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04 倉皇落敗

第4章 chapter 04 倉皇落敗

寧書禾處理完那一堆消息,轉頭盯着窗外發呆,心裏想的都是剛剛從陽臺向下看時院子裏的那棵梨樹,思慮半天,還是套了件厚外套,拿着鑰匙出了門。

花圃旁邊就有個小鏟子,拿起來戳戳被大理石圍邊的土,她不禁皺眉,又擡頭研究那稀疏的樹葉和少得可憐的花苞。

還是沒弄懂,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鳴笛。

深夜擾民的行為,在靜谧的夜裏略顯突兀。

寧書禾有些不快地回頭,卻看到了熟悉的車牌,傅祈年正從車窗探出頭,揮揮手向她打招呼,神情稍顯疲憊,等寧書禾看清他的臉,這才眉眼舒展,跨步過去替他開了車庫門。

“怎麽不進屋呆着?這兒風大,也不怕再發燒。”傅祈年下了車,替她掖緊外套,攬着她背往屋裏走:“快進去。”

“沒那麽矯氣。”寧書禾失笑。

她被推着往前走,等她進了門,傅祈年又轉身出去,從車裏拿了袋東西回來,擱置在茶幾上。

寧書禾在一旁坐下,一眼就看到了被保溫袋包裹着的盒子,笑問:“給我帶什麽好吃的了?”

傅祈年笑着讓她猜。

只過了兩秒鐘,兩人便異口同聲:“糖醋小排。”

“知道你一生病就想這味兒。”傅祈年先給她倒了杯水:“不過說好,只準吃兩口解解饞,等你好了我再做給你,免得胃疼。”

寧書禾探身去看袋子裏放的其他東西,最後還是先拿了飯盒,但摸起來裏面的肉似乎已經冷掉了。

傅祈年看她愣神,只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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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禾撇撇嘴,沒說話,把盒子半舉起來叫他看。

傅祈年一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從她手裏接過飯盒一摸:“涼了?”

寧書禾點頭:“嗯。”

他左右看了看,好像在尋找什麽:“廚房在哪兒?我去給你熱熱。”

她擡手指了指右後方:“那邊,盤子在流理臺右手邊的櫃子裏。”

傅祈年端着飯盒進廚房裏忙活,沒過一會兒,寧書禾也跟着進來,站在廚房前的桌子旁,腰輕輕靠着桌沿,默默地看着他。

不經意間注意到他衣角的一片污漬,她湊過去看,出聲提醒:“祈年。”

“怎麽了?”以為她是等不及,傅祈年輕輕笑說:“馬上就好。”

“你衣服下面髒了一片。”

傅祈年應聲低頭看,發現是茶漬,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沒事兒,我回去洗洗就行。”

“扔了吧,你這衣服都穿了好幾次了。”寧書禾猶豫片刻,擔心地問:“你是從公司過來的嗎?”也不知道衣服這樣都多久了,怎麽也沒人提醒一下。

“我剛剛回了趟家。”傅祈年有些苦惱地抿了抿唇,“我爸又莫名其妙發火,罵了我好一頓,這不,糖醋小排也跟着遭殃,熱一遍口感肯定會變差。”

傅祈年暫時還沒好意思告訴她自己還沒入職只是個無業游民,回國前他告訴寧書禾的是,前些年三叔就幫他在公司挂了名,只需要他偶爾回去了解了解情況,刷刷存在感,回國後就能直接去自家公司上班。

這在他們圈子裏是常态,寧書禾自然而然地以為這是真的,從未懷疑過。

寧書禾輕聲問:“他怎麽又罵你?”

之所以用“又”字,是因為在她的印象裏,這種事傅祈年隔三差五就會經歷一次,開始他還覺委屈,現在只剩無奈和厭煩,寧書禾也習以為常,有時也會為其中緣由甚覺荒謬。

“就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不提了。”傅祈年把排骨裝盤,一手端着,另一只手拉着她:“洗手去,先吃飯。”

他不想說,寧書禾也就不再問:“一會兒你還得回去,過來我幫你簡單洗一下。”

“別弄了,一會兒回去就扔了,襯衫衣櫃裏多的是。”

