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誰來延長折磨

第12章 12.誰來延長折磨

“雖然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都不同。“梁颀搬進來的那天,常遠難得親自開車接蔣濟維回家,在回家的路上這樣說道。

蔣濟維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嗯?”了一聲。

常遠嘆了口氣,她和蔣文柏老來得子,對蔣濟維視若珍寶,這也導致了蔣濟維總是随心所欲,好在蔣濟維就算随心所欲也很有尺度,但這一次情況不同,岔子出在梁舸身上,在她和梁舸确認梁颀什麽時候搬進來時,梁舸頓了頓。

“瞧我這記性,忘記和梁颀說了。”

常遠無語了片刻:“那怎麽辦?”

“轉校手續都辦好了,不是什麽大事,我回頭和梁颀說一下。”

問題不是出在這裏吧。“萬一梁颀不同意怎麽辦?”

“他也才剛轉來這個學校不久,同學間還沒有熟悉,能有什麽不同意的,我今晚……今晚我有會,明天我就和他說,你放心啊。”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讓梁颀在家裏暫住只要你情我願也算是皆大歡喜,但是因為梁舸的延宕,這個出于善意的安排就變質了,雖然和梁颀只打過短短一個照面,她卻不認為梁颀是可以乖順接受安排的孩子。

想到這裏,常遠頭痛地敲了兩下方向盤:“萬一,我是說萬一,你有沒想過梁颀心裏或許并不情願搬到我們家。”

蔣濟維看着掠過去的街景,由于對常遠正在擔憂的事情毫不知情,有些莫名地已讀亂回道:“也許剛來會不适應,住久了應該就習慣了。”

回到家,梁颀還沒有到,常遠丢下蔣濟維進廚房監工,蔣濟維便坐在沙發上準備叫他的朋友湯星聞上號打一把游戲,但不知怎麽,蔣濟維始終心神不寧,在數次打開排位的界面又叉掉後,終于關上了手機。

這份反常被蔣濟維歸結為缺少睡眠,他将頭仰起靠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望着天花板發了會呆。這時大門傳來輸密碼的提示聲,蔣濟維循聲看過去,看着梁颀提着一個被塞得很臃腫的雙肩包打開門。

梁颀沒有初來乍到的局促,他埋頭換鞋,将雙肩包随手放在地上便走了進來。

很自然的,梁颀擡眼,和蔣濟維對視了個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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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前幾日在便利店那段不愉快的對話只是一個幻覺,蔣濟維毫無芥蒂地朝他擺了擺手:“嗨!”

“嗨。”梁颀回應的語氣談不上熱絡,蔣濟維察覺這和預想中的發展方向好像差得有些遠。

常遠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看着梁颀笑着說:“又見面啦,沒有生氣吧?”

梁颀對常遠倒是很有禮貌:“沒有,謝謝你常阿姨。”

“什麽生不生氣?”蔣濟維看看梁颀,又看看常遠,“你們在說什麽?”

眼下常遠和梁颀卻仿佛有一層結界,将蔣濟維隔絕在外,常遠怕接下來的話會吓到蔣濟維,支開他說:“蔣濟維,去廚房幫幫陳阿姨,她一個人顧不過來。”

“你們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蔣濟維很不滿地說,但還是依言慢吞吞地朝廚房挪動。

等确認蔣濟維走遠後,常遠說:“和常阿姨聊聊?”

梁颀看着她,眼神有幾分冷淡,他說道:“好。”

怕蔣濟維折回來偷聽,常遠将梁颀領到二樓,是會客室,邊上擺放着一臺在陽光下發亮的咖啡機,常遠問:“喝咖啡嗎?”

喝咖啡在法國外公家是常事,梁颀無所謂地點點頭。

常遠将咖啡豆放進機器中細心研磨,在這個間隙,常遠說:“我和蔣濟維都不知道梁舸做這些事的時候沒有問過你的意見,我們提議讓你搬進來真的是出于好心。”

梁颀沒有應聲。

“作為局外人,我習慣理性一點看問題,父輩的事情不是你的錯。可惜我不能和小陶闡明我的觀點,大概如果親近的人都不站在她那一邊的話,她對你的态度會更加雪上加霜。”

梁颀對常遠的話開始隐隐感到厭煩,是不是和梁舸沾親帶故的人都這樣,以一副我理解你我都是在為你好的腔調說着冠冕堂皇的話做着違背其意願的事。他做出認真聽的樣子,但是開始走神,想起那天他放學走到校門外,梁舸的車顯眼地停在路邊,他準備徑直走過去,但是梁舸的秘書卻下車将他攔住,說梁總有事要和你說。

看着梁舸嘴巴一張一合,梁颀得知了自己明天就可以不用來上課了,他的新學校和居所離這裏隔着兩個區的距離。憤怒嗎?其實并不,有希望才會有憤怒,之前他看到一本書中寫:“希望永遠是災禍中最糟糕的一個,因為它延長了折磨”。梁颀想,對于梁舸,他或許已經告別了這份折磨太久。

唯獨梁舸在最後以“這都是為了你上學更方便,沒壞處”結尾時,才會讓梁颀産生積食的感覺,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卡在了胸腔,無法吞進肚子裏,也無法從嘴邊吐露。

“行了,別說了。”梁颀說,“我知道了。”

很奇怪,這句話說出後,常遠的臉又沒有和梁舸帶着隐怒的臉重合了,她有些錯愕地看着梁颀,咖啡機發出完工的提示聲,她狀況外地說:“咖啡好了。”

