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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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春嫣的身邊蹲下。
她身上的疤痕,清楚映入我眼中,昭示着她所受的非人折磨。
「到底是什麽秘密?值得你如此守護?」
也不知是否聽到了我的聲音,梁春嫣緩緩睜開眼睛。
她的目光,是渙散的。
落在我身上,如蜻蜓點水般,輕輕一撇,又很快阖上了。
我不确定她能否聽到我講話?準确來說,是不确定她如今的精神狀态是否依然能夠理解我的話。
但,總歸要試一試。
「梁春嫣,我叫趙長生,我假扮蕭嫔身邊的大宮女西月前來尋你。」
「因為我猜,你或許知道冬堅城破的真正原因。」
這些話未能引起梁春嫣的反應。
她依舊癱在地上,如一條脫力的死魚。
我接着道:「我不曉得你是何時關進這裏的?前一陣子,邵氏一族的老太君帶領一家老小跪在長直門外求陛下徹查冬堅城破的真相,這件事,你可曾聽說?」
梁春嫣不語。
我話語不停:「邵氏婦孺在冬堅城外,跪了一天一夜,陛下不肯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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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去了長直門,陪她們一起跪求。」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打聽出你和邵懷安有過一段險些談婚論嫁的感情。」
梁春嫣的眼睫毛輕輕一顫。
我不由得松一口氣。
她至少還能聽見,且能聽懂我的話。
「我知你疑我,不瞞你說,我肯來尋你,也冒着巨大的風險,一旦我的身份被識破,我會淪落到和你如今一樣的境地。」
「我冒險前來,只為賭一把,賭是否真能從你這裏得到有用的線索。」
「倘若能揭穿冬堅城破的真相,我便算立了大功。」
「我雖貴為公主,可,不受陛下喜愛。」
「只有立下大功,方有機會為自己求得一座公主府,從皇宮裏逃脫出來。」
「梁春嫣,你可以信我,我以我阿娘的名義起誓,倘若你藏起來的秘密,當真能為邵懷安,以及邵氏一族二十五名将領洗去他們丢失城池的冤屈,我定竭盡所能将這個秘密告知天下,為他們平冤。」
梁春嫣再度睜開眼來。
這一次,她渙散的目光中凝聚出一道神采。
她打量着我。
我從懷裏掏出老太君給我的綠扳指,輕輕放入她手中:「那日,我為邵氏婦孺下跪,老太君獲得陛下召見,為表感激之情,她給了我這個扳指。」
「我不知能否拿它當個信物?你且瞧上一瞧。」
梁春嫣腫脹的手指在扳指上不斷摩挲,她想将扳指拿起來湊近眼睛前面看清楚,可是,試了多次,卻無法完成這個動作。
我将她的狼狽看在眼裏,鼻子驀然一酸。
我取回綠扳指,替她舉着,叫她能看個仔細。
「我認得,」梁春嫣的嗓音嘶啞得宛如喉嚨管道幹裂了,從喉嚨中擠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是破碎的,她說,「我見過老太君戴這個扳指,這是老太君最珍惜之物。」
「你認得便好,」我道,「我們時間不多,你且将秘密告訴我吧!」
梁春嫣沖我伸手:「扶、扶我起來。」
我應她所求,将她從地上攙扶起來。
她沒有力氣,只能靠在我的肩膀上。
很輕。
她背脊上嶙峋的骨頭甚至硌疼了我。
我強咬住嘴唇,将眼淚逼回去。
倘若流淚不能解決問題,那麽每一滴都是浪費。
與其花時間哭泣,不如花時間解決問題。
光會哭,有何用?
梁春嫣歪在我懷中,她攢了些力氣,才重新開口道:「懷安曾給我寫過一封信,信中提到技機老人。」
「那位老先生是奇才,懷安尋到他後,立刻将人送去了兵部制造局。」
「冬堅城失守,懷安戰死,我原以為……真是大盛軍隊不敵北狄……」
「直到後來三皇子領兵出征,我偶然聽到父親與人密談,說北狄研制出的攻城武器,實乃技機老人的巧思。」
「懷安的死,怕是……怕是有人洩露了宮城器械圖。」
「在兵部。」
「是兵部的人。」
原來如此!
我捕捉到重點,忙問:「那封信呢?」
梁春嫣費力地湊到我耳邊,悄聲嘀咕了兩句。
我捏着濡濕的手心。
原來她将秘密藏在了那裏!
問完所有話,我将梁春嫣重新放回到地上。
她睜着眼睛殷切望着我。
我幾乎将嘴唇咬出血來,對她道:「你且再支撐些許時日,我定找人來救你。」
她搖頭,搖碎了眼裏的淚光:「我唯有一個心願,倘若事成,還望公主替我周旋。」
「你講。」
「若邵氏不嫌棄,請、請認我做邵氏婦,與、與懷安同葬。」
我牽住她的手,向她保證:「只要你活下來,老太君定親自來迎你回邵家,為你做主,将你的名字寫進邵氏家譜,以邵懷安正妻之名。」
她遙想一瞬,臉上露出向往神色:「多謝公主,春嫣等着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