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周元承已經死了!他季蘅才是……
第72章 第72章 周元承已經死了!他季蘅才是……
徐虎昶話音既落, 徐绮徹底無翻身餘地。
其實從徐府出來,他便已經絕望,幸好問真這裏查賬的速度很快, 沒有讓他煎熬太多天。
這大約也算一份慈悲。
可惜他與八夫人不這麽認為。
徐虎昶的意思傳出府去,徐绮夫婦二人如天塌了一般,掙紮着還想找尋轉圜的餘地, 然而發回留州的決定是徐虎昶做的,唯一在徐虎昶面前說話還有些分量的徐缜态度鮮明地支持, 他們還能在族中找到什麽助力?
賬是問真查的嗎,徐绮一家被送出京城, 在族中頗有人望、地位的族人們聚在徐缜書房中商議接管族學的人選, 這一次, 問真赫然在席。
問真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徐缜身邊, 玉簪挽發, 天青襦裙, 衣着素雅卻稱不上簡單, 光是她頭頂那一支玉簪, 依偎在烏黑發絲間,是一抹如雪山般的通透潔白, 雕刻的蘭花靈活有韻, 栩栩如生, 一支簪可頂金珠滿頭。
而看似樸素的裙角上繡着的如水般流淌的紋路, 靈動天然,如綠水波瀾, 天河燦爛,非頂級繡娘無法做到的手藝,這一條裙子, 哪怕是用最頂級的蜀錦也換不得。
她坐在那,便是滿身簡雅中的清幽富貴。
今日場面特殊,她的神情與往日的溫和含笑稍有不同,斂起柔聲,神情莊重,是與徐缜如出一轍的威嚴。
徐七太爺原本憋着悶氣,哪怕無力反抗徐虎昶和徐缜的決定,也打定主意要惡心惡心徐問真,然而等徐問真在徐缜的吩咐下以晚輩身份過來敬茶賠罪,他被那雙冷淡平靜的眼眸注視着,手竟不受控制地擡起,接過了茶盞。
問真方才對他露出溫和一笑,“小輩浮躁,令叔祖父為我操心了。三郎,你也來向叔祖們見一禮。”
她已經自然地将自己擺到了發號施令的位置,徐七太爺等人卻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問真已經又敬過九太爺,然後施施然回到徐缜身邊落座。
徐缜坐在房中首席,他身邊的位置,原應是下一代繼承人坐的。
然而問真坐得理所當然,徐缜俨然默許,徐七太爺已經喪失戰鬥力,其他烏合之衆,也無人冒頭,敢有異議了。
Advertisement
族學之事徹底告一段落,見舒年前走馬上任,先接手了族學的爛攤子。
問真的女學也順理成章地擡上了日程,日常供給分給還需要再行商議安排,問真這裏卻一連數日極為熱鬧,阖族中無論家境貧賤,與嫡支關系遠近,總都想方設法,欲将女兒安排進女學中。
入這女學,對她們來說,一是有能學到東西的好處,免去自家請教習的花費;二則,傳出去也是國公府教養長大的,名頭更不一樣,日後議婚,身份便與尋常的勳貴旁支不同。
問真自然清楚族人的小心思,但也并不在意,無論他們抱着什麽目的将家中娘子送來,進了學堂,就是她說得算了。
她辦這個女學,只求族中女子能多學到些東西,至少日後無論面臨如何處境,她們有應對困難的心境和本事。
女學的規模倒不一味追求宏大,主要收入學的都是從五歲到七八歲左右,入蒙學班的娘子,其他年紀有心求學,則要稍微考校基礎,看是否能跟上問寧與問顯如今的進度,再做考慮。
栖園中空置的屋室不少,問真挑出靠近園牆的一處,将那些屋室稍作修整,圈出一個獨立院落。
院落倚靠栖園後牆,又在園牆上單開一個小門,供她們早晚出入,可以不必從栖園園門那裏折騰一大圈,直接從府後門進入,再從小門入學堂便可。
但問真也立明了規矩,既是前來就學,就不要呼奴引婢,擺出高門女子的驕矜陣仗,規定每人最多随身攜帶一名婢女。
對許多家境稍微貧寒些的族人來說,這個規定可實實在在叫她們松了口氣。
同坐在一室內讀書,又是一家姊妹,年歲小的衣裳首飾還不會攀比,可誰帶着幾個傅母丫頭,誰帶的仆人少,卻是最直觀能看出來的。
再到食水點心,也全由府內供應,不可自帶,最大程度避免有人在學中競比豪奢,引動不良風氣。
