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的左右
她的左右
說起維盛營銷的老總,他也姓沈,叫沈維盛——沒錯,正是陳幸予上司沈言澈的親爹,大家都叫他“老沈總”。
而陳幸予,就是那個被老沈總安排輔佐太子爺事業起步的“從龍之臣”,這一年,已經是她在維盛營銷的第六年。
陳幸予和老沈總談話完畢,走出他辦公室時調了調呼吸、理了理思緒,才繼續往碰頭會的會議室走。
她緩緩推門而入,此時屋內的各位正愉快地交談,并沒有給她過多的關注,但她依然向年齡最長的慈善基金會的汪會長單獨鞠了一躬,又微笑和其他人點頭問好,最後才坐到了沈言澈的身後。
陳幸予目光掃過對面的程故舟,看見了他臉上的驚喜神色,但她也只是禮貌點頭,目光沒在他臉上繼續停留。
沈言澈回頭和陳幸予對視一眼,趁着現場談話聲漸稀,他正過身子笑着對程故舟說道:
“程總,再次向您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本次公益項目的負責人,陳幸予陳經理,她也是我們公司的金牌策劃,這次公益活動的具體流程和細節,稍後由她和您對接。”
順着介紹,陳幸予随即起身,向程故舟謙遜開口:“您好程總,合作愉快。”
程故舟略過寒暄,直接關心起陳幸予的身體情況:“剛才就聽陳經理的嗓子有些啞,是身體不舒服嗎?”
陳幸予立刻回答:“小感冒,不打緊。”
程故舟看向陳幸予的眼神帶了幾分心疼,卻也只回了句:“好,陳經理,接下來幾天,就辛苦你了。”
聽到對方沒有再表示多餘的關切和照顧,陳幸予心裏一松,也亮着眼睛笑了笑。
散了會的衆人各司其責,沈言澈送汪會長回家,程故舟的助理小呂和維盛營銷的項目專員對接其他事務,偌大的會議室,只剩陳經理和程總。
牆上挂鐘滴答,樓下車過鳴笛,一時間都顯得過分清晰。
面對一直默默注視着自己的程故舟,陳幸予單刀直入,“程總,關于铖威科技在這次公益活動中的捐贈金額和捐贈方式,您這邊都确認了吧?”
“确認過了。”程故舟笑着回應。
陳幸予繼續提問:“好,那參與這次公益活動,铖威想重點達到什麽效果呢?是宣傳企業形象?提升品牌知名度?還是打開成江市場?您可以提出具體的宣傳目标,我們會在推廣內容上重點呈現。”
“單純為了助力公益活動,可以嗎?”
程故舟捉弄又戲谑的反問,惹得陳幸予笑容一僵,但面對客戶時的職業微笑,還是面具般地緊挂在她臉上,“程總您玩笑,時間緊任務重,望您明示。”
陳幸予伸手指了指牆上的鐘,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于是兩人之間再無廢話,不到八點半,她就和程故舟對接完了主要工作,這也是她今天能堅持到的極限了。
工作結束,陳幸予嘴上說着程總辛苦,手上還不停收拾着資料和筆記本電腦。
一切整理妥當之後,她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肩膀微微起伏,在胸口吊了一天的這口氣,到底還是沖破了虛弱的防線,當着程故舟的面就嘆了出去。
程故舟深深望着眼前人,“小星,辛苦你了。”說着,他從西服衣兜裏掏出了一顆糖,放在了陳幸予已經合起的電腦上。
很久沒被叫過“小名”,陳幸予動作忽地一頓。她正猶豫着要不要把糖還回去,就聽見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走進來的是沈言澈,陳幸予立刻彙報,“沈總,我這邊和程總的對接工作基本完成了,明後兩天的工作內容,也和程總商量好了,确定好之後會發給程總的助理。”
沈言澈有些意外,神色也更輕松了些,“好。辛苦程總,時間不早了,公司已經為您和呂助定好了下塌的酒店,我送您上車。”
話一落,沈言澈擡手請程故舟向外走,但是,程故舟沒有動。
程故舟一臉關切地問着陳幸予:“這麽晚了,不知陳經理怎麽回去?看你今天辛苦一天,身體又不太舒服,我讓小呂順帶送你。”
陳幸予客氣一笑,就近拉了沈言澈當擋箭牌:“不勞煩程總了,我和沈總順路,他送我。”
沈言澈一聽,喜出望外的表情不要太明顯,他低頭斂了斂笑容,才點頭接話,“對,這麽晚了,不好麻煩程總。陳經理待會就跟我一起回去。”
陳幸予被沈言澈話語裏的歧義弄得哭笑不得,但她還沒來得及糾正,程故舟陰沉的眼睛就已經盯上了沈言澈,“你說什麽?”
沈言澈自知有些失言,瞬間改口,卻還是笑道,“我的意思是,我送她回家。”
陳幸予暗自苦笑,幹脆親自送程故舟下樓,幸好電梯裏還有個總助小呂,不然免不了要費一番口舌。
到樓下後,陳幸予一直目送程故舟和小呂,直到看他們的車子在寒風中消失,她才轉身回了公司。
再回到會議室取東西時,陳幸予發現沈言澈正坐在裏面等她,手上還玩捏着程故舟給她的那顆糖。
“挺快啊,走吧,我送你。”沈言澈一見陳幸予,便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招呼她一起出門。
“不用,我叫的車到樓下了,走了。”陳幸予從桌上拿了東西,又從沈言澈手裏奪回了糖,她一秒鐘都不想在這裏多呆,只想一眨眼就回到床上。
沈言澈一怔,“不是說好我送你嗎?”
