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之今日，汝之明日

第33章 第 33 章 我之今日，汝之明日

人的氣場似乎真的會随着職務地位的改變而改變, 過去站在他面前，江楚韻只會覺得他親切慈愛，和善有餘, 淩厲不足，缺了點殺伐果斷的魄力。

如今，身份地位轉變，一切塵埃落定後再看這人，往日和善慈愛不再，竟也有了幾分凜凜威嚴。

“首長好。”時隔兩年，再次站在這個人面前, 她依然心有餘悸。命捏在別人手中，生死都在那人一念間的感覺, 江楚韻不願再體驗第三次。

如果不是外公病危，她絕對不會踏足京城，更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人面前。

“你跟昭陽在那輛高鐵上, 見過了吧。”

一句話，縱使江楚韻早有心理準備，知道瞞不過這位, 此刻手中卻也難得的冒出了冷汗。

那時外公病床前景昭陽的冷淡态度, 是知道一切了嗎？

她, 這一次，是真的會死吧？

這一次，她又還有什麽籌碼能救自己

往日運籌帷幄算無遺策的女人, 此刻在這位真正的權謀家面前，根本維持不住自己往日的淡然。

從景家回來時已經十點多了，榮家依然燈火通明，收到消息趕來悼念慰問的人這會還不是很多, 一方面是有的人路途遙遠還沒到，另一方面也在觀看上面的态度。

“楚韻，你回來了。”

剛跨過大門走到庭院，還沒來得及進正廳，二舅舅就迎了過來，屋裏的正在守靈的幾人聞言也連忙擡頭向她這邊看過來。

老爺子這事到底該怎麽辦，上面怎麽說，大家都等着她的消息呢。

“舅舅，我們進去說。”江楚韻當然也知道，連忙加快腳步，走到正廳衆人面前。

“怎麽樣？”幾個旁系原本在陪着守靈，幫着料理後事，看到江楚韻回來了，也趕緊湊了過來。

“按照正常流程走，待遇規格不變，十天後會在八寶山公墓禮堂舉行遺體告別會。”

聞言，衆人皆松了一口氣。

能夠按正常流程就行，至少，明面上還不曾太難看。

老爺子走了，榮家最後的庇佑沒了，如果上面這點體面都不願意給，上面這個态度一出來，下面那幫見風使舵的人精看清形勢，往後榮家的日子将更加艱難。

所幸，他并沒有為難。

“幸好是你，到底是一家人。”一個旁系的嬸嬸滿臉慶幸的看着江楚韻。

她本意是想這說來說去到底也曾是一家人，如今這前兒媳成了榮家話事人，多少還是有幾分情分的。換做榮家其他任何一個人，這事怕是都不成。

本想讨好恭維幾句江楚韻，可随着她這句話，周圍的榮家人頓時都安靜下來，氣氛一時有些冷。

就連那位嬸嬸的丈夫都瞪了那位嬸嬸一眼，示意她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嬸嬸話出口後自己也反應了過來，自知說錯話，想辯解幾句又怕自己笨嘴拙舌的更顯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一時有些悻悻然。

“跟我說說這三年，京城、榮家的事吧。”

江楚韻沒有同她計較，打發了幾個年紀大的去睡覺後，她把家裏幾個打理各種事務的人留下來，陪着一塊守靈，順便問問這幾年的形勢和家族目前的狀況。

榮家祖籍是江南梁市，是當地有名的富商，後來随着生意擴大，嫡系及比較親近的幾支搬去了申城，家族能人輩出，在申城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而外公這一輩兄弟三人更是将榮家推到了頂點。

老大繼承家業，是著名的愛國企業家，老二曾是香港粵華公司的成員之一，也是榮家第一個黨員，後來犧牲在了淞滬抗戰戰場。老三也就是外公，是家裏最小的孩子，曾在抗日戰争期間擔任某師司令部秘書主任、政治部宣傳科科長，後來又在某軍政大學一路從政治部主任做到了某軍校副校長，最後更是從副總參謀長一路成長為軍委副主席，□□，在八十年代被授予上将軍銜。

随着兄弟三人道路、境遇的不同，榮家內部也被分為了京城榮家和申城榮家兩脈，但外人依然将其連同梁市那邊的統稱為榮氏家族。

如今，京城榮家随着老爺子的去世名存實t亡，申城榮家同樣敗落頹唐。

“自從那件事後，京城格局重新洗牌，現在紅極一時的是謝家、辛家、華家跟陶家，第一代不用多說，都是親信。第二代裏，陶家的孩子沒走仕途，辛家第二代是警備團的，還沒結婚，所以雖然說是四家，但按照長遠發展來看，其實也就謝家跟華家，畢竟沒有續航，那兩家也就是幾年的事。”