“在路上被人看見多不好。”寧書禾不由分說地拉他到水池邊,捧清水小範圍清洗。

離得很近,傅祈年忍不住低眼看,她穿了件兔毛毛衣,加上冷調燈光,襯得她皮膚呈一種新雪似的白,總覺得她人似冰雪淬過般的冷,可輕抵在他腰間衣角的指尖卻是熱的。

兩個人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每每與她近距離接觸時,還多少有些不真切的感覺。

若即若離、忽遠忽近,他常常不能确定……

傅祈年抓住她搭在衣角的那只手,輕輕喚了聲:“書禾。”

他的聲線很悶,寧書禾聞聲毫無防備地擡起頭,目光驟然相撞。

心裏的警鐘铮然響起,她不禁屏住呼吸。

離得太近了,他的呼吸仿佛就在她鼻尖之上。

因為沒有任何預警,沒有任何糾結和考慮的機會,她只憑着下意識的反應,直接向後退了半步。

本能的動作,讓兩個人都定住了。

寧書禾這才看清,他僵直在半空還未能來得及抱住她的那只手。

空氣凝滞。

就算傅祈年再怎麽遲鈍,也能捕捉到她眼神裏一閃而過的慌亂,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才能形容,自己的心情是如何兵敗如山倒。

語言可以說謊,情緒可以僞裝,可身體的反應不會騙人。

想法被應證,他此時此刻只有深重的無力之感。

可也只是一瞬,寧書禾就先他一步調整好狀态,微微笑着:“洗好了,肚子好餓,吃飯吧。”

說罷後,轉身坐下,不着痕跡地深深呼吸,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逃避,但本能地害怕傅祈年刨根問底。

可好在,傅祈年并沒有追問,更沒有生氣,只是機械地跟在她身後,坐在離她更遠的餐桌對面。

寧書禾平時很少感情外露,即便是這般尴尬的情況下,她也能不動聲色地略過。

而傅祈年恰恰相反,他突然想起傍晚時傅雲霆說的話,心裏油然冒出一種倉皇的落敗,通過他的臉和僵硬的動作,一覽無遺。

一時沉默。

寧書禾慢吞吞地拿筷子夾出排骨,放在自己的碗裏,腦袋裏亂嗡嗡的,思緒理不清,結成團,她幹脆放棄,繼續默不作聲。

“我會努力。”傅祈年正看着她:“我會努力在公司立足,有朝一日……能成為你的底氣。”

/

寧書禾的畫展定在周五,參展的作品早已陸陸續續地先她一步回國,展址、臨時人員和設備也都有寧家全權安排。

展館定在北城美術館的一號展廳,因得是她在國內的第一場畫展,寧書禾原本不想把場地和設計定得中規中矩,在年前已經聯系了幾位獨立設計師,可考慮到開展時間在婚禮前,意義不同往日,最後還是交給了寧钰商量定奪。

雖然寧書禾也早早地派了工作室的人回來對接,可對這次畫展的最終呈現,她是不滿意的,卻無可奈何,畢竟她的話語權不夠,只能改進細節,都是些繁瑣事宜,即便不需要她親自動手忙前忙後,也得她親自監工,因此寧書禾有近兩周的時間都磨在了展館裏。

一直到周四下午,整體布置才都準備妥當,巡查兩圈檢查,寧書禾叮囑管理員幾句,便合燈離開。

門口有車在等,是輛張揚的紅色帕拉梅拉,車門打開,還沒看清裏頭的情況,不等她反應,一束向日葵便直接撲到了她面前:“surprise ——”

寧書禾吓了一跳,被迫捧住這束向日葵,等上了車,她這才哭笑不得地問:“幹什麽?”

“禮物。”回答的是她的發小周頌宜,畫着煙熏妝,耳骨上新打了一排耳洞,混不吝的模樣,“寧老師,提前祝你新婚快樂哦。”

“新婚祝福是送向日葵的嗎?”