她将這些小娘子聚在一處,是希望她們能越來越好,至少這個年紀,她們應該讀夠經典,學夠本事,練得心境通明。
而不是先學會比較随州珠和蜀州錦,攀較新式的胭脂揚州的水粉。
雖然都是徐氏女,但家境上也有天壤之別,她們日後面臨的境地會各不相同,問真能做的也只有在學堂中,盡量摒除所有會對她們造成不利影響的外界因素。
無論她們以後會長成什麽樣子,至少現在,談論家長裏短,比拼衣裳首飾,睜眼規矩閉眼貞靜,不是她們應該做的。
眼見女學一日日有了雛形,問星漸生期待,偶爾也去溜達兩圈,一開始的厭學情緒也沒有那麽重了。
問真近日俗務纏身,并沒來得及關注她,等稍微閑下一些,檢查她的功課時才發現驚喜。
這些大字,哪怕不算寫得極好,但也都一板一眼、工工整整,寫得極為用心,且能看出來是每日都認真書寫,而非急忙趕工的結果。
問星如今正是愛玩愛鬧,問真已經做好了她松手一段時間,問星如松了籠頭的馬胡作非為,将功課都抛到腦後的準備,不想她小小人兒,竟如此有毅力,将功課完成得認真優秀。
問真格外驚喜,非常想将她帶出去炫耀一圈,苦于家中沒有能接受t她炫耀的對象。
但有志者,事竟成,問真鐵了心要炫耀懂事妹妹,總能找到機會。
先是族中來走動的叔母、兄嫂們,大夫人的“病”還未痊愈,許多家族事宜還是暫時由問真處理,今年嫡支種種動向似乎也說明了未來的風向,她們年底下不免多過來走動。
寫字的問星便成了問真身後的固定陳設,每每等人問起,問真才一臉平靜又無奈地說:“這孩子好學,原本只是我閑來教她寫兩筆字,打發時間用的,不圖她小小年紀能學到什麽,不想她竟真有毅力,日日堅持習字,筆耕不辍。”
幾次下來,明德堂的來客們也都明白,登門若是來客套的,必先誇贊十七娘子勤奮;來商議正事的,議完了事也會笑着誇到問星身上。
這日商量好年下給族中孤老分發錢米補貼事宜,常夫人笑吟吟地道:“十七娘這段日子可出名了,如今誰還不知道十七娘子勤懇、好學,咱們大娘子視作掌珠,驕傲得很呢?”
她與大夫人關系親近,在問真面前也更自在,才有笑着打趣的體面。
問真莞爾,那邊問星已經不再羞赧——這幾日被誇得多了,一般來辦事的還好,頂多客套兩句,可若是有求于嫡支,或者存心想要和問真打好關系的……
那簡直恨不得從問星的頭發絲誇到腳後跟,還有明瑞明苓……直接奉承問真都是粗誇了!誰不知道誇人必得從人家的心坎着手?
問真這幾年深居簡出,族人們對如今的她了解不多,只能試探着從幾個孩子入手,看問真為問星如此得意,自然更加從問星身上着手。
好話聽得太多,耳朵都要起繭,很難再為之害羞。
問星也終于認識到,什麽叫權力的力量。
從前在大夫人院裏時,為各種事情,她還聽過一些去對大夫人告問真狀的牆角,結果如今來吹捧她和明瑞明苓,以奉承問真的人中,赫然有從前告狀之人在列。
這算什麽?能屈能伸嗎?
問真與常夫人笑着說了幾句閑話,常夫人又關心送去江州給許家的年禮,問真笑道:“一早備好送去了,給親家的禮,寧重不輕,寧早不遲,我都明白,叔母放心吧。”
“我這輩子就是個放不下這些瑣碎事,操心的命,大娘子不嫌我煩就好。”常夫人笑着嘆氣,“還是咱們家大娘子能幹,一般人乍接手這些事情,只怕都慌了陣腳,不知所措。”
她稱呼問真大娘子,口吻親近,問真聽了也笑。
跟她同來的幾位夫人連忙附和,其中一人格外熱切地誇,“可見咱們真娘的周全,等閑人真是比不過。這家事交到真娘手裏,我們都放一百二十個心,如今瞧這各處事宜安排,比長嫂打理時還妥帖呢。”
她這話聽着很怪,但觀其神色,能看出是真情實意地在誇獎問真。
所以不是居心叵測,挑撥母女關系,或者想要給問真扣上輕狂之名,只是單純不會說話而已。
問真便笑着道:“一應安排都是母親留下的,我不過循例辦事而已。叔母只見到外頭的體面,卻不知縱如此我還幾次手忙腳亂,多虧母親英明,病中不忘安排秦媽媽來指點我,才叫我心中安穩。”
常夫人無奈地看了方才說話的人一眼,見她懊悔失言,又趕忙要說些什麽的樣子,搶先開口,問候大夫人的身體,“長嫂這回也病了許久,可是醫生的藥吃着不見效?前回大娘子薦給二兄的醫者,如今還在京中,聽聞對疑難雜症很拿手,不如請來為長嫂瞧瞧?”
