氣不知不覺間溜走,他身體愈發繃緊了,正懊惱地要将手收回,問真恍然回神,慢慢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尚可。”

他的手好握嗎?

尚可。

季蘅才有些泛白的臉又騰地一下紅了,問真只難得愣愣地想,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但她并不反感。

她盯着季蘅的手看了一會,如她感知的那般,手指修長,指頭很細,季家姊弟都是偏消瘦的身形,或許是今年經歷了太多打擊,還沒有休養過來。

男人的手,白而瘦,修長纖細,無疑是好看的,季蘅膚色偏冷,是如玉一般的白,她甚至留意到他指甲的顏色是貝殼一般的肉粉,看起來氣血不錯。

季蘅被她看得,有些手足無措,虛虛搭在問真手裏的手既不敢收回,又不敢放下,他的勇氣已經全用在剛才,臉也都丢在“我的手好握嗎”上面了。

那麽尴尬的話,沒有被沖昏頭腦,實在說不出第二次。

幸好問真給了他回應,叫他沒有那般如坐針氈。

問真如果想,是很容易照顧身邊人的情緒的,她觀察人心的本領既是從小培養出的,也似是與生俱來的。

見季蘅臉頰通紅,問真的目光柔和了一點,恢複了游刃有餘的狀态,輕輕笑道:“怎麽,這會倒知道羞了?”

一邊輕輕抓住季蘅的手,“地上涼,進來吧,到席上坐。”

順手拉了他一把。

季蘅方才大膽的動作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脈,但也只有一些——別的還不會嘛。

季蘅也沒有更多的膽子再沖一把,做出更加親密的舉動了。

但今天的收獲已經足夠他睡夢裏還陶然欲飛。

他順着問真的力道,起身,脫下鞋履入內,本應走到問真對面的席上坐下,但反正都拉過手了,他想了想,低身拿起席子,走到問真身邊,輕輕放在問真身旁:“我坐在娘子身旁可以嗎?”

這并不是正席,矮幾擺在地臺上,問真坐在一側,客位設在另一側,他如果坐到問真身邊,反而是一個近乎依從的地位。

位子不正式,但會更為親密。

凝露渾身上下的弦都繃緊了,問真也微微愣了一下,但她并未反對,“有何不可呢?”

季蘅松了口氣,他也是賭一把,如果問真不同意,他就只能灰溜溜地再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坐。

至于不成功,會叫人看笑話,他是不怕的,現在不是成功了嗎?反正大娘子身邊的位置,是他坐的。

凝露心神劇震,忍不住抓緊了一邊含霜的袖口。

這會哪怕不是在問真身邊,可以随便說話,她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只有震驚的目光神情可以表明她此刻震撼的心情。

含霜也吸了口氣。

除了宣縣主和文家娘子,她保證,這位季郎君是第一個在娘子身邊敢如此親近随意的外人——無血緣的外人,

血緣就是問真分割內外的一條線,如果與她沒有血緣與世俗意義上的宗族關系,那就只有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了。

這位季郎君,實在是……大膽得很。

但好像大膽得沒錯,含霜見問真欣然同意了季蘅的請求,心中若有所思,将季蘅的重量更加提上了一個臺階。

季郎君或許真能待在娘子身邊一段時間,無論最終結果如何,至少能夠有頭有尾。

她很快整理好心神,微微垂首,仍然保持着恭謹而時刻關注問真的狀态,凝霜被她輕輕捏了一下手臂,也很快反應過來,見煮茶的爐火有些弱了,忙去撥火添炭。

隔間內,季蘅也在絞盡腦汁地尋找話題,經過這陣子的惡補,他對調香制香也稍有了解,但t要在問真面前賣弄,無疑是關公面前耍大刀。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從提問入手,他就是好學還不行嗎?

