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宅鬥高手
第84章 第84章 宅鬥高手
述聖成婚後适應得很快, 雖然身邊多了許多人,但長輩、同輩這些親友大多友善和氣,小院中的侍女仆婦們也都周全沉靜, 并未令她有太多不适應。
從江州到京城,她每日仍舊是向長輩問安敘話、紡績讀書,偶爾與問真與新認識的宣娘、問滿等姊妹閑聊, 生活似乎并未有太大改變,來之前母姊嬸娘絮叨了滿耳朵的高門難事也未在她身上發生。
問真等她适應了一陣, 至少将家中生活捋順,又送了弟弟回江州, 才将邀約的帖子遞出, 述聖端端正正地接過帖子握在手中, 微微露出一點笑, “我還想姊姊莫不是在等我毛遂自薦。”
她氣質一向平靜淡泊, 露出的這一點笑也不濃烈, 如巍峨山巅上飄過的一抹白雲, 很純粹、無暇的美。
問真便也笑了, “我以為你是要打上門去要帖子呢,還是太溫和了, 等你過去教一陣子書, 只怕就要拎着戒尺打人了。”
五六歲的小娘子們, 雖然在家時都被囑咐過要乖巧守禮, 想要她們聚在一起完全乖乖巧巧不惹是非也是不可能的。
問真這段日子都不知調停過多少矛盾,幸而如今規矩漸漸立清楚了, 述聖過去不至于像一開始的高娘子那般焦頭亂額。
天知道高娘子剛開學那陣子從問真這要了多少玉春酒回去。
她那陣子已經不是借酒消愁,而是借酒渡劫了。
用她的話說,白芍開的再厲害的安神藥, 吃着也沒效果了,不如吃酒。
吃到肚子裏,心裏不苦。
問真有些同情憐愛地看着對未來充滿期待的述聖,拍拍她的肩,“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盡管來找姊姊,或者問高娘子也是一樣。”
述聖鄭重地答應下,問真又道:“那群混世小魔王,做了什麽錯事你只管教訓,她們或她們家人若有不服,都叫來找我!”
這句話她說得頗鑒定霸氣,述聖微笑着道:“我自幼長在書院中,先生如何教訓學生,我也見了不少,姊姊不必擔心我。”
“我們族中這些孩子啊,必是得有個正經地方管一管。在家裏,要麽養得太驕橫,要麽太柔順沒脾氣,年紀又小,寒山書院又不管給人開蒙,我也是怕你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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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真将一枚芙蓉凍石小印放到述聖手中,沖她眨眨眼,“恭喜我們述聖娘子找到了第一份差事,此為賀儀。至于學堂中的束脩酬金,貼子裏都寫清楚了,慢慢研究吧,左右如今見通應該是賺不過你的。”
述聖驚喜地捧着那枚小印,見其下篆刻乃一小叢勁竹,一側落着篆體“許”字,這是顧及閨閣女子名字不宜展露于外,而只刻一字過于單薄,所以加一叢竹子,與許字相互映襯。
這竹子天然勁朗,俊秀脫俗,毫無匠氣,刀筆高明,多一分繁雜,少一分無神,風骨亭亭。
述聖捧着那枚小印半晌,擡起頭,正色肅容地對問真道:“我會做好這份差事的,絕不令姊姊失望。”
她對教學之事鄭重以待,即便是給幼兒開蒙,也沒有松懈,而是鄭重相待。
大夫人也十分支持,特地叮囑她早晨不必來問安耽誤時間,在房中用過早飯往學裏去便是,述聖帶着從江州帶來的滿滿當當的筆記,就這樣上了任。
見通剛入朝,既要熟悉文書事務,又要熟悉同僚關系,每日回家後也是筆耕不辍,夫妻二人掌着燈每每寫到月上中天,再攜手同歸,何嘗不是一種默契親密。
宣娘在徐家也适應得不錯,輩分最高的祖母是自幼待t她寬容慈愛的長輩,家裏的當家人是她親姑母、表姊,阿家目前為止還沒給她找出什麽大麻煩,還處于互相禮讓階段。
比起在閨中還有趙大夫人時不時催促她做針線,她的日子可謂清閑。
見述聖有了正事做,每日忙忙碌碌格外充實,她便也想到學裏找份差事,和問真商量半日,讨來個教導禮儀兼家族譜系的活,禮儀自不必說,京中高門的家族譜系、姻親聯絡,她也自幼谙熟的,提起主要房支的某某人,哪些年做什麽官,有什麽大功績,都是信手拈來。
這對高門女子來說是必修課,畢竟自幼跟随母親長輩出席宴會,倘若宴會上不慎在某位大人物的親友跟前說了大人物的壞話,或者觸犯了哪一位大人的忌諱可怎麽好?
