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保護好他 慶幸懊惱
第69章 保護好他 慶幸懊惱
落下山坡的那一瞬, 江霁明便用胳膊護住了腦袋。
他只覺天旋地轉,失重感充斥胸腔,風極速地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伴随着每一次碰撞, 身體的各處都傳來密密麻麻的疼。
飛揚的砂石擦過江霁明的皮膚, 落下無數條細長的紅痕, 他死死地咬着牙根, 脖頸上的青筋微微暴起,忍耐着辨不清來源的痛楚。
突然, 他的瞳孔驟縮,視線中的不遠處,一塊尖銳的石頭逐漸放大。
閉上眼, 江霁明屏住呼吸,但等來的卻是,一個溫熱堅實的擁抱。
他被人猛地擁進了懷裏。
像是撞進了夏日裏被陽光曬得發燙的稻草堆,将他整個裹住了。
一雙修長結實的手臂, 緊緊地抱住了江霁明的腦袋, 力道極大,像是要将他壓進血肉裏。
鼻尖傳來幹淨的肥皂味,混着些許淡淡的汗味, 耳邊聽到鼓噪般的, 皮肉撞擊岩石的聲音。
江霁明垂下眼睫, 伸出右手, 蓋在了對方的後腦勺上。柔軟卷翹的栗色頭發,穿過他的指縫,将他手背上的傷口刺得發癢。
他們滾過斜坡,穿過山石, 越過一切。
最後,落在了一片柔軟的綠色草地上。
旋轉的世界,一瞬間靜止了。
江霁明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撐起胳膊,垂頭看着被他壓下身下的人。
被翠綠細長的草莖籠在中間,葉峻大大地将四肢向外伸展着,胸口因為疼痛而劇烈地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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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着一雙圓潤的淺褐色眼眸,露出一個燦若繁星的笑:
“姜明,這一次,我有保護好你嗎?”
卻因為扯動了下颌的傷口,龇牙咧嘴起來,連帶着本來很正常的笑容,都變得有點滑稽。
看着面前挂彩的臉,江霁明撐在葉峻兩側的胳膊向下彎曲,貼着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不能再好了。”
說完,他便要擡起身,沒想到,葉峻的胳膊突然箍住了自己的脖子,将他壓了回去。
“...做什麽?”
險險避開對方的傷口,江霁明皺眉斥道。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下巴上傳來濕漉漉的觸感。垂眸一瞧,葉峻正仰着頭,用舌頭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臉上的傷口。
像極了一只給崽崽舔毛的大狗。
抽了抽額角,江霁明伸手捂住了葉峻的嘴,把他的舌頭堵了回去,嗓音沙啞:
“不髒嗎?怎麽什麽都舔?”
滾下山坡時,江霁明臉上的傷口沾滿了沙礫和塵土。
“姜明,你臉上流血了,一定很疼吧?我幫你舔舔,舔舔就不疼了。還有啊,髒這個字,和你一點兒也不搭!”
被捂着嘴,葉峻老實地躺在地上,聲音悶悶的。
江霁明的視線裏,葉峻的額頭磕破了一道口子,鮮豔的血順着他的顴骨淌到下巴上。
他卻完全沒有在意似的,只是一味專注地望着江霁明臉上細小的傷痕,一對眉毛皺成八字。
江霁明将捂住葉峻嘴巴的手掌上移,直接遮住了那對明亮的眸子,不耐煩地說:
“行了,讓我起來,被我壓着很舒服嗎?”
然而,江霁明直起身子後,卻沒有完全站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左側小腿好像骨折了。
他不動聲色地壓下唇角,想要将腿挪到一旁。
而這點微小的動作,馬上就被全神貫注地盯着江霁明看的葉峻發現了。
他慌亂地在地上撲騰了兩下,像是斷了翼的鳥兒,原地動了動,大腿骨上傳來的劇痛,使得葉峻額頭瞬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嘶——嗬——怎麽辦,姜明,我也動不了了!”
江霁明瞧着面前瘋狂翻騰的葉峻,如同一條落進油鍋裏的魚,不斷甩動他的尾巴,掙紮着想要跳出鍋來,累得“呼哧”地喘着粗氣。
他忍不住,洩出一聲笑來:
“哈。”
放松了眉眼,江霁明翻過身,将胳膊枕在後腦上,學着葉峻的樣子,伸展着身體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他仰頭望着蔚藍的天空,邊際成團的雲霧,似是芒果泡芙裏夾着的奶油,飄浮在藍色調的幕布上,被風一吹就要散成流動的水。
聽到江霁明短促的笑聲,葉峻也揚起眉毛,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姜明,我倆現在都不能動了,怎麽辦啊?”