提問也不能過于簡單,顯得很傻,又很刻意。

季蘅慢慢提起話題,向問真請教自己學習香料知識時的困惑與遇到的困難,問真欣然為他解答,對季蘅用心鑽研的态度也表示肯定。

季蘅也是真心請教,時人愛香,但普通百姓接觸香料的機會實在不多,他在蘭苑一邊做事一邊學習,不願對同行露怯,進度就很有限,如今遇到問真這位個中大家,一開始還小心翼翼地提起話題,後來便逐漸投入,真心請教起來,對問真的點撥如獲至寶。

“你所用的書籍還是太簡單了些,前朝以來,許多香料自海外流入國朝,這都是你所看的典籍所沒有記載的。”問真慢慢回憶,“我記得我這邊有一本幾十年前一位制香大家所作的筆記手劄,其中對各種香料的種類、特質都介紹詳細,很适合初學者使用。”

問真看向含霜:“是在這邊吧?”

含霜道:“我這就去找,應該在,若不在,便叫凝露回去取一遭。”

問真點點頭。

她三言兩語敲定了此事,季蘅卻有些不知所措,他很清楚凝露在問真身邊的地位,叫她城裏城外地折騰一造就為了取本書,他這個沒名沒分的小情人何德何能啊!

在霸總文裏,一般主角這裏就要被記仇,後期被秘書使絆子!

他相信問真身邊人的人品,卻确實認為,因自己的事而折騰問真身邊的人一趟實在不好。

問真沒給他推拒的機會,“若今日找到了,你就帶回去先看着,若帶回府裏了,你就暫且等等。”

季蘅對着她,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好一會才小聲道:“哪值得為我找一本書折騰一番。”

問真微笑看着他,語氣卻不容置疑,“是随我的心意而行,并非是折騰。”

而看凝露,也是幹脆爽快,沒有一點不滿抱怨之色。

季蘅似有所感,他顧不上抓住這一瞬的靈光,臉上略有赧然的笑已經藏不住了。

心上人為自己安排忙碌,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頂不住。

随後的日子,問真與季蘅的關系也在教與學中被逐漸拉近,身體上的接觸倒是少有,還停留那日似握非握的一次手上,但對彼此的了解卻越來越深。

譬如季蘅在閑談中逐漸清楚了問真用香料的習慣,知道問真今年很喜歡一位茶坊少東家調制的香,還想要資助人家開一家香料鋪子。

更譬如,問真了解了季蘅的聰明,敏銳,既莽撞又有幾分細致周全的性子。

莽撞與細致,這樣矛盾的詞竟然能用來形容同一個人,這感覺實在是奇妙得很。

二人的接觸逐漸不局限于談論香料,問真偶爾會與季蘅一起吃晚飯——和問星、明瑞明苓共同進膳的時光被調整到中午。

晚飯後,她有時會召樂師前來奏曲,偶爾有興致親自撫琴,再挽起袖,焚一爐新調制的香料。

季蘅好像有說不完的奇妙話題和新鮮點子,偶爾還會給問真做些奇怪但有趣的小東西,他們連着三日午後在竹林中漫步,問真的新香料便大功告成。

在小茶爐子咕嘟嘟的水汽茶香中,二人的距離不斷拉近。

園子就這麽大,哪怕從上到下服侍的人都長着一張嘴,住在暖塢那邊的問星等人也不會毫無所覺。

問星憑借自己的敏銳察覺此事,悄悄觀察了一陣子,對姊姊只想雙手抱拳行個大禮。

這就是她夢想中的生活啊!

有錢有權,還有年下小男友。

問星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八卦的欲望,想要瞧瞧窺探一下二人相處時是什麽樣子,但想到長姊威嚴的模樣,她還是老老實實控制住自己,只忍不住拉着秋露探問。

秋露當然不知道問真與季蘅是如何相處的——問真身邊的人,絕對是全山上下嘴最嚴的。

嘴不嚴,是無法留在問真身邊的,管不住嘴,說明心不細致、性情不缜密,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易有隐患。

哪怕是看起來最大大咧咧的凝露,其實也很清楚內外界限與內宅生活的條條框框。

就連問真近日喜歡什麽茶飲、燃什麽香料,這種外人稍微留心就能發現的事情,她們也絕不會向外透露。

如此情況下,問真和季蘅相處這種私密之事,怎會洩露出一分?哪怕秋露與含霜等人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也是一樣。

秋露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再好奇,也沒有詢問或者留心打探,只是這幾日見到問真時,都悄悄打量她的面色,見她面色紅潤,精神如常,便放下心,而對問星的好奇,她則含笑介紹了一下家法中的戒尺。

問星可憐巴巴地在秋媽媽和藹可親的笑容中按滅了自己的好奇心,一轉頭才發現——那位季郎君的親姐姐就在她面前啊!