再有長大後獨當一面,哪一家該怎樣對待,也要做到心裏有數。
京中高門衆多,內容繁複,禮儀也是由淺入深,水滴石穿的功夫,都得自幼學習更為容易。
她也只領了蒙堂這一個班別,一開始氣勢洶洶準備大展身手,上任不到兩天,就被一團童稚的孩子們打倒了,發現自己準備的東西都太嚴肅正經,孩子們學起來興致很低,甚至有的幹脆不予理會。
宣娘大受挫傷,又很快整頓好精神,老老實實向同僚們請教,修改自己的教學內容,沉思幾日,決定将國史與各家源流聯合,編做故事,講古一般從開國講起。
百年間多少家族興亡起落,今日起朱樓,明日鬧市口,珠釵換做荊草,玉笏紫袍掩塵土,又有多少新貴替去舊族,一點一滴,都有可講之處。
她小心避開那些敏感內容,拿不準的去問大長公主,這位開國第二位皇帝的女兒自幼聽着長輩故事長大,活到今日,說是活國史也不為過,何況還有徐虎昶這位久經朝堂風雨的三朝老臣,有他們二人把關,保證內容不會出危險問題。
他們二人對宣娘想講的內容很感興趣,于是這門一開始只是講解當今京城局勢、高門家族譜系的課程被越修越細。
說是方便娘子們長大交際行事而設,如今倒成了專門聽故事的課程。
如今的朝堂局勢娘子們沒知道多少,開國時共有幾位國公、哪位打過什麽厲害戰役、前朝末年那些世家在本朝被開國皇帝修理了倒信手拈來了。
問真聽了兩節,确定宣娘的內容都選得很周全妥帖,便放下心,沒提出異議。
蒙堂的孩子們還小,也不着急立刻當家理事,聽這些被藏在故紙堆中的老故事,能從中學到一點東西倒也挺好。
得到問真認可,宣娘更加歡喜,教學之事步入順境,她在問真跟前恨不得将下巴擡到天上去,至于家裏有沒有異樣聲音,她是不在乎的。
成熟娘子,志在四方!
七夫人故意傳到她耳邊的不滿都被當做了耳旁風,費勁好幾日,宣娘一點反應沒有,讓七夫人有種拳頭打到絲綿堆裏的無力感。
她見讓宣娘知難而退不成,開始找見明談話,嘀咕:“你息婦日日忙着女學那些事,不來服侍我這個阿家也就算了,你這夫婿在家溫書,她不知服侍湯茶點心,倒去忙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實在太不像話了!”
見明端正肅容,“教養子弟,傳授書簡,乃是堂堂正道。宣娘每日向您問安,從未懈怠,孝心至誠!于大義私情,宣娘都處置圓滿,兒實在不知她有何‘不像話’之處。”
七夫人氣得用指頭戳他,“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
“宣娘嫁與兒子,咱們如今是一家人,她是咱們家的內人。何況兒自認處事公允,這點親友們無不信服,娘何出此言。”
七夫人深深吸氣,恨自己生了個一心向息婦的木頭疙瘩,見明見她氣憤,忙将茶水端來,又勸道:“姊姊不在家中,滿娘卻在伯母、長姊處學習理事,兒與見通婚事告一段落,伯母如今清閑,娘若無趣,何不時常過去,既能與伯母、長姊閑話,又能教導滿娘。宣娘與七弟婦近來同進同處,她們上完了課,一同便去找伯母與娘了。”
他耐心勸導,七夫人卻忽然一個機靈——她剛才挑理,是說新婦待她不孝、待郎君不細心,可長嫂的兒婦也是如此啊!
長嫂對此格外支持,她在這裏挑理,豈不是與長嫂作對!
