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羔羊 道謝

第3章 羔羊 道謝。

這個夜晚并不如預想中的平靜。

玻璃窗外劃過一道清晰的閃電,低悶的雷聲緊接而來,打破屬于深夜的寂靜。

而稚京早已醒來,她坐在狹窄的窗臺上,低眸注視着窗外大片的紅玫瑰田。

灌木葉與昏沉的夜景融在一起,暴風掠過,浮動的玫瑰像是一片暗紅海潮。

雨點落下,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稚京睡眠一直很淺,醒來後很難再次入睡,尤其是深夜。

在過去一年的生活中,深夜可能意味着許多未知的事情。反鎖住的房門會被輕輕撬開,一只陌生而潮濕的手穿過被子,緩慢撫摸過稚京的小腿。

從稚京發現的那一刻起,她就長期處于敏感不安的情緒中,無法入睡,即便是換一個全新且相對安全的環境。

但她已經逃離了那個地方。

稚京輕抿了下唇,思緒從回憶中抽離,目光從模糊的雨幕中轉向房間內。

聖母畫像緘默垂目,映襯牆壁暗景。

也許,她明天需要向那位安德森先生道謝,稚京想。

-

黎明很快到來。

稚京換上自己的衣裙,在房間等待片刻後,她才選擇推門走出房間。

怕打擾到古堡內的其他人,稚京走路時刻意放輕了聲音。

憑借着昨天的記憶,稚京順利走下旋轉扶梯,只是到大廳時,那一點模糊記憶便不起作用了。

稚京站在大理石地板上,目光順着來往的女仆看向最右側,眼底漸漸顯露出不知所措的情緒。

除了餐廳與房間之外,她并不認識其它地方,更不要說走出這個大廳去找林頓先生。

她仍舊面臨着不知往何處而去的困境。

稚京微微低頭,視線落在花紋繁複的地板上,避開了來往的女仆。

正當稚京不知所措時,不遠處傳來林頓熟悉的聲音:“東餐廳。”

稚京略感意外地擡起目光,在看到林頓的背影後,她走過去輕聲喊道:“林頓先生。”

聲音落下,林頓随即轉身看向稚京,露出一個溫和笑容:“昨晚有休息好嗎?”

“很抱歉剛才沒有注意到你,我想你應該需要多休息一會,所以沒有敲門打擾你。”

稚京眨了眨眼睫,應聲:“沒關系的,是我打擾了。”

“休息的很好,謝謝您的關心。”

稚京說話的語速有些慢,嗓音溫軟,配着一雙無辜杏眸,更像是思考過後認真回答問題的學生。

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林頓:“早餐有想吃些什麽嗎?”

大概是覺得稚京會有什麽顧慮,林頓詢問過後,又很快笑着解釋道:“現在時間還比較早,你吃過早餐後再回去會更好一些,這樣不會餓到你可憐的胃。”

稚京很瘦,标準的東方骨,纖細的身體加之營養不良,無論是誰看到她都會第一時間聯想到這個詞語。

面對這樣溫和友善的關心,稚京沒有理由拒絕,她微微點頭應下:“好的,早餐吃什麽都可以的,太感謝您了。”

話音落下,稚京遲疑了幾秒後試探性開口問:“請問安德森先生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在離開前向他道謝,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他。”

安德森救了她,将她從森林中帶回并收留她一晚,如果她沒有道別就選擇離開,是非常失禮的行為。

林頓聞言,微笑回應:“明白了,我稍後會提前向安德森先生說明,大概需要稍等片刻,我可以先帶你去吃早餐。”

稚京回以禮貌淺笑,應下:“好的,麻煩您了。”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愛的女孩,你叫什麽?”

林頓溫和詢問,随即走在前方為稚京引路。

稚京垂下眼睫,習慣性的沉默一秒。

她小聲說出自己的中文名字,稚京。發音标準,只是語速比平常快了些。

這是她養父母為她取的名字,即便後來孤兒院的老師為她改了名字,但她還是更喜歡這個名字。

“噢,真是好聽的名字。”林頓應聲,倒是沒有再多問。

.

餐廳。

稚京坐在長桌前安靜地吃早餐,昨天已經來過一次,但稚京還是不太習慣。

長桌側面分別站着兩個年輕的女仆,偶爾目光會看向稚京,注意她是否有什麽需求。

稚京低着頭,努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餐廳裏太過于安靜,只有刀叉碰到餐盤的聲音。

如坐針氈。

稚京無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刀叉,呼吸也跟着慢了幾拍,本就略顯病态的膚色暈起一層薄紅。

同時,遠處傳來玻璃物品掉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稚京微驚幾秒,轉眸看去,卻被牆壁處的藝術雕像遮擋住視線。

她目光頓了頓,模糊地聽到幾句訓責以及玻璃被打掃時的聲音。

“花藝方面的事情不是一直由蘿絲負責?”

