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feelthewind
第19章 19.feelthewind
在蔣濟維初中的時候,經常潛進常遠的書房去翻看她那些晦澀難懂的書。
很多書蔣濟維其實看不太懂,盲目地跟着故事情節走,和書中的情緒共鳴。有一次他看《山月記》,其中有一個短篇叫《高人傳》,情節怪誕,蔣濟維看完後做了很久光怪陸離的夢。常遠喊醒他,擔憂地問他怎麽了,為什麽會發一身的汗。得知了來龍去脈後,常遠嘆口氣,她不贊同抑制孩子的天性,不能将書房鎖起來強迫讓蔣濟維看那些适齡的書,但是她的心裏清楚在無法吸收這些思想的年紀讀這些書會變得混亂。常遠只好威脅他說,如果亂翻她的書,那麽答應好下個月去日本給他帶的高達模型将化為泡影。
可惜蔣濟維一身反骨,常遠越是不讓他做什麽,他就會越反其道而行之。等常遠發現蔣濟維又開始看她的書時,蔣濟維正抱着一本《釋夢》靠在書架上睡得正香。
常遠的大發雷霆讓蔣濟維對那天看的那本書的內容印象深刻,其中有一句話蔣濟維記到現在——“構成夢內容的全部材料或多或少來自體驗。”
從那以後蔣濟維就開始會刻意地記憶夢中的內容,并把它和現實中發生的事情相對應。
這其中關于梁颀的夢,蔣濟維做了三個。
第一個就是梁颀第一次在他們家吃飯,融不進熱鬧的聊天,梁颀卻坦然得像是他在拒絕融入這場談話。唯獨蔣濟維注意到梁颀的手指一直在觸摸着碗碟邊緣,是對這場徹頭徹尾的孤立發出的無聲抗議。
看上去毫無意義的一個夢。
第二個是在那座假山前,缺少了蔣濟維的幹涉,在體育老師趕到前,梁颀已經和那三個人打得水深火熱,雙方的慘烈情況不相上下。非要論個輸贏的話,從以一敵多的角度,還是梁颀贏了。體育老師問梁颀有沒有事,梁颀點了點頭,接着這個動作帶動了輕微腦震蕩讓他暈了過去,頭破血流地被送上救護車。
這個夢發生在蔣濟維單方面和梁颀的冷戰期間,是蔣濟維無數次賭氣就不應該制止那場沖突時所希望的故事走向。
第三個夢最特別,在這個夢裏,蔣宅門口的梁颀和片場的梁颀重疊起來,他們良久地望着那束光源,很突然的,他們搬來直梯,徒手将燈泡打碎,将光解救出來捧在手心上。然後,蔣濟維就看見他們捧着那束光換了個方向,朝本應該是游離在畫面之外的自己做了一個遞出的動作,并說道:“送給你了。”
“送給誰了?”梁颀問。
蔣濟維從夢中醒來,怔怔地回看着坐在一旁看着他的梁颀。
原來是他在後半夜的時候睡着了,蔣濟維躺着沒有動,望着身上蓋着的陌生襯衫發呆,上面彌漫着冰冰涼涼的薄荷氣味。梁颀見他沒有打算起身的意思,便扭頭繼續看手機上的電影。蔣濟維看了一眼,電影說的是瑞典語,沒有字幕,電影的黑白畫面也很暗,跟着看了一會後蔣濟維便放棄了。
“他們都走了嗎?”蔣濟維聲音模糊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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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颀還在看,頭也不擡地應道:“嗯,前一個小時就收工了,看你睡着了就沒打擾你,回去嗎?”
蔣濟維看了一眼梁颀的手機屏幕:“如果我說回去你會立馬走嗎?”
這句話吸引了梁颀再一次擡起頭,他看着蔣濟維笑了笑,表情十分坦然地說:“不會哦。”
既然如此,蔣濟維讓他請便。
蔣濟維在等他看完的時間打量了一眼一片漆黑的片場,器材大多都被搬走了,剩下幾個不好搬動的由一個男生看守,他坐在離他們的不遠處正手撐着臉打瞌睡,頭頂上是片場唯一的光源,晃晃悠悠,像幽幽鬼火。
就在蔣濟維看了那個男生很長一段時間後,梁颀突然起身說:“走吧,我看完了。”
蔣濟維茫然跟着他起身,看他将打瞌睡的男生喊醒,接着男生朝他道謝,梁颀沒有客套,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後走回來,邊走邊将剛剛在桌子上拿起的一樣東西抛給蔣濟維。蔣濟維接住,是一個有些舊了的頭盔。
“地方偏打不到車,”梁颀說,“我借了攝影大哥的摩托。”
随着梁颀走動的方向,蔣濟維看見了停在原地的摩托,從外形上看應該是花了大價錢改裝過。大晚上騎摩托很危險,蔣濟維此刻想的卻是別的事。
梁颀見他有些心事重重,随意地保證道:“我會盡量開慢一些。”說着,他啓動摩托車,兩束車燈照亮蔣濟維的周身,連同空氣中漂浮着的灰塵和夏夜飛蟲一起。
蔣濟維眯起眼睛搖搖頭,把一直在光線盲區的左手擡起來,手上拿着一件淺綠色的襯衫,平平整整沒有一絲皺褶。
“你的外套,你忘了?”
