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羔羊 古堡
第2章 羔羊 古堡。
稚京站在原地,思緒怔了一瞬。
注視着前方的瞳孔無意識地輕縮了下,黑白分明的眼間浮上一層薄霧。
她不太明白小兔子這個稱呼的由來,但眼下的情況,顯然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她思考稱呼的問題。
稚京微微擡頭,脆弱蒼白的臉從黑發間露出,光束順着頂端,直直地落進她的眼底。
視線看向對面的男人時,她輕抿了下唇,小聲回答:“謝謝先生……”
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被困森林消耗了太多體力,加之身體本就虛弱,不吃點東西的話,随時有再暈倒過去的可能。
稚京回答後,頭習慣性地低下去,目光落在那只狼犬上。
它乖乖地伏下身體,獠牙與舌頭收了回去,顯示出一種順從的姿勢,只是灰黃色的眼睛始終緊盯着稚京。
稚京并不喜歡這樣的目光。
與其對視後,稚京本能地往後退了一點,裙擺細微地擦過小腿上的傷口,掠過輕盈麻意。
她感受到男人的目光,隐在暗處的平靜注視,迫使她不得不停下往後退的動作。
稚京沒有擡頭,眸中含着一點不太自然的情緒,眼睫微動後,又垂落下去。
在稚京的目光中,男人骨感分明的手輕撫了下狼犬的腦袋,指間的銀色戒指映射出淺薄日光。
“林頓。”男人将手收回,平靜出聲喚道。
門口很快地給出回應,細微的金屬轉動聲後,稚京擡眸看去。
身着黑色晨禮服,發色半白的暮年男性推門走了進來。
“安德森先生。”林頓微微低頭應道,言行謙恭,也并未将視線轉向一旁的稚京。
稚京收回了好奇的目光,眸子想要再次垂下時,視線在不經意間掠過安德森的側臉。
他漫不經心地注視着一側的狼犬,眼睫覆壓下一片陰翳。
在稚京的視線略有停頓時,他掀起眼皮,目光穿過細弱不明的光點,落在稚京的臉上。
極平常不過的一眼。
安德森注視着稚京,眉眼冷淡地對林頓開口道:“準備一份晚餐。”
嗓音平靜低緩,話落,他的目光掃過稚京小腿間的傷口,神色晦莫不明。
剩下的話無需說明,林頓自然也能知曉,他微屈腰身應道:“好的。”
他看向旁側安靜了許久的稚京,和善道:“請跟我來。”
稚京眸子微怔,目光順着林頓手臂所指示的方向看去,短暫的停留幾秒後,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安德森。
視線微妙對視,光影混雜,稚京并未看清他眼底的神色。
稚京眨了眨眼睫,側目看向林頓時細聲禮貌道:“謝謝。”
稚京跟随林頓走出了房間。
穿過羅馬柱立起的圓頂長廊,燭臺式的水晶吊燈撒下柔和的暖光。
走下複古的旋轉扶梯,稚京才意識到這是古堡結構。她看向面前的大廳,南面牆壁豎立着拱形玻璃窗,橙色光束透進大廳內,在地板間折射出落日的痕跡。
稚京很快收回目光,她垂下眸子,眉眼專注地看着面前的臺階,紅絲絨地毯覆蓋上方,即便是踩上去時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走出大廳,林頓帶着稚京穿過另一處長廊。
到達餐廳長桌前,林頓拉開椅子示意稚京坐下。
稚京擡眸,目光轉向長桌上奢華的擺飾,眼睫細微地顫了下。
她輕輕抿唇,慣性地低下頭,随後安靜入座。
額前的碎發有些長,零散地落下,遮掩住了稚京眉眼間不自然的神色。
林頓細心地為稚京倒了杯紅茶,放下茶具後,他溫和道:“請稍等。”
稚京并不适應這樣的場合,她無意識地攥緊了手心,微微點頭後小聲道謝。
餐廳內很快就只剩下稚京一人。
稚京目光怔怔地注視着面前的餐具,銀色刀叉上映出燭臺搖曳的火光,投射于稚京的眼底,像鋪滿着一層透亮的碎玻璃。
太過于空曠安靜,攥緊的手心裏傳來不清晰的痛感,稚京微松了些,同時擡臉看向面前的裝飾。
傳統的立式壁爐,木材堆滿底部,上端擺放的精致鐘表與燭臺,無一不彰示着城堡的奢華。
稚京卻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細小的腳步聲,稚京眨了下眼睫,轉眸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年輕的女仆端着銀器托盤走到餐桌前,動作小心地擺下幾道常見的法式料理後,留下一句禮貌的慢用,随即安靜地離開餐廳。
稚京注視女仆漸遠的背影,又再次低眸着面前的餐盤,并未做出任何動作,只是保持着一慣的安靜。
她确實很餓,但在主人未到臨前,任何先動的行為都是極為失禮的,這一點稚京很清楚。
林頓走進餐廳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少女安靜乖巧的坐于餐桌前,眉眼微垂,不遠處搖曳的燭火映于她的臉側,攏着模糊的光暈。更像是一個不會動的古董玩偶。
林頓走過去,溫和禮貌的詢問:“是不和胃口嗎?”