林頓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到餐廳。

“您忘了嗎,因為那件事情,蘿絲昨天被辭退了。”

“噢,那看來還需要重新招聘人來接替她的工作。”

“是的。”

……

聲音越來越遠,稚京注視着眼前的藝術雕像,微怔後緩緩收回目光。

需要重新招聘嗎?

在孤兒院時,稚京随老師學過一段時間的花藝,僅是課餘愛好的培養,也已經過去許久。

但,眼下的境遇容不得稚京思考太多。

距離她逃離小屋不過24小時,也許出了古堡後,以柏得溫的能力與權勢很快就能找到她。

一件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如果他想做的話。

稚京不敢賭,她沒有選擇。

她不能再次回到那個壓抑的家庭。

稚京垂下眼簾,長睫微動。情緒連同着眼底的細碎光點,一并深掩。

早餐後。

稚京随林頓去往古堡三樓。

旋轉扶梯不長,稚京擡眼看過去,但視線所及,卻像是沒有盡頭。

“林頓先生。”

稚京試探性地開口喊道。

“我可以向您問一個問題嗎?”

林頓沒有停下,和藹回應:“當然可以,請說。”

稚京微微低頭,頓了幾秒後小聲道:“在餐廳時我不小心聽到了您和別人的談話……”

“這裏是需要找一位從事花藝工作的人嗎?”

“是的,我還在煩惱這件事情。”

稚京瞳孔微動,輕聲問:“是暫時沒有合适人選嗎?”

“也不全是這個原因。”

工作本身并不需要太高的花藝經驗,只是很少有人願意接手這份工作。

畢竟,沒有人會不害怕那個玻璃窗中的東西,更不要提可能會與它近距離接觸。

談話間已經走進三樓入口。

走過長廊,映入眼前的是一扇棕色拱門,頂端牆壁上映畫着中世紀風格的石膏雕像。

林頓擡手輕敲,似乎是在得到回應後,他才從外開門示意稚京走進去。

稚京擡眸看向門內,窗簾微掩,細弱光線投射地毯間,古典華靡。

稚京站在門前遲疑了一秒,随後垂眸走進去。

踏入書房地板,身後的金屬門緩緩關合。

氣氛歸于平靜。

牆壁間,挂式鐘表發出清晰的走針聲,永不停止,像是稚京心跳過速的回音。

稚京擡起目光,視線落在正前方的書桌。

男人端坐于中央,如同油畫一般矜貴華麗。眸色淡淡地注視着稚京,平靜深幽,并沒有要主動開口的意思。

稚京瞳孔細微輕縮一秒,伴随着鐘表的聲音,她緩緩走過去。

站定在合适的位置時,稚京停下,輕聲禮貌道:“安德森先生。”

“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您,我是來向您道謝的……”

話語稍有遲疑,尾音輕拖後,稚京微擡眼睫與之平視。

“很感謝您在森林裏救了我,并收留我一晚,我可能沒有什麽能向您道謝的方式,想在臨別前,來向您表達謝意。”

稚京似乎沒有說過這樣長的句子,語調到末尾時緩了許多,像是每一個詞語都要發音标準清晰。

話落,稚京微微彎腰。

白色裙擺沿着膝蓋緩慢向下,伴随稚京鞠躬的動作回歸原位。

書房內重新陷入安靜。

稚京低頭,壓下心中異樣的畏怯,等待安德森的回應。

她需要抓住這個機會。

無論如何。

稚京微微抿唇,小小的唇珠壓在下方,碾出柔軟的弧度。

過了幾秒,書房裏響起安德森低沉清晰的聲音:“除了道謝,你還有其它事情要說?”

語調中并沒有疑問的意味,陳述平靜。

像是一眼看穿稚京心中所想。

稚京呼吸慢了一拍,緩緩擡頭看向對面的男人,安德森t。

他冷靜地注視着稚京,眸底審視的意味愈發濃烈。眉眼隐在半明半暗之間,并不清晰。

稚京片刻停頓,只能輕聲回答:“是的。”

“早晨聽林頓先生提起,需要重新找一位從事花藝工作的人……我沒有能回報您的東西,但學習過一點花藝......”

稚京的嗓音越來越輕,溫軟的語調也頓了片刻。

“如果先生覺得合适,願意讓我接手這份工作,我可以不要薪資,以此做為您救我的回報……”

鐘表整點報時。

長緩的聲音過後,書房內再次陷入安靜。

安德森注視着眼前瘦弱的少女,骨節清晰的手微叩桌面,眸底逐漸晦莫不清。

他低聲陳述,“你年齡不符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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