她們同住一個屋檐下,每日朝夕相對,她怎麽就想不開放過季姊姊不問,去問秋媽媽呢?

然而她很快在季芷對別人試探的态度中意識到,姊姊身邊是一片鐵桶,秋媽媽是鐵桶的一塊,季姊姊更是。

一般人在親弟弟與頂頭上司好上之後,無論得意還是羞恥,多少都有點反應吧?

然而無論誰問起,季姊姊都面無表情地表示:“能得娘子看中,是舍弟三生之福。”多的一個字和一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問星剛剛探出的好奇心很快被兩個人打擊得七零八碎,徹底閉上了小嘴巴。

但她總往問真處去,還是不可避免地與那位傳說中的季郎君碰上過幾次,她忍不住仔細打量,季郎君與季姊姊不愧是親姊弟,樣貌生得格外相似,都是很清秀精致的眉眼,只是季姊姊素日面容冷峻,不茍言笑,是位正經嚴肅的清冷美人;而這位季郎君眉宇多幾分英氣,看起來也更有鮮活氣一些。

他在姊姊面前總是笑着,看向姊姊的眼睛總是亮亮的,姊姊若與她說話,他便安靜地坐在一邊,或者垂頭替姊姊打理香料,或者收拾筆墨,如果什麽事都沒有,就笑着看着姊姊,聽姊姊說話。

問星觀察了兩回,小臉逐漸氣鼓鼓的,又有點不好意思來打擾,姊姊對她的态度倒是一切如常,但那位季郎君看起來恨不得與姊姊黏在一起,半個人都插不進去。

如果他的态度是明顯排外,她肯定是要鬧的——懂不懂什麽叫名正言順先來後到?她可是正兒八經的親妹妹!

可季蘅的親近與排外都是無意識的,只是二人間的氛圍給人這種感覺,他對她絕對是恭敬有禮,對這位徐家娘子、問真疼愛的妹妹抱有萬分的尊敬,哪怕她看起來是個小孩子,也絕沒有輕視無禮之處。

他這樣客氣,問星倒不好發作了。

她本來還想找個機會對對暗號,看這位做出玻璃又蒸餾出花露,如今還拿出火炕和地熱圖紙的“神人”是不是老鄉,這下也熄了認親的心。

老不老鄉有什麽重要的?她已經抱上了姊姊的大腿,吃上了安穩飯,這位看起來是想做她姊夫,雖然不知道最終會不會成功,可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看着季蘅将斟好的茶遞給姊姊,并柔聲提醒:“有些熱。”

而姊姊接過時,眉目間的笑比外人的溫和客氣竟然更添幾分真切,問星莫名酸酸的,徹底不想認老鄉了,擠過去湊在問真身邊,“姊姊,我也想嘗嘗這茶!”

“想吃茶不叫人斟,怎麽,還想姊姊伺候你不成?”問真輕笑着點點她的額頭,細細觀察她的氣色,心神格外暢快,“湯泉果然養人,搬來這些時日,你的氣色都好看了。今早阿芷來,也說你的身體比在京中大有好轉。”

肺不好的人最怕幹冷、煙火,在湯泉邊又在暖塢裏生活,既濕潤又避風溫暖,連燒炭都比從前少了,咳嗽便漸漸減少,咳嗽減少便能休息好,胃口自然也會轉好。

如問星這樣大的小孩,只要能吃能睡,身體恢複起來是最快的,近來季芷每每彙報都是好消息,問真愈發覺得搬出來住真是對了。

她提起叫問星留在這邊過冬的事情,“走之前我便曾想過,只是當時不知有沒有效,才未提起。如今看來,這湯泉對你的身體果然有益處,在這邊生活也确實比在京中舒适一些,既然如此,你今冬留在這邊過如何?”

她當然保證:“姊姊會時常過來看你,陪你小住,等開了春,天氣暖和些,立刻接你回家去,好不好t?”