梁颀沒說話,也沒有将這件衣服給接過去。在短暫的靜默中,蔣濟維逐漸适應了強光,但是梁颀在光源的背面,蔣濟維還是無法看清。他輕輕打了個噴嚏,夜晚在戶外睡覺果然不可取,不知道明天起來會不會感冒,蔣濟維心不在焉地想,然後疑惑梁颀怎麽還沒有動靜。
莫非這件衣服是別人的?正當蔣濟維猶疑的時候手指突然傳來冰涼的觸感,衣服從手中消失,只留下一陣過電般的感受。
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後,梁颀出聲:“還不上車嗎?”
蔣濟維如夢初醒地上了車,摸到梁颀的肩膀時愣了愣,認出這是梁颀剛剛從他手上拿走的那件襯衫,上面殘留的蔣濟維的體溫正在慢慢地被襯衫主人的體溫所覆蓋。也對,開着摩托車是無法将衣服拿在手裏的。
意識到自己或許幹了一件很蠢的事情後,蔣濟維慌亂地松開了梁颀的肩膀。梁颀剛要發車,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後皺了皺眉,沒什麽耐心地說:“扶好”。蔣濟維又無措地跟從指令重新扶上去,還不等蔣濟維反應,摩托車就飛掣出去。
摩托的引擎在四下無人的街道發出爆裂的聲響,蔣濟維感受着梁颀背脊的弧度,有些茫然地想,為什麽明明耳邊是獵獵風聲,涼風拂面,卻怎麽也無法将自己臉頰莫名其妙升騰起的溫度降下來。
蔣濟維無端想起當時在咖啡店裏餘又杉吐槽梁颀的話,餘又杉靠在椅背上,煞有介事地和朋友們回憶和梁颀的約會:“好像是哪個導演的電影重映,名字我忘記了,無聊到要死的文藝片,大半的時間都在下雨,看得人想吐的短焦廣角鏡頭,他還要等着片尾演職表報幕完才肯走。”說到這,餘又杉眼神迷離地看了一眼剛剛吐出的煙圈,“不過嘛,結尾還算有點意思,兩個陌生人坐在摩托車上,互相依偎着駛過海底公路。”
這部電影恰好蔣濟維看過,的确是非常浪漫的一個場景,兩個孤單的人緊貼在一起,被包裹在另一個藍綠色的平行世界,共同感受靈魂共振的那一秒。但是他和梁颀……蔣濟維看着梁颀被風吹亂的頭發,他和梁颀被安插在這個場景中無論怎麽樣都有一種突兀的怪異,就像是一首用錯意象的詩。
煎熬的三十分鐘終于過去,梁颀讓蔣濟維先下車,維持着一個姿勢太久身體就變得異常酸痛,蔣濟維面上不顯,強撐着掩飾狼狽。
梁颀看他走路歪歪扭扭,了然地問:“第一次坐摩托?”
蔣濟維吓了一跳,佯裝道:“怎麽可能!”
梁颀沒拆穿他,摩托車開不進去,他将摩托停在保安室旁的臨時停車點後說道:“回家吧。”說是家也并不準确,那是蔣濟維家,所以梁颀迅速改口,“回你家。”
蔣濟維很不是滋味地跟在他後面說:“只要你想,它也可以是你家。”
聽着蔣濟維話裏的語氣,仿佛是對他的處境感到同情。其實梁颀并不覺得這很慘,也絲毫沒有賣慘的意思,懶散地應付道:“嗯,我家。”
蔣濟維抿了抿唇,換了個話題問道:“你攢錢是想買攝像機?去做攝影師還是?”總不能是場記吧。
梁颀賣關子:“你猜。”
要他猜他就可往大膽的方向去猜了,蔣濟維不抱希望地蒙了個答案:“我猜你其實是想自己拍電影吧。”
梁颀回過身打了個響指,臉上挂着不同于尋常的鮮活而又真實的表情:“恭喜你,答對了。”
【作者有話說】
淩晨還有一更,有人誇我勤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