“躺着,還能怎麽辦。”
說完,江霁明覺得有點累,便眯上了眼睛。但面前的光,突然被什麽人擋住了,投下了一大片陰影。
睜開眼,江霁明便看見一張焦急的蜜色臉龐。
對方的紅發淩亂地披在頸間,一雙漆黑的眼睛,夾雜着無數細小的血絲,嘴唇也像是長時間沒進過水,蒼白得起了皮,幾乎像是個在林間跋涉多日的野人。
見到姜明的那一刻,楚翎川懸在嗓子眼的心,終于落了一半。可等到他完全看清對方此時的模樣,他的心重重地墜到了地上,碎成了幾片。
楚翎川從沒見過姜明這樣狼狽的模樣。
他白皙的臉頰,布滿了細碎的傷痕,仿佛是一尊擺在祭壇上,只可遠觀的佛像,不小心落到了地上,砸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更為刺目的是,姜明嘴角和脖子上的泛紫的淤青和已經凝固的血痕。這一幕落入楚翎川的眼中,他的胸口幾乎要被這片豔麗的紅色狠狠紮破。
而對方原本整潔幹淨的襯衫,已經被石頭劃開了數條破口,露出下面鮮紅的血肉。
他的姜明,就應該一直如那個雨天一般,連校服的衣角都是一塵不染的才對。
該死,讓他變成這樣的人,都該死。
楚翎川壓下心頭如水蟻啃噬般的疼,默不作聲地彎下腰,一只手扶住姜明的後背,另一只手抄住他的膝彎,就要将他抱起來。
“我的小腿骨折了,找幾根樹枝幫我固定一下。”
攔住楚翎川的手,江霁明聲音平靜。
聽到他的話,楚翎川喉頭哽咽了幾下,幹澀地回道:“好。”
沒多猶豫,楚翎川立刻在四周快速搜尋起來。
“葉峻,腿斷了就安分點。”
見葉峻又開始四處撲騰,像是也要幫自己找樹枝的模樣,江霁明黑着臉按住他的身子。
随後,他撐着胳膊坐起來,看着楚翎川小心地将樹枝置于小腿兩側,單手掀起身上的白色背心,用牙撕下邊緣的布料後,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起他的小腿,确保樹枝與其緊密貼合。
固定完畢的楚翎川蹲下身,向後展開雙臂,想要讓姜明趴到他的背上。但他一擡頭,就對上了葉峻的眼睛。
他躺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尤其是額頭流下的血,已經凝固在他的臉頰一側,像是一塊殷紅的印章。
下一刻,楚翎川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握了一下,他側過頭,就看見姜明平靜的目光。
沉默幾秒,楚翎川又站起身,跑到遠處一個廢棄的垃圾站,一通翻找,終于翻出了一卷破舊涼席。
他剛将涼席鋪到葉峻身側的地上,手上就被丢了一根長條的麻繩。
這是之前綁在江霁明手腕上的繩子,離開工廠前,他無聲地将其攥在了掌心,以備不時之需。
此刻,他将繩子扔到楚翎川手上,擡手指了指席子的邊緣:
“穿進去。”
聞言,楚翎川點點頭,用手指試探着扯了扯竹子編成的席面。
由于竹席長時間浸潤在潮濕的空氣裏,每一根竹片之間連接的繩子已經變得有些脆弱。
因此,楚翎川一用力,便輕易地拉開了一道口子,正好能将繩子穿進去,打個結。
做完一切,楚翎川重新蹲到姜明的面前,在對方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脖頸後,避開樹枝固定的地方,輕柔地托住他的膝彎。
确保姜明在背上趴好後,楚翎川才直起身,側頭掃了眼地上的人影,指示道:
“自己躺上去,難道還需要老子抱你?”
一聽到他的話,葉峻收回關切的目光,渾身一個激靈,連忙蠕動起來,用手臂将自己的身體移動到了席子上,嘴上大叫:
“啊啊啊,你可千萬別抱我,記得別碰到姜明的傷口啊!”
要不是姜明要求,葉峻又是因為保護姜明才受了傷,楚翎川才懶得管自己的情敵,更別說是抱他了。
他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低頭看着地上躺着的繩子,不知道該怎麽騰出手來。
“把繩子給我。”
這時,楚翎川感覺頸後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像是一根羽毛,搔着他脆弱的耳根。
他不自在地抿抿唇,小心地俯下身,單手撿起繩子的另一端,纏在了自己的掌心,低聲道:
“我來,你的手傷了。”
原來江霁明的手背,由于在落下山坡的時候,墊在了葉峻的後腦勺上,白皙的關節上擦破了大片的皮。
楚翎川不可能讓姜明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拖着葉峻那個大塊頭。
兩旁的土地荒蕪無人,紅發少年身上的白色背心邊緣破碎,腳步卻很穩。
一人直挺挺地躺在破席子上,順着一根繩子,往前緩慢地移動着。
“你打算靠腿走回去?”
江霁明用胳膊枕在楚翎川的後脖頸上,歪着腦袋,懶洋洋地問道。
“我是背着舅舅提前來的,放心,他發現我不見了,一定會來找我們的。”
“嗷——楚翎川,你踩到我了?!!”
“啧,忍着,叫屁!”
“...怎麽來的?”
“有人匿名給警局寄了一段監控,是許多已經被淘汰出公安系統的老舊監控片段拼接而成,裏面捕捉到了那輛面包車的軌跡。”
那些監控基本分布在非常偏僻的角落裏,一般只有本地人才能知道,而外來人在短時間內,是無法全部找到的。
而一收到消息,楚翎川就背着自家舅舅,偷偷沿着線索尋過來了。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葉峻也找來了,而且跑得飛快。
說實話,葉峻比他早一步找到了姜明,楚翎川為此,由衷地感到慶幸。
幸好,他來了,并替他護住了姜明。
但他又懊惱着。
“姜明,是我來晚了。”
“還行,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