常遠把熱水倒進研磨好的咖啡粉末中,房間瞬間溢滿了咖啡濃郁的氣味,她把第一杯遞給梁颀,梁颀接過,常遠卻沒有松手,他們分別握住杯子的兩端,常遠看着梁颀的眼睛,突然提起蔣濟維:“哦對了,剛剛和我一起的那個孩子是我的兒子,之前你們在宴席上以及花園中見過,他叫蔣濟維。”

随便他叫什麽,哪怕換一個話題他也不想聽,這句話梁颀還沒來得及說,常遠松開杯子,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常遠松開的那只手伸來将他翹起來的一端頭發給撫平。也許是擦了護手霜,在手掌貼近的這一瞬間,梁颀聞到了常遠手邊殘留的馨香。

很熟悉的氣味,喚醒了梁颀非常久遠的一段記憶。

梁颀愣住,見常遠在陽光底下笑眯眯地看着他:“蔣濟維就是這樣,如果要做什麽事就會不計沉沒成本,其實我和他爸爸都還蠻為這個苦惱的,因為投入越多失望越多。讓你搬進來是他在便利店遇到你之後回家和我提議的,為了你破天荒地和我提了要求,又去努力地說服了他爸爸——他爸爸并不喜歡家裏長期有陌生人,所以我能看出他很喜歡你,至少絕不是讨厭你。如果你對搬進這裏感到不悅,也不要怪他,蔣濟維只是想為了讓你不會感到太孤單。”

說到這裏,常遠突然想起:“好像我還沒有帶你參觀你的房間,去看看吧。”

梁颀原本想拒絕,只是一個臨時休息的地方,沒有必要這樣盡心盡責地每一處都介紹,但是剛剛常遠的話讓他難得失神了一會,回過神後常遠已經不由分說地将他拉過去了。

房間就在三樓的樓梯旁,與預想中的被草草收拾出來的布置不同,随着常遠推開門的動作,梁颀看清了房間裏的景象:牆面上貼滿了海報以及一些臨摹的漫畫插頁,是伊藤潤二和富堅義博的部分短篇作品。有一個占了一整面牆的書櫃,書櫃的半邊被塞得滿滿當當,有漫畫書和獎杯,從擁擠程度上來看,旁邊空出的半邊原本是用擺放它們的。書桌和書櫃是同款原木花色,顯露出屬于歲月的獨特韻味,旁邊的床與之相比非常嶄新。

常遠将梁颀此刻的猜測說出來:“這是蔣濟維小時候的房間,他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所以這個房間是他親手收拾出來的。蔣濟維真的很喜歡你呢,希望你們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很可惜的是,常遠的期望落空。在梁颀第一天去新學校,蔣濟維吃完早飯就等着他梁颀下樓一起由司機送去學校但陳阿姨卻奇怪地說小梁早就出門時,蔣濟維才後知後覺,常遠說的不情願是什麽情形。

在蔣濟維寬闊無邊的人生前景中,充滿着秋日銀杏被太陽炙烤的幸福香氣,他遇到的最大挫折無非是被路上的石子絆了一腳,但也只會跌進蓬松柔軟的落葉堆裏,而後露出無奈又帶了一絲尴尬的笑容,拍了拍沒有造成任何傷痕的膝蓋爬起來繼續前行。

而如今蔣濟維的善意屢屢在梁颀身上碰壁,不免感覺茫然和無力,這感覺猶如被一張漁網給網住,無論往哪邊掙紮都使不上力。

司機王叔在蔣家做了很多年,蔣濟維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關系也比較熟絡,看着蔣濟維一個人上車,非常奇怪地問:“那個叫梁颀的小孩呢?”

蔣濟維情緒不高地回答:“他自己先走了。”

王叔不由咂舌道:“有車不坐非要走去學校?學校最近有體測嗎?”

蔣濟維幽幽嘆了一口氣,如果怨氣如有實質,這輛車大概會超載。他開始不自信地問:“王叔,我很招人讨厭嗎?”

王叔望了蔣濟維一眼:“你還有招人讨厭的時候啊。”

蔣濟維作為蔣家最受長輩疼愛的小輩,王叔的這句話沒有半分奉承的意思,他有禮貌懂分寸,難得性格沉穩的同時又佐以了一些活潑,可以說是及各種讨喜的性格buff為一體,這個世界能讨厭蔣小少爺的人實在不多見。

剛想問蔣濟維是招誰讨厭了,王叔視線一頓:“诶,那不是那個叫梁颀的小孩嗎。”

蔣濟維沒戴眼鏡,在包裏摸了好半天都沒有摸到,摸眼睛的同時蔣濟維順着王叔的視線眯着眼睛張望了好一會:“在哪裏在哪裏,王叔你要不停下車,我們順道一起把他載過去吧。”

王叔好一會沒說話,再開口變得支支吾吾的:“小維,還是算了吧。”

“為什麽算了。”終于摸到眼鏡了,蔣濟維帶上,眼前的情形和王叔接下來的話逐字對應。

“小年輕和他的女朋友在約會呢,我們去打擾他們幹嘛。”

在遠處,梁颀正和一個女生并肩走在路上,接着女生駐足在一個早餐店門外,梁颀幫她擰着包,看着她點單的背影。

等車開近,女生也轉過頭來,唇邊的梨渦漾開深深淺淺的光影。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王叔還是有意放慢了開車的速度,詢問道:“怎麽樣,我們停車嗎?”

好一會都沒聽見回應,王叔透過後視鏡奇怪地望向蔣濟維。只見蔣濟維一手搭在窗戶上正看着梁颀,晨光透進來照亮他臉龐的一角,可以清晰看見睫毛的顫動。

半晌,蔣濟維垂下眼睛,升上車窗,“走吧王叔。”

【作者有話說】

那本書是《當尼采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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