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輕舟一過 你就是這麽追人的?
第19章 輕舟一過 你就是這麽追人的?
第十八章
厚重古樸的木橋, 既迎來送往着潺潺溪水,也親眼見證了片片紅楓。
十月之後,季節開始向深秋過渡, 橋兩邊的楓葉,已經徹底變紅,和絢爛晚霞交織在一起, 壯美得堪比京溪城的滿城紅楓。
而他, 此刻就站在這片紅楓中。
這一幕,讓桑晚榆倏地想起一首歌,歌名叫《當我在記憶的長河裏刻舟求劍》。
刻舟求劍, 一個廣為人知的成語, 相傳, 一個楚國人過江時不慎将劍掉落水中, 他便在船舷上, 将劍掉落的地方刻上記號, 後來, 船行了一段距離後,他按照記號下水尋找劍,結果一無所獲。
後來,這個成語多用作貶義, 用來形容人死守教條、不懂變通。
可是, 很神奇的是, 當這個成語面前加上了“記憶的長河”這個說不清到底是時間還是地點的限定語,她心中泛起的,卻是陣陣柔情。
她仿佛看到,在記憶的長河裏,一個因尋不得舊人而頻頻失落、卻又頻頻回首的旅人。
多年前的京溪城, 也是像這樣,紅楓開遍,層林盡染。
那年秋天,這座城的人們皆知那場名為「于是,我駐足」的展覽。
可無人知曉,駐足的何止是那個攝影師,何止是那些建築愛好者,何止是那些匆匆而過卻被拽住目光的行人。
駐足的那些人裏,後來也有她。
那一刻,她遙遙與這首歌的詞作共情,共情歌詞裏的那一句:
【未曾相逢的那些歲月裏,你可知——】
【你走過的那一番,我往返又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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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他走過的這一番,她終于不用再徒勞無功的往返,而是換成了,實打實的碰面。
所以,哪怕桑晚榆也聽到了肖融一時嘴快說出的那個猜測,但她心裏卻沒任何餘地去盛放尴尬,因為她的心,已經被久別重逢的動容深深填滿。
但這些都沒能消減肖融心中的尴尬。
意識到眼前這個局面他沒辦法破局之後,肖融這個大燈泡便假裝很忙地走了,留下賀輕舟一個人,收拾他弄出來的“爛攤子”。
看他走後,賀輕舟在心中嘆了口氣,心想:堂堂留美回來的高材生,工作起來也專業得很,但怎麽就是對他的私事,這麽毛毛躁躁、不經大腦思考?他奶奶的飯就這麽能收買人?
但思來想去也沒用,因為再多的抱怨也不能抵消他心中的無奈。
于是,賀輕舟只有走到桑晚榆面前,跟她解釋:“你別聽他瞎說,我沒那麽自戀。”
“那如果我說——”桑晚榆定了定心神,擡眸看向他問,“就是呢?”
“就是什麽?”
“我如果說,我的筆名就是這個含義呢?”
将暗未暗的黃昏裏,她真誠明亮的目光就這樣直直撞進他眼底,極具蠱惑性。
要不是對她太過了解,賀輕舟差點就要被她騙了過去。
意識到她是在順水推舟,賀輕舟忽然笑了聲:“現編的,還是真的?”
看出他笑容裏的深意,桑晚榆只好實話實說:“現編的......”
當初,因為條件的一些限制,她便在鍵盤的最左側随便找了兩個字母,沒想到竟然能被這樣解讀。
不過,想到另外一個名字,她覺得這樣的選擇,或許是命中注定。
只不過,她之前,從來沒有把這兩個名字聯系起來過,這次多虧肖融。
“賀輕舟,”剛才那波水沒推動,桑晚榆又自己起了一波水,“我随便找的兩個字母,都能被別人解讀成這個意思,這是不是說明,咱倆還挺有緣分?”
賀輕舟:“你這是打算追我?”
桑晚榆:“???”
事是這麽個事,但邏輯不是這麽個邏輯。
她正思考着該怎麽回答的時候,只聽身邊人又來了句:“那就好好追,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桑晚榆:“哦......”
随後,兩個人便一同回了家。
賀輕舟這人向來是說到做到,答應要給她做飯,那就決不食言。
備菜的時候,看她進來,賀輕舟問她:“你幹什麽?”
桑晚榆自然而然挽起袖子:“你不讓我追你麽,我陪着你,替你打下手。”
賀輕舟:“......”
你這會兒倒怪聽話。
賀輕舟:“追我第一步,別打擾我做事。”說完就把人趕了出去。
桑晚榆:“.....”
做好飯後。
賀輕舟:“追我第二步,把我做的飯吃幹淨,滿足我的成就感。”
桑晚榆:“......”
吃完飯後。
賀輕舟:“追我第三步,今晚好好睡覺,養精蓄銳,明晚下班,陪我去個地方。”
桑t晚榆:“......”
怎麽追個人,得了便宜還不用賣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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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桑晚榆到了單位,直奔沈清濁辦公室。
聽完事件的進展後,沈清濁驚訝:“你是說,昨天發的郵件,今天至臻的人已經到了?”