問真一邊請她吃宮內新賞的龍鳳團茶,一邊笑道:“府中的兩位女醫一同為母親調養呢,倒也見出效果,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母親這是多年勞心積攢下的頑疾,不能痊愈得那樣快。”
輕輕兩句,便将話題岔了出去,拍馬屁拍到馬腿上那位再沒有說話的機會。
問星在簾後結結實實看了一場熱鬧,等人走了,問真見她恍惚的模樣,不禁輕笑,對她想的什麽心知肚明。
問真走過去,順手一揉她的頭發,“這算什麽?如今不過是家中一點小事罷了,來日你若能坐到更高的位置,才知道什麽叫做前倨後恭,一人千面。”
問星還在恍惚當中,“見微知著,可以明白了。”
問真欣然稱贊,“十七娘聰慧。”
家裏籌辦的年事大多細致繁瑣,不難,但需要格外細致用心,還偶爾有族人來哭窮、為各樣事情尋求幫助,再有其他人家,這個家裏添丁要送禮,那個不知為何忽然備重禮來,需要格外關注……
問真一一打點,雖然是頭一回主持,她卻辦得心應手,府內上下人口在她手裏如臂使指。
本來,問真頭次獨當一面,大長公主還格外留神兩分,準備一旦出現問真應付不了的事,她立刻出面救場。
結果外頭來的軟釘子問真穩穩當當接着,雅賄厚禮客客氣氣地擋回去,一切事情,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大長公主的準備沒派上用場,卻毫無失落之情,反而格外驕傲,抱着手臂得意洋洋地對徐虎昶揚眉,“看看,我教出的孫女!”
徐虎昶已經學會不與她争奪功勞,只道:“老七息婦對問真當家似乎頗有些微詞。”
無非是說,大夫人病倒了,也該請弟婦來幫忙主持家務,哪有将事情直接交給小輩的道理。
大長公主聽罷,冷笑一聲,“掌家這事,依她的脾性早該鬧出來了。能忍到今日,不作出事端,只是私下抱怨,也是真娘那回震懾住了她,叫她心有畏懼。”
才只是在私下說閑話。
沒傳到大長公主耳朵裏,她都可以當做聽不到。
如今對這個息婦,她是徹底不抱希望了,反正道理是永遠說不服七夫人的,只有戳到她心尖子上,才能叫她長記性。
大長公主冷笑道:“她私下不滿抱怨,且說去吧,也不想想她那麽大的肚子,誰能在這種時候叫她幫忙理家事。”
徐虎昶見大長公主心裏有數,顯然問真也是心裏有數的模樣,便放下心。
本該将此事抛到腦後了,但見大長公主微愠,他輕聲勸解道:“她既然生不出事端,私下愛說什麽,都随她去吧,左右問真應付得來。”
“問真是應付得來,她如今也不敢找問真的事,可宣娘能應付得來嗎?”大長公主正是為七房的婆婦關系憂愁。
她嘆了口氣,“宣娘于她祖母,正如真娘于我,宣娘若在咱們家受了委屈,琴書還不來掐死我?”
“趙家那小娘子,看着溫順,骨子裏也傲氣得很,不會在七郎息婦手裏吃虧的。”徐虎昶寬慰她。
在這種事上,大長公主就不愛與男人說話,“你懂什麽?阿家與息婦的關系,是能從性子上判優勢強弱的嗎?一個孝字砸下來,宣娘再烈性也得低頭了。不成,我還是得給她撐腰,老大息婦要顧周全體面,妯娌和睦,未必敢太替侄女出頭,我就無需顧忌那麽多,我可不想被琴書罵得狗血淋頭。”
琴書正是趙家老夫人閨名。
徐虎昶只有點頭附和的份。
大長公主嘆了口氣,“這話,我和你說,不如與真娘商量。”
她心裏有了主意,煩心勁漸漸過去,提起了問真,又想起了旁的事,戳戳徐虎昶,道:“那季小郎君,你見過沒有?”
徐虎昶道:“他剛進京時看過一眼,還算老實。”
大長公主皺皺眉,“我哪是問你這個。”
季蘅的樣貌、性情、行事,早就被她翻來覆去研究透了。
她道:“我是想說,真娘孤零零一個人這麽多年,如今好容易身邊有了一個人,無論日後怎樣,眼下好歹是個伴。真娘的手腕性情,我倒不怕她受蒙騙,那季小郎瞧着也确實不錯。我如今所憂的唯有一點,你看咱們真娘回了家這樣子,滿腦子都是家事,将人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半點情趣都不講,這樣怎能長久呢?”