陳幸予已經走到了電梯口,笑着搖頭,“我改主意了,怕你把我拐跑。”
沈言澈追着她,也開玩笑:“剛才口誤了啊,第一次送你難免緊張。”
等出了大門,一輛打着雙閃的出租車果真停在門口,沈言澈跑過去搶先将車打發走,回頭就沖陳幸予笑嘻嘻地道,“現在,你沒車了。”
陳幸予沉臉瞪沈言澈,沈言澈也算識相,趕緊快步去取車。
音樂聲響起,豪車驅動,沈言澈坐在駕駛位,有些亢奮地說着:“三年了,你一次都沒答應過讓我送你。今天我真得好好感謝程總!”
陳幸予懶得接話,把地址輸入導航過後,就閉目養神,一副很累的樣子。
車子往目的地開着,沈言澈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對了,電梯裏我爸突然打電話找你過去,是什麽事啊?”
陳幸予睜眼,望着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發了好一會呆,直到沈言澈又問了一次,她才悠悠地說:
“你爸對我這個輔助他兒子建功立業的老臣,表示了親切的慰問。”
“還有別的嗎?”沈言澈無奈接話。
“他老人家也說要好好感謝程總,”陳幸予說到這,鄙視地瞥了一眼沈言澈,“并且讓我們争取把他轉化為維盛營銷的大客戶。”說完,她又繼續閉目小憩了。
沈言澈聽了,撓着後腦勺,彎起眼睛笑。
論歲數,他要比陳幸予小兩歲,一進公司就被老爸安排在她手底下當“學徒”。兩人一路磨合搭檔搞事業,這幾年也漸漸有了些默契和起色。雖然他在外人面前大方談笑,但私下懶散不着調的一面,只有陳幸予時常能看到。
“你看過這個程總的資料沒有?從他企業的資質上講,也算是個優質客戶,就是……對你好像有點太過熱情了。”沈言澈摸着下巴分析。
陳幸予當然把程故舟的資料仔仔細細地看過了。
大到官方媒體上他的榮譽、他的業績,他的優質企業領導人形象,小到八卦消息中他的低調、他的多金,他的成長經歷,他的單身秘聞……所有這些真假虛實,拼湊出來一個眼前的程故舟程總,對于她來說,也相當于一個陌生人了。
但她實在懶得再提起程故舟,便直接轉移話題,主動問起沈言澈:“所以下午你去彙報的時候,你爸跟你說什麽了?”
“他……當然是把我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啊,”沈言澈有些不自在地說,“說我一拍腦門拓展的新業務,出了狀況一堆人給我擦屁股。”
陳幸予也開起了玩笑,對他幸災樂禍,“沒想到老沈總還是說唱選手,罵得挺押韻嘛!”
沈言澈倒是有些懊惱,“也沒有,這都是我總結的,我爸那人你還不知道嗎,罵人一套一套的,髒話都能不重樣!再說了陳幸予,你也覺得我是那樣嗎?”
陳幸予看沈言澈不服不忿,嘆了口氣,開始沉着臉“教育”他:
“沈公子,這次扶老助老的公益項目,的确是你聯系公益組織跑下來的,可前期工作,區政府那邊是你爸協調的;醫院和敬老院,是你在醫院上班的老媽聯系的。只是誰也沒想到,火居然從張老板這兒燒起來了,至于救火的铖威科技……”
不知不覺又說到了程故舟,陳幸予哈了一聲,又恢複到了疲憊原形。
“铖威科技的程總,我爸說,是看了你在微信群發的求助消息之後,主動聯系的。”沈言澈低落地跟着補充了一句。
陳幸予一驚,沒來得及細問,只聽沈言澈又郁悶道:“所以,我真的很不争氣嗎?”
陳幸予又有點心軟,思考着措辭安慰他:“你還記得,我問你為什麽想要拓展公益業務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嗎?”
沈言澈認真回憶着說道:“我說,把自己的力量變成愛和希望傳遞出去,是件很酷的事情。”
陳幸予其實心裏笑沈言澈還是個學生樣,可還是追問:“那你現在還這麽覺得嗎?”
沈言澈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雖然現在我們力量有限,但有些事,做了就有意義。”
陳幸予馬上一臉欣慰地贊許:“是啊,既然有意義,那就繼續堅持。路雖遠,行則将至,我相信你。”
沈言澈聽了,莫名安靜下來,車裏一首節奏歡快的英文歌應景地唱着,陳幸予也閉眼跟着靜靜聽。
過了很久,沈言澈忽然又問,“你會一直跟着我吧 陳幸予?”
陳幸予頭歪在車窗一邊,決定裝睡到底。她心裏有些後悔剛才的言辭懇切,導致眼下沒辦法把“怎麽可能”四個字直接說出口。
片刻後,車裏響起了溫柔女聲:“本次導航結束,期待再次伴您同行。”
随着播報,陳幸予說了聲謝謝,便下了車。
沈言澈按下車窗,似乎還有話想說,可陳幸予不想再拖延,只催着他趕緊開走了。
轉身,陳幸予又走進了早上輸液的那間小診所,上樓時,診所已經要關門了。
她忙補了早上的診費,孟醫生又勸她再輸幾天液,能好得更快些。
“我怕沒空來,您給我開點藥吧,倒頭就睡、藥到病除那種。”陳幸予說着,給眼前的孟醫生使眼色。
孟醫生盯着陳幸予看了兩秒,領會她這是又想開助眠藥,便直接拒絕:“睡覺總靠吃藥可是不行的喲!”
陳幸予見孟醫生起身繼續收拾診室,沒有再開藥的意思,也只好放棄,轉身來到樓梯口要走時,她聽見了上樓的腳步聲。
看清身影後,她心裏一驚。
迎着她的目光,拾階而上的人,是程故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