“這句新婚快樂是祝福你的訂婚,這花是祝你明天辦展順利,事業蒸蒸日上。”周頌宜笑說,“主要是明兒幹巴了還能拽着吃。”

寧書禾笑了下,低頭看着這捧花:“謝謝。”

如果說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浪漫主義,周頌宜就是現實派,愛好包括但不限于重金屬、紋身、架子鼓,還有男人,她的人生信條只有一句:腳踏實地,紙醉金迷。

并且周頌宜也在切實踐行。

這些年寧書禾辦畫展本不全是因為藝術,可看似和浪漫、藝術這些詞不怎麽沾邊的周頌宜,是少數幾個能讓她展露真實的對象,更是唯一能在這領域和她聊幾句的。

為她的筆觸,為她的畫,為她寥寥幾筆速寫裏禁锢的靈魂,而非收據上的那串任人擺弄的巨額數字。

兩個人随口聊了兩句近況,訂婚時周頌宜沒出席,今天實在是忍不住,提起:“明天正好讓我見見那個傅什麽年。”

“傅祈年。”

“哦對,傅祈年。”周頌宜邊開車邊問:“他明天來嗎?”

“他說來。”

周頌宜長長的“哦”了聲,又說t:“行。”

寧書禾瞧她一眼,對于她要說什麽心知肚明:“你是不是不理解。”

她聽到駕駛位的方向傳來重重的一聲嘆。

“我确實不理解,也接受不了。”憋了那麽久,眼下只有她們兩個人,周頌宜不吐不快,“你知道去年你在佛羅倫薩比賽的那幅畫賣了幾位數嗎?”

寧書禾不明所以,笑說:“當然知道。”

“可是,你付出了這麽多,全部都只是被當做籌碼,就為了能讓你換一段婚姻?那和一個物件有什麽區別?書禾,我真接受不了,你別跟我說你覺得很正常。”

一時沉默。

“的确不正常。”寧書禾實話實說,她眼睫微垂,輕輕摩挲手裏的包裝紙。

“可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寧書禾深知自己沒有從商的天賦和能力,可她偶然靈感一現的随筆都能賣到七位數,絕不是因為她天賦異禀,而是因為她姓寧。

既然她姓寧,這寧家的一切她都理所應當分一杯羹,寧家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沒有将她排除在外的道理。

可懷璧其罪,她當年狼狽出國,錯過了太多機會,眼下再不能等下去,在北城這樣盤縱錯雜的地方,要想在短時間迅速獲得人脈和人情,結婚已經是目前最好的打算,若能和一條大船綁在一起,總能輕松不少。

“那你也不能指望一個男人來——”還沒說完,周頌宜瞬間捂着胸口一臉的痛心疾首:“都怪姐妹不努力,但姐姐我的公司雖然沒傅家那麽大,也夠咱倆衣食無憂相依為命一輩子了,不如你來指望我吧。”

寧書禾聽到她這個說法後笑作一團,調整好情緒,她才解釋:“我不是指望哪個男人,只是現在我沒有能力,就只能依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等從谷底爬出去才有資格和別人拍桌叫板。”

周頌宜一頓:“算了,不提這些不高興的了,你快瞧瞧一會兒吃什麽,拐個彎就到。”

“要不吃火鍋。”

“昨天剛吃,齁得慌。”

“粵菜吧。”

“也太沒味兒了。”

到了地下車庫,寧書禾打開訂餐軟件重新搜索附近店鋪,周頌宜急急忙忙把車停好,又說:“不行,我還是接受不了。”

寧書禾笑問:“接受不了什麽?粵菜?”

“不是,你和傅祈年在一起一年多就結婚,這也太草率了,更何況我甚至都沒見過他,你沒讓我給你把關,”周頌宜介意的重點其實是後半句。

寧書禾看她一眼,不明白她反應為什麽這麽大:“只是結個婚而已,又不是非得和他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有什麽區別嗎?”

“區別很大吧,完全兩回事。”

婚姻是婚姻,感情是感情。

她見得多了,向來分得清楚。

周頌宜一頓,轉而問:“那他好不好用?”

“……?”

話題太跳脫,寧書禾一時沒明白這問題是什麽意思,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周頌宜等不及她說話就直接開口:

“我跟你說,其他也就算了,男人這種動物,你沒必要也沒辦法知道他在想什麽,反正他們的大腦和生殖器是連在一起的,你只要知道他功率高不高就行,這個很重要的,你都不知道遇到一個不幸的男人會有多痛苦。”

寧書禾的臉瞬間漲紅,把外套上自帶的帽子戴在頭上拉到底,蓋過眼睛,默默道:“饒了我吧,我還沒考慮過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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