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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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嫔的母親進宮來探望她,我特意去她的宮殿外繞了一圈,倒是聽到一些意料之外的消息。
兵部員外郎梁秋爽大人家裏有一庶女,名喚梁春嫣。
這女子如今正被關在梁家暗牢裏受刑。
蕭嫔的父親,乃是兵部尚書,他們合夥想從梁春嫣嘴裏撬出某個秘密。
至于秘密是什麽?她們不說,彼此心知肚明,我未能探聽出來。
老太君與邵氏婦孺們在長直門外跪了整整一夜。
皇帝不曾有任何表态,任由她們跪着,這讓許多想要從中斡旋的大臣們望而卻步。
其實,仔細追究起來,守城大将弄丢城池,乃是重罪。
或許是看在邵氏一門盡皆戰死的情分上,一直以來,皇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未曾追責。
按理,邵氏一門應當感恩戴德,關起門來,從此小心低調才是。
偏偏邵老太君「不識擡舉」,愣是将一家老小的命運架在火上烤。
朝臣們隐約洞察出皇帝的不滿,只敢觀望,不敢輕易攪和進這樁糟心事裏。
所以,當我站在老太君跟前時,年邁的老人擡起蒼老的眼睛,看着我,表情有些錯愕。
我太年輕。
她認不出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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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身旁的大兒媳婦告訴她說:「母親,這位是六公主。」
「六公主……」老太君打量着我,問,「你今年年歲幾何?」
我蹲下,與她平視,回答她道:「過完今夏,就該十七了。」
「年輕着呢,」老太君的眼神很慈祥,她不無懷念道,「和我家孫兒差不多的年紀,他去年死時,也正好十七。」
這話不由得讓我想起阿娘來。
阿娘走後,我也總是想起她,在每個不經意的瞬間。
「好孩子,」老太君拉過我的手,輕輕拍了拍,叮囑我道,「你還小,不知其中深淺,且離這裏遠些,莫要再過來了。」
我反握住她的手,搖頭道:「既然來了,就未曾想過離開。」
松開老太君的手,我站起身,看着面前跪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憊不堪,卻仍然在苦苦支撐的邵氏婦孺們。
她們按長幼順序,長輩跪在最前面,後面跟着幾個半大孩子,最小的那一個甚至還在母親的襁褓中。
我脫下身上的大氅,蓋在那嬰孩身上。
孩子的母親朝我一笑,低聲同我道了謝,沒有推拒,用大氅裹緊小兒凍得發抖的身體。
我深吸一口氣,在老太君身後,并着各位将軍夫人們一同跪下,向着宮城方向,恭敬叩首道:「邵氏一族鎮守邊關數十年,今戰敗而亡,雖死猶榮,求父皇念及昔日功勞,聽一聽邵氏遺孀們的請願!」
「求父皇開恩!」
我不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公主,并不能為邵氏婦孺求來帝王的接見。
但,我的加入,像在密不透風的袋子上紮破一個口子,打開了邵氏婦孺們沒人支援的困境。
從某個角度而言,我起到了我應起的作用。
剩下的,就是漫長的等待,等待帝王最終的決定。
早春的寒風,刮在人臉上,溫柔地剔着人的骨頭。
跪得久了,不光膝蓋失去知覺,連暴露在空氣裏的肌膚也被風吹得麻木。
「老太君,有一件事,興許冒昧,想向您打聽。」
「六公主,請問。」
「不知老太君可否認得兵部員外郎梁秋爽大人家的庶女梁春嫣?」
我方如此一問,老太君尚未有反應,倒是同我跪一排的一位夫人猛一下看向我。
老太君跪在前方,看不見後排的動靜,但大夫人将那位夫人的反應看在眼裏,出聲問道:「弟妹,你莫不是認得六公主提到的姑娘?」
那夫人猶豫半晌,有話要說不說的樣子。
老太君發話道:「老二家的,六公主問話,無需隐瞞,知無不言。」
「是……」得了老太君命令,二夫人這才吞吞吐吐道,「早些時候,懷安曾向我提起,說他看上了一家姑娘,欲娶回家做正頭夫人,他……他看上的正是梁家的庶出女兒梁春嫣。」
「竟有這種事?」大夫人驚訝道,「怎的從未聽你提起?懷安這孩子也到了該娶媳婦兒的年紀,你為何不曾告訴我?」
「因為,因為……」二夫人嗫嚅半天,才抹着眼淚,委屈說,「庶出女子如何配得上我家懷安?我不同意這門親事,逼着懷安與那女子斷了聯系。」
「這……」大夫人沒想到還有這茬事,一時僵住舌頭。
邵懷安已經死了。
再談論他的婚事,已是多餘。
老太君問我:「六公主,你為何忽然提起梁家這位姑娘?」
我正欲回答,長直門內,一群太監魚貫而出,領頭的正是大太監餘隽鶴。
「陛下有令,宣老太君觐見。」
談話終止。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老太君叩首:「臣婦領命。」
在兩位太監的攙扶下,她搖搖欲墜地起身。
餘隽鶴行至我跟前:「六公主,陛下命你與老太君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