費了好大力氣傳閑話,才傳到兒婦耳朵裏,兒婦不當回事,還容易得罪長嫂,真是欲哭無淚!
她這段日子自認都想明白了,她做阿家的,平日讓息婦怎麽孝敬都是理所應當,只要不做得過分,長嫂也無法袒護趙氏,但她與長嫂唱反調,這罪名就大了!
長嫂不會認為她是對她心有不滿吧?
見母親神情劇震,見明将手中茶盞放下,關切中帶着一點急色,“母親怎麽了?可是有所不适?母親千萬不要生氣,若宣娘與七弟婦一起教書育人,培育族中娘子觸怒了母親,可真是兒子息婦的大罪過,兒立刻請白娘子來替母親看診——”
“你給我坐下!”七夫人立刻叫住他,秋媽媽在旁小聲道:“娘子,小郎這話是無心,可有一點卻實在要緊,咱們少夫人教導的是族中的孩子,若傳出您因此對少夫人不滿,族人們……”
七夫人心尖發顫,見明還念叨着要請醫者,七夫人瞪他一眼,“請什麽大夫?請來給你娘惹人恨?快——我這有你大伯母給的好燕窩,你帶回去,炖給你息婦吃,就說我說的,她每日教導孩子們,實在辛苦,要多溫補。”
見明做感激狀,起身謝七夫人關愛,七夫人氣得要命,又驚又後怕,連兒子的臉也不想看了,擺擺手叫他快走。
晚間回到房中,便吃到一盞熱騰騰兌了雪梨湯的燕窩的宣娘輕笑道:“郎君今日哪裏打家劫舍回來的?”
“阿娘關懷你勞累,特地吩咐我帶回來,給你溫補身子的。”燭光下,見明注視着宣娘,目光溫柔,又關切地道:“吃過燕窩,咱們讀會書消食再睡,但不要熬夜了,你這段日子動辄寫本子故事寫得月上中天,對身體無益。”
宣娘垂頭去吃燕窩,微微揚起的眉襯得眼中笑意愈發狡黠。
任你東西南北風,我不接招,力氣也白用。
她還以為能有什麽驚天動地的複雜招數,結果只是傳點小話,試圖讓她自己心中不安,這種小招式,她自幼從堂房府裏見識多了!
婚事落定,學堂步入正軌,問星搬出去後,也将小院裏的一切打理明白,在學堂中也适應良好,問真終于落得空閑。
這數月間,季蘅的書信已經積了厚厚兩匣,問真每每在信中安撫,季蘅言辭中并無埋怨,能看出字跡愈發俊秀,讀的詩書也愈多,生活中一點細微小事,被他寫來也頗有意趣。
只是偶爾在信末,會提起他們已有多久未見,提到自己近來有如何如何的變化。
季蘅若是嗔怪埋怨連連,問真還未必怎樣,季蘅不怨不怪,如此委婉退讓,問真反而有些愧疚與想念,家中事情落定,安排好諸事,她也很快安排好了去雲溪山的行程。
仍是季芷做信使,季蘅拆開書信一看,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興高采烈地進屋去裝行李,季芷站在屋門口幽幽地看着他,沒想到,她這弟弟竟還真有幾分手段。
季蘅留意到姊姊的目光,得意地“哼”了一聲,“這叫不争即是争!她若心裏沒有我,她分身無暇時,我幽怨糾纏,只會令她不滿。等娘子閑下來,她心裏有我,自然立刻想到我。”
季芷看着年紀輕輕但一本宅鬥經的弟弟,沉默半晌,季蘅可不放過她,纏着她讓她承認自己“厲害”,季芷無奈,語氣微妙地贊揚,“是,我們季三郎最厲害了。你這麽厲害,開解開解,讓她別再每日幽怨自憐,如何?”
“我也開解,每日都勸,可是無用啊!”季蘅嘆了口氣,英俊開朗的眉目外籠罩一層愁雲,蹙着眉道:“我想,還是得給阿娘找些事情做。如今家裏的事有于媽媽等人打理,阿娘每日醒了,誦經、吃飯,鄰居娘子新添了小兒,阖家忙着照顧孩子,阿娘也無處走動,總悶在屋子裏,心情哪裏能好。”
季芷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