桑晚榆點頭:“至臻一向效率至上。”
沈清濁:“但我上午要去省裏開會,沒辦法和你一起。”
桑晚榆:“沒事,我一個人去就行,至臻派來的那個人我還認識,今天初次見面,主要就是探探口風,沒你,我倆還自在些。”
沈清濁:“行。”
一個小時後,桑晚榆便在一家商務會館,見到了遠道而來的那個人。
來人一身西裝筆挺,面容英俊,一身黑襯得他氣質凜冽,氣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強大。
“好久不見,晚榆。”他聲音清沉,步履堅定。
桑晚榆笑着迎上去:“枕總,幸會。”
“不用這麽叫,叫我風眠就好。”
“那要不我叫您枕老師吧,叫您小名我是真叫不出口。”
“行,不叫我總,叫什麽都行。”
寒暄過後,兩人在最隐秘的包廂入座。
知道枕風眠此次來臨川不只有這一個行程,桑晚榆沒敢再耽擱時間,直入主題地介紹起了農業平臺的搭建計劃。
十分鐘的介紹,詳略得當,痛點、要點清晰明确。
枕風眠全神貫注地聽完,下結論道:“流程我已經了解了,實操性很強,至于後續細節,我們到時候會派團隊過來,具體溝通。”
桑晚榆:“我們這邊也會盡快細化和完善一下我們的方案。”
說完,兩個人動作利落地從座位起身,并肩往外走。
走出茶廳,等電梯的時候,桑晚榆輕聲問了句:“至臻是不是到了最黑暗的時候?”
前不久,大洋彼岸的A國,對至臻拉起了科技封鎖線,至臻的路,寸步難行。
對于這樣的問題,桑晚榆本以為他會客觀鋪陳遇到的難點,或者用樂觀和熱情的态度把這一幕掀過去。
但沒想到,他只是低頭笑了笑,脫口而出一句:“沒關系,也最衆志成城。”
胸襟、風骨、氣魄、野心,在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中,悉數展現。
電梯來了,枕風眠走進去,和她說着告別語:“注意身體,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桑晚榆聽了,會心一笑:“我知道,我送你下去。”
電梯下至一層,桑晚榆又親自把他送到會館外等候的車上。
“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祝你——”桑晚榆笑着朝他伸出手,“身體健康。”
枕風眠伸出手與她回握:“身體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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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算大的縣城,帶有官方屬性的商務會館就這麽一兩處,熟人碰上的幾率實在太大。
再加上,近幾日《麥地和光芒》攝制組在此處有拍攝,所以,賀輕舟碰到桑晚榆,不算奇怪。
只不過,鑒于是在工作時間,所以他并沒有上去打招呼。
倒是肖融,還是一貫藏不住事兒的性格,看到那個男人忍不住直呼:“我去!桑老師旁邊那個男人,長得也太帥了吧!”
說完,感覺自己的立場有些問題,又趕緊找補道:“老板,我不是說您不帥啊,只不過你倆帥的不是一個風格,但你已經是你這個領域的天花板了,真的!”
賀輕舟目光聚焦在不遠處的某個身影,所以有功夫聽他廢話:“他什麽風格?我什麽風格?”
肖融聽了,認真分析起來:“感覺那位男士是有些野性、有些硬漢、板板正正的那種帥,你呢,是西裝暴徒那種帥,就是那種外表看着腹黑,但其實內心對愛的人細膩得很,有一個詞叫什麽來着,哦對!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形容你再合适不過了!”
他馬屁拍得提溜響,但賀輕舟懶得理他。
邵安初就是在肖融拍馬屁的功夫從側門走了進來。
她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風衣,下面搭了一條牛仔小腳褲,腳踩一雙裸色高跟鞋,臨川的秋雖然還沒有那麽冷,但氣溫已經下降很多,但她腳踝全部露在空氣裏,絲毫不覺冷的樣子。
“賀輕舟。”她對着不遠處的身影,叫了一聲。
被叫到的人聞聲回眸,看清來人是誰後,眉頭微微蹙起:“你怎麽在這兒?”
邵安初摘下墨鏡,語氣拽拽的:“我是《麥地和光芒》的投資商,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兒?”
賀輕舟:?
投資商?
他只知道項泊誠的樂時集團是《麥地和光芒》的投資商,什麽時候又冒出來一個?
邵安初:“老朋友,給個時間,聊聊呗。”
兩個人約在二樓的咖啡店。
落座後,賀輕舟問:“什麽時候來的?”
邵安初:“前幾天。”
賀輕舟:“什麽時候走?”
邵安初:“今晚的航班。”
回答完,看賀輕舟已經沒有了繼續提問的欲望,邵安初索性也不拐彎抹角了,直說道:“我到的第二天,見到了桑晚榆。”
賀輕舟:“哦。”
“......”邵安初就沒這麽無語過,“不是,你都不好奇嗎?“
賀輕舟不理解:“你們兩個女性朋友見面,我好奇什麽?”