問星立刻搖頭,“我不願離開姊姊!”

她撲進問真懷裏,絞盡腦汁地想:“家裏不是也要蓋暖炕和地暖了嗎?如果做成了,家裏比暖塢裏還暖和呢,也沒有炭火煙氣,我在家中與在這邊就是一樣的!我明春就要入學了,生怕與姊姊待的時間不夠,姊姊還要将我抛下嗎?”

問星一邊說,眼圈漸漸紅了,仰着臉可憐巴巴地看着問真。

問真原本也沒報多大希望她能同意,聞此卻還是不禁嘆氣,“你呀,這麽粘人可怎樣是好?”

季蘅在旁邊,看着問真眉目都柔軟下來,忍不住多看問星一眼,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姊妹二人最終還是商定各退一步,等京中造暖炕和地暖的結果出來再做決定。

如果暖炕和地暖的效果果然不錯,問星便跟着問真回京;如果東西做出來的取暖效果不好,為了身體,問星必須留在雲溪山,不可以胡攪蠻纏,如果她留下,問真也會時常過來陪她的。

問星雖然許了諾,心裏還是不大情願,依偎在問真的懷裏舍不得離開,再看季蘅時,眼光帶一點期盼。

拜托了,炕和地熱的圖紙一定要是對的啊!

她這會也顧不得那點酸酸的敵意了,滿心期望這位疑似老鄉的小姐夫靠譜一點。

雖然請的是精幹老練的梓人,但從未做過的東西,他們要依照圖紙做出來,總要試驗幾次。

京裏的消息還要再等一陣,但季蘅很肯定地表示:“那暖炕我們家中已經做出來了,請的還不是什麽有名的梓人,只是着實試了幾次,按着那圖紙來,是一定能成的;地暖的工程因有些大,一時只怕做不完,便暫時推遲了,第我回家後再做,但炕熟手做是很簡單的,只要試對了,一兩天就能做出來。”

問星聞言一喜,問真也忙叫含霜将季蘅請的梓人記下,請到徐府中去幫忙,雖然名頭未必有徐家請的人響亮,可有經驗就好。

無論大事小事,能幫上問真一點,季蘅便很高興了。

一旁小茶爐咕嘟咕嘟地滾着,他替三人添上茶,轉臉時忽然與問真四目相對,嘴角便不受控制地揚起來,眉目也微彎,露出燦爛真摯的笑容,眼中光彩熠熠,問真不覺微怔,也露出一笑。

身邊多出個人的感覺還算不錯,問真一開始不大習慣,但季蘅于她無害,甚至有些可愛,她漸漸習慣了季蘅的存在,習慣将每日的晚膳留與季蘅同用,習慣在撫琴時身邊有人陶醉聆聽,然後喋喋不休絞盡腦汁地換着詞彙誇贊。

——季蘅似乎認為聽完人彈琴,必須長篇大論地誇獎一番,且其中主要的溢美之詞不能反複運用。

一開始誇獎的話是情之所至脫口而出,目前已經發展到提前翻書準備,死記硬背。

本來,問真對這種不認真聽琴的行為應該是反感的,但她對季蘅的行為莫名地不反感,甚至覺着頗為可愛。她存着幾分壞心眼,故意每日親自撫琴,想看看季蘅到底能翻出多少生僻的詞彙字眼。

含霜猜出她的心思,不免有些無奈,已經做好了提醒每天暗中繃着臉嚴肅背誦溢美之詞的季郎君的準備。

她若不提醒,季郎君好像一直意識不到,娘子在逗他。

但問真存着壞心眼逗人的樣子怪可愛的,季蘅還能支撐得住,她便不舍得打斷。

季蘅也從一開始的如夢似幻到現在腳踏實地,他穩穩當當地待在問真身邊,挽袖添香,淨手斟茶,與問真學習制香,看起來多斯文風雅的年少郎君。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會在夢裏露出多麽陶然的笑容。

日子一天天地過,後來問真與季蘅想起這段日子,也會不受控制地揚起嘴角。

但如果問他,對這段日子是否有不舍與懷念,他們的回答一定是相同的堅定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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