稚京擡起眼睫,微微搖頭道:“不是的……”
語句略微停頓了下,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這裏是只有我一個人在這用餐嗎?”
林頓很快的明白這句話的顧慮,他笑了笑,平和的解釋道:“客人的安排一直如此。”
他沒有給出明确的回答,其中之意卻也明顯。
這樣的禮數并不特殊。
思緒混亂的集中在客人這個詞語上,隐隐的不安感随之而來。
被救之人卻因此而受到了客人的禮數,無論怎樣想都像是關系對調一般。
稚京垂了垂眸,遲疑着拿起桌面上的餐具。刀叉的亮面折射出一道暖色光束,直線一樣地穿過空氣,掠過她的眼底。
稚京本能地眨了下眼睫,一時間,恍若置身夢境。
而兩個小時前,她還被困在森林裏面臨着未知的危險。
稚京捏緊了手中的餐刀,安靜地吃完了這頓晚餐。
之後,林頓引着稚京走出餐廳,邊解釋着今晚的安排:“天色有些晚,現在離開可能不太安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先帶你回房間內休息,明天早上會安排人送你回家。”
林頓說完緊接着和聲問道:“你需要給你父母打個電話說明一下情況嗎?”
稚京溫吞地跟在林頓身後,側目看向長廊外的景物。窗外已經是微暗的天色,黑色的樹影壓下來,落着一地斑駁。
聞言,稚京的目光微頓了下,靜默幾秒後,她緩緩收回視線應道:“不了,太麻煩您了。”
她平靜的語氣中含着微末的失落與抗拒之意,只是聲音有些小,并不能聽清情緒。
林頓自然是聰明人,他轉眸看向身後的稚京。她低垂着眼睑,碎發落下來,遮住了大部分的神色與眉眼,
僅是一眼後,林頓收回目光,并無多問的意思,只是溫和道:“好的。”
走到房間門口後,林頓禮貌地為稚京打開房門,并說道:“如果期間有什麽需要的話,都可以按房間內的響鈴,會有人幫你安排。”
稚京擡眸看向房間內景,神色遲疑的應下:“好的。”
她語句微微停頓了下,溫聲道:“謝謝您。”
-
房間內。
稚京倚靠在木門的背面,低着頭,眸色黯淡地注視地面。
她并沒有開燈,玻璃窗外透進的微弱光線撒在花紋精致的地板間,只能模糊地看出大致景象。
過了許久,稚京才擡臉看向其他處。
目光緩慢地掃過放間的每一個角落,最後落在那張奢華的老虎椅上。
這是她下午醒來時的房間。
思緒漸漸有些遙遠,稚京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個救她的男人,安德森。
在她醒來時,他漫不經心地坐在椅子上。目光間是平靜冷漠的審視,注視着稚京時看不出其他的情緒,更像是一時興起才會選擇将她帶回古堡。
但無論他是出于怎樣的想法,這都不是稚京該去細想的事情。安德森救了她是一個既定的事實,她不必要去思考其中原因。
稚京眼睫微動,黑白分明的瞳孔在昏暗中顯得愈發模糊,她斂回了眼中怔怔的神色,目光轉向床邊。
柔軟的被面上擺放着她的衣裙與所帶物品,裙子已經被清洗幹淨,純白的顏色像是沒染一點污漬,如同白天被困的經歷也不存在一般。
稚京走過去,微微擡手撫過衣裙,最後停留在證件上,眸色漸漸暗淡。
她在臨近清晨時,t選擇逃離那座小屋。
走的非常匆忙,對路段也不夠熟悉,導致她誤入了迷宮一樣的森林,無法尋找到出口。
現在這個地方對于稚京來說,無疑是陌生的,她不能判斷出自己是否已經遠離那座小屋。
隐隐的不安感籠罩着,稚京輕輕皺了下眉,很快地恢複如常。
也許明天才能知道結果,但她無處可去。
七歲時養父母意外離世,從孤兒院再到輾轉于不同的寄養家庭,每一個階段,都讓年幼的她不得不去習慣。
明天這種未知的事情,于稚京而言,并不需要抱有期望。
她也許不會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