“......看來桑晚榆是真神啊,”現在的她早已釋然,所以對很多事情的分析也更加坦蕩和直接,“本來我倆應該是情敵,畢竟我喜歡你,但你喜歡她,所以,我呢,應該是個讓你極為頭疼的存在,結果呢,咱倆還能心平氣和地當這麽多年朋友,坐在一起喝咖啡,這一切,都歸功于我大度。”正說着呢,邵安初就聽到對面的人有些不屑地冷笑了聲,于是她立刻停止了這場自賣自誇,如實道,“當然,主要功勞還得是桑晚榆,誰讓她硬生生把我拿下了!”
賀輕舟:?
不是,這話怎麽聽着這麽別扭。
“要我說,什麽女主手撕女配才叫爽文,拜托,這劇情一點都不爽,真正爽的橋段,是女配折服在女主的石榴裙下好不好?桑晚榆這人格魅力,不服不行。”
賀輕舟蹙眉:“......你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看他耐心快售罄,邵安初這才收斂了些自己的神色,正經道:“哎呀,知道你眼高的恨不得長到天上去,肯定不會知道這些爛梗,那什麽,我跟你說個正事。”
賀輕舟:“說。”
邵安初沒直接說,而是先給他打了個預防針:“說是可以,但有個前提條件,那就是你看在我努力讓你跟桑晚榆重新遇見的份上,不能生我的氣。”
賀輕舟:?
誰努力?
讓誰跟誰相遇?
邵安初,你別太荒謬。
結果,聽完整個故事後的賀輕舟,覺得自己對荒謬這個詞的理解還是道行太淺。
忍不住脫口而出一句:“邵安初你......”
其實,他是想說一句“你有病吧你”,但刻在骨子裏的紳士風度讓他沒能說出這句話。
他閉上眼,強勢壓了壓心底的怨氣:“不是,你氣你男朋友幹什麽不行,你拿我P訂婚照?”
“主要我之前就只喜歡過你一個人啊,”邵安初一臉坦蕩,“還有,你最帥了啊,別人的臉放在那兒沒有說服力。”
當然,這樣做的原因,其中有一個是她不想承認的劣根性:她想用這種方式,圓青春的遺憾。
賀輕舟聽了這個故事,心中無奈又氣憤,但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通過邵安初的講述,他終于弄懂:原來,桑晚榆當初要搬走,不是因為讨厭他的接近,只是因為她誤會,他是為了邵安初才來的這個節目。
“她雖然誤會你結婚又離婚,但是她從來沒有介意過這一點,她只是擔心——”邵安初看着對面的男人,溫聲複述道,
“你離婚是不是因為過得不好。”
賀輕舟聽了,整個人定在了那裏。
“賀輕舟。”邵安初輕輕笑了下,說,“我真是敗給你倆了。”
賀輕舟聽了,心想:是我敗給她了。
過往的那些時日,他也曾患得患失、惶惶度日。
而此刻,他的心情,有一種落在實地的安心。
-
時間一晃,一個下午匆匆而過,估摸着快到時間了,賀輕舟開車去接桑晚榆下班。
還沒走到她辦公室,就聽到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這怎麽就有傷風化了,這多健美的體魄啊。”是桑晚榆的聲音。
随之而來的是一個帶有歲月感的男音:“這是官方平臺,還是要注重一些影響,太娛樂化不好。”
桑晚榆:“這您就不懂了吧,我們女孩子就是要看這些才有力氣讨生活啊!”
話音剛落,賀輕舟剛好走到她辦公室門口,擡眸一看,她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正放着幾個青春男大跳舞的視頻。
“主任,您相信我t,”辦公室內,桑晚榆肩負着同事們的期待,不遺餘力地解釋道,“這絕對是符合傳播學規律的,這樣發視頻點贊量肯定蹭蹭往上漲,這樣就有熱度,一有熱度還怕沒人來,有人來還怕帶動不了當地收入?”
“就這樣,組織一堆帥哥去接站,然後景區表演,把俊男靓女都安排上,等到了冬天,滑雪場一開,咱們直接安排185帥哥,抱着滴滴代滑,我跟你說,臨川不火都難。”
“你們都覺得這麽幹行?”張主任環視一周,問年輕同事,“你們看到這種視頻會來?”
同事們狠狠點頭。
說完,目光又轉向桑晚榆:“你也是?”
桑晚榆:“......我肯定啊。”
賀輕舟:?
怎麽感覺剛落在實地的心忽然又懸了起來?
上午見帥哥見得喜笑顏開。
中午得知這姑娘誤會他結過婚。
轉眼下班了,給她個機會讓她好好解釋解釋吧。
得,人又在這兒留念男色。
辦公室裏,一衆人的紛紛點頭,終于讓年過半百思想保守的主任點頭通過。
“得嘞,您就等着旅游收入翻番吧,我就先走了哈。”說着,桑晚榆帶着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結果,誰曾想,一轉身,對上一雙深沉的眼。
就是這一眼,讓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
這一刻,她忽然想起一個詞,叫角色互換。
她覺得,此時的她,像極了昨晚的肖融,言語都有一種經不起考究的嚣張。
并且,她莫名的,還覺得有點心虛。
那道清冷的嗓音,就是在她的這份心虛裏,憑空響起:
“你就是這麽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