大長公主心裏琢磨來琢磨去,都覺着這樣不好。
孫女在雲溪山那段日子,她雖沒刻意打聽,但從送回來的書信上便能看出狀态很不錯,為這t,她也記季蘅一點功勞。
雖不知他到底在其中發揮了多少作用,可只要是對問真好的,哪怕只有一點,大長公主也希望能長久留在問真身邊。
且嘗試一下男女情愛,對問真也未必是壞事。
左右無論結果如何,問真還有她和徐家兜底,并不怕輸。
徐虎昶聽出她所憂慮的了,沉默一會,“那叫老大息婦快些好起來?”
“那倒不必。”大長公主已經有了主意,思路清晰,“家裏的事大頭都已經忙完了,一點小節收尾,已經無需問真絆在家裏離不開身。咱們只管想個由頭,讓真娘有約會的機會——這孩子,談情說愛自己不傷心,還得祖母為她操心。”
但看她的神情,她顯然很樂于做這個牽紅線的月老。
問真倒也沒她所說的那麽不上心。
自從将事情說破,原本腼腆的季蘅便十分直率起來,即便回到京中,二人之間還有季芷這個橋梁,季蘅三五不時便會托季芷帶一些東西給問真,筆墨更是常見,打着讓問真“檢查功課”的名義,送來得十分頻繁。
問真原本就不是畏手畏腳的人,她要什麽東西,直截了當地就會出手,如今季蘅站在她面前,如此美好的人和令她舒服的感情就在手邊,她當然也不會畏縮。
從雲溪山帶回的水仙終于打了花苞,問真見之欣喜,從白玉方盆中分出兩株,用一個玲珑剔透的小白瓷方洗裝好,附着一張花箋送到季蘅手中。
箋上并無風雅留情的詩句,也并無華美的詞賦,只有簡單隽秀的兩行小字——得花甚喜,分君兩株共賞。
季蘅看到,卻捧在手裏久久舍不得放下,季芷實在沒眼看他談感情的這副傻模樣,側首按住太陽穴。
那邊季蘅已經美滋滋地将花箋貼身收好,拿着那小瓷洗滿屋子找地方安放,季芷見他要往床頭放,道:“水仙花開氣味太重,放在卧房對身體無益。”
季蘅糾結一下,還是将花放在床頭,“還沒開花呢,等開花了,我再将它挪到書案上。”
他如今只想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這兩株花,閉眼前也要守着燈細細地看。
這可是娘子親手,從親自侍弄長大一盆花裏分出的兩株!
季芷看着那翠綠花莖上的小花苞,深吸一口氣,“随你吧。”
反正開花還得幾天,一日半日也熏不死人。
季蘅可不管季芷的陰陽怪氣,他将小小的方洗放好,又仔細地調整幾次位置,才感到滿意,又不忍離開,蹲在床邊仔仔細細地反複看。
季芷實在弄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
她也經歷過一次婚姻,對男女之情的看法只有三個字:沒必要。
她疑惑地問:“不就是一盆花嗎?自你離開雲溪山,你與娘子有一個多月沒能見面了吧?你就不想念娘子,期盼見面嗎?只是一盆花就滿足了?”
“這可不只是一盆花。”
看出姊姊的不識貨,季蘅沒有再重複這兩株水仙乃是娘子親自挑選、侍弄長大、又分株送來的“高貴身世”,他也不想與季芷分享那些他與問真一起挑選水仙莖球、給水仙換水的甜蜜記憶。
他恨不得将那些東西都藏起來,叫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娘子的溫和與柔情!
他只是認真地道:“這是娘子想要将美好分享與我的心。”
至于想不想見面……他當然想。
但想起分別時問真說的話,季蘅将心沉回肚子裏,認真地道:“娘子有很緊要的事情要做,我怎可因自己的想念便拖累她呢?于大事上,我并不能幫她什麽忙,那我能做的,也唯有配合她、支持她,不給她添亂。”
季芷定定地看他一會,“你倒是做‘賢妻’的好苗子。”
季蘅嘆了口氣,拄着下巴有些憂愁地看着那兩株水仙,因為主人心中的惆悵,小小的花苞也不再鮮嫩可愛了,反而透着一種寂寥。
“我若能與娘子名正言順地做夫妻,就是為娘子打理後方,做娘子的賢內助,我也心甘情願。”季蘅微微垂眼,“只要娘子心裏有我……”
哪怕她心裏沒有我,只要她眼裏看着我,我便甘願。
那什麽周元承,什麽白月光太子……他都死了!
他季蘅,可是能陪娘子到一百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