說到那兩家，二舅舅有些不屑。

江楚韻心裏清楚，因為這兩家取代了榮家在軍界的話語權和位置，這話多少帶了點私人恩怨。

但也确實沒說錯。

沒有續航，等一代退下來，二代守成，三代之後就會被踢出牌局，漸漸淪為平庸。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其實辛陶兩家的發展将是未來的常态，畢竟，如今上面誰也不願意造就世家的形成，再重蹈榮家覆轍。

謝家跟華家，明面上看三代都從仕，有謝修澤、華勝楠這樣年紀輕輕就已經在仕途有所成就的後代，又深受信任被委以重任，前途一片光明。

但是江楚韻看得清楚，雖然說是一條船上的，但華家不過是那人當初清洗牌局的刀而已，早在華家那位的兒子華振國被調去央企時，她就已經知道，華家只是那人的刀跟占位符。

至于謝家，其實跟江家一樣，就連如今謝老爺子的位置，都跟她爺爺三年前時一樣，唯一不同的是，謝家孤注一擲壓對了，而江家兩邊都押，為了避嫌坐山觀虎鬥，安穩看戲，結果因為她翻車了。

謝家如今的确勢強，一代居高臺，二代副部級，三代正處級即将晉升，三代人還都是有實權的。

或許景謝兩家就如同當初的江榮兩家一樣，除了利益也是有真情誼的。所以，謝修澤才會從京城被派來曾經由江榮聯姻死死握在手裏的江南。

江南三省尤其是蘇省，本就是江榮兩家的祖籍地，三年前，榮家輸了京城和軍區，榮家敗落江家失勢，可江南三省依然是牢牢握在江榮兩家手上，尤其是那件事後牽連不大，沒有傷筋動骨的江家手裏，江家老爺子本就是從蘇省走出來的，這麽多年的經營，友人後輩暗棋無數。

所以，江楚韻離開京城後才會選擇去臨州。臨揚本一家，江家祖籍揚州，在京城她命時時刻刻捏在別人手裏，在付出半條命的代價後，她終于如願與那人達成交易，去往離揚州不遠的臨州新豐，棄軍從政，一切重新開始，這才稍稍得以喘息。

江南三省影響力甚廣，那人雖然饒她一命放她走了，卻不願放虎歸山，任由她享受江南三省尤其是江家老家蘇省的庇佑。所以，謝修澤才會被從京城調到臨州，可是臨州又哪有這麽好查的，唯一的突破口還是在她這裏。

這才是謝修澤來新豐的真正原因。

她原本以為謝修澤來只是為了制衡她，所以才會安安分分待在信、訪、局。可是在試探出謝修澤并不阻礙她升職去臨州，甚至與她合作，幫她往上升後，她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制衡她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那位要以他為棋，将這些年江榮兩家遺留下來的問題，江南三省一些不太聽話的勢力，一一查出整頓清理。

所以，那時候景家那位才并沒有拒絕她回蘇省，甚至答應了讓她從政從頭開始。讓她離開景昭陽兩人徹底劃清界限是一部分原因，可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個。

也是她那時走投無路瀕臨崩潰太天真，宰執天下的權謀家又怎麽會顧忌那點親情，就答應她放虎歸山的交易。

“現在京城大概局勢就這樣，至于榮家，京城這邊軍政暫時是別想了，人人避之不及，申城那邊的情況，還是等明天申城榮家那邊人來，由他們說吧。總之，情況也不是很好。”

看着江楚韻沉穩面容下微斂的眸子，二舅舅在心裏嘆息一聲，榮家衰敗早已是定局，她何苦趟這攤渾水。

“我知道了，明天楚家那邊來人的話，告訴我一聲。”

“楚家”二舅舅一怔，經出身陳家的大舅媽提醒才想起，的确陳家有個姻親是楚家，以前是蘇省C市人，父親搞科研的，好像娶了陳家女兒生了個兒子叫楚宿，在部隊搞科研，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上校了。與江家同樣關系匪淺，算起來，那小子該叫江楚韻表姐。

“好的，我知道了。”二舅舅點點頭，将這件事記到了心裏。

而江楚韻則仍然在複盤着今天在景家與那人的會談。

謝家，華家，或許過去的确是親信。

可本就強盛的謝家，與得力助手華家攪和到一起，左右手結為姻親，平衡被打破，那時，那位真的還會繼續毫無防備的信任親近謝家跟華家嗎？

謝修澤、晏雲清。

謝家、華家。

我之今日，何嘗不是汝之明日。

本該狡詐理智到極點的野心家們，卻可笑得沾染上情愛這種無聊的東西，你不輸，誰輸

燈火通明處，她姣好的面容下，盡是對情愛之事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