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今天不談電影
第27章 27.今天不談電影
梁颀在回蔣家的車上想了很多,看着車窗外飛馳而過的一幕幕街景,讓梁颀無可避免地想到第一次踏進這片陌生土地時。那時候他也在坐車,梁舸在一旁和他用英語交流,往往一長段話只能換來梁颀的搖頭和點頭,似乎覺得這樣沒什麽意思,梁舸很快放棄了和他交流親子感情的想法,轉頭對司機說:“要是早點把他接回來就好了。”
他以為用中文交流梁颀便聽不懂,殊不知母親尚且在世時,家中書房有半面牆的中文教材,梁颀在對什麽都很好奇的年紀學了一點,能聽能說一些簡單的句子。等長大後,祖父祖父便找了個合适的時機把他父親的來歷講給梁颀聽,父親對梁颀來說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于是他邊聽邊走神地想起那整面牆的中文教材,猜測着母親把那些書一本一本地填充進去時,到底懷揣着幾分愛意。
梁颀偏過頭不看他們了,用他們都聽不見的聲音對着窗外輕輕嘆了一口氣,借以驅散從外面挾裹進來的冷氣。這裏和尼斯很不一樣,在尼斯的十二月他可以穿着針織外套在海邊暖洋洋地坐上一整個下午,而同樣是沿海城市,眼下才十一月底,冷氣卻絲絲縷縷地從骨頭縫中鑽進來,那個時候的梁颀心裏想的是,也許随着時間變化,他能适應這裏的很多事,但是如果可以,他不想再經歷一遍這樣的冬天了。
而九月一到,就意味冬天即将要再來一次,街上已經有人開始穿上薄外套,風吹過來的時候會瑟縮一下脖子。托無人的晚班車的福,剛剛在殺青宴想不明白的事梁颀現在也想明白了一點。
之前梁颀看到一本書上說演員和導演之間存在一種非常親密的關系,板子打下,演員和導演便能在鏡頭的兩端形成一個完整的圓,彼此的想法就在這個圓裏游走,無處遁形。所以當梁颀和蔣濟維通過鏡頭對視時,梁颀似乎透過蔣濟維看到了過去很多用着同樣的眼睛在向他訴說愛意的人。梁颀試圖去理解他們口中的喜歡是怎麽一回事,但是無一例外最後都失敗了。
當然也有過受到觸動答應在一起的幾位。記得最後一位男嘉賓和他分手時,歇斯底裏地質問梁颀為什麽從來不主動聯系他,答應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只是因為和他在一起是當下情況的最優解。梁颀想,自己當時是怎麽回複的,對,他當時有些生氣也有些不耐,疑惑為什麽一段關系到了最後總是一地雞毛,他回答男生的話,在一起肯定是出于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但是很遺憾的是似乎僅僅只能止步于好感而已。男生表情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再對他無話可說,抛下一句“等你真正喜歡誰之後再來談論好感吧”後便生氣地走掉了。這印證了梁颀的某種猜想,愛來愛去的,其實到了最後也就是這麽一回事。
讓梁颀感到不妙的是,對那位男嘉賓說的話卻沒辦法複刻給蔣濟維,這讓他意識到了蔣濟維對他來說或許真的有那麽些不同。蔣濟維像一片蘊藏着海嘯的海,梁颀能夠透過皮膚的肌理看見他那顆正在蓬勃跳動的心髒,沒有人可以眼睜睜地看着一顆鮮活的心髒在自己眼前停止跳動,因此回複要慎重再慎重。
所以他把蔣濟維帶到這裏,企圖用對一種溫和的、對往事的勾勒吓退他:看吧,對感情的憧憬我早就在從語言學校走向這間田野的時候就已經抛棄掉了。
誰知道起到了反效果,蔣濟維非但完全沒有被吓退,反而勇氣還變本加厲。蔣濟維看着梁颀,一雙直白、不加以任何掩飾的眼睛,他就用這雙眼睛看着梁颀,把他那點心事在陽光底下暴露無疑。在愛裏長大的小孩大概就是這樣了,橫沖直撞,他知道愛和痛苦是一座天平上兩個相伴相生的砝碼嗎?或許知道,但是他承受得起。
聽到梁颀的話,蔣濟維終于産生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就像是行刑的人落下決定生命的一槍。他點點頭,坦然承認道:“對,如果你們都覺得那段表演很出色,我把男學生的愛意給演活了的話,那我想讓你知道,那時候我是看着你才演出來的。”
梁颀不笑的時候還是那副離人很遠的樣子:“你是不是有點分不清戲和現實?”
蔣濟維上前一步:“現實是比拍戲還要早。我這幾個月經常夢到你。”
梁颀依舊沒有看他:“是嗎?都夢到什麽了,說出來聽聽。”
于是蔣濟維把在黑暗中梁颀把僅有的光源遞給自己的那個夢講給他聽。
“原來你不是分不清電影和現實,而是分不清夢和現實。”氣氛不允許,但梁颀還是笑了,“這麽詩意的夢,你也很适合寫劇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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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濟維固執地看着他:“我不想寫什麽劇本,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沒有分不清電影和現實,并且是現實裏的我才完成了電影裏的我。”
梁颀還在想着蔣濟維描述給他的那個夢,心不在焉地問:“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蔣濟維愣了愣,他的感情史到目前為止只有簡單的幾頁,都是一些懵懵懂懂小打小鬧的暧昧,和那些女生總是很輕易地開始又輕易地分開,沒有産生什麽深刻的感情,遠不到戀愛的程度。
“沒有。”
“那喜歡過女生嗎?”
“應該算喜歡吧。”否則連暧昧也沒有了。
梁颀終于肯扭過頭,他直直地望着蔣濟維的眼睛:“你看,你是喜歡女生的,但我是男的,為什麽是我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怎麽樣蔣濟維也該知難而退了。但是蔣濟維遲鈍又敏銳地說:“為什麽不能是你,你身上有這麽多值得人喜歡的地方,有人喜歡你不是很正常嗎?而且……”蔣濟維補充說,“後來我知道了,欣賞美也是喜歡的一種,和對你的喜歡不一樣。”
如果他不是主人公,這的确是一句很有分量的情話。梁颀很有禮貌地道了聲謝:“我的意思是,路有很多,沒必要非要走我這一條。”
蔣濟維賭氣地說:“我暫時還不打算走別的路,其實我說了這麽多并不指望能改變你的想法,所以你也別想改變我的想法,我們還是都別說話了。”
他們之間沒有硝煙的你來我往暫時告一段落,良久的沉默之後,梁颀再次開口,面對蔣濟維梁颀總是有很多耐心:“你餓了嗎?我們去吃飯吧。”
蔣濟維不動:“不餓,沒胃口,不吃。”
“我明白了。”蔣濟維突然說,“你是擔心東西都有保質期對吧,過了保質期,東西就失效了。”
是這樣嗎?被他随意猜測梁颀也不生氣,只是擡了擡眼反駁道:“也不全是,膠卷過期了就還能用。”
蔣濟維說:“今天不談電影!”
梁颀說:“你這麽厲害,我的心事你都能猜得七七八八,不談電影我們就無話可說了。”
蔣濟維裝作聽不懂正反話的樣子:“這樣吧,你閉上眼睛,我來幫你驗證你的猜想。”
“我的什麽猜想啊?”
蔣濟維表情很嚴肅:“你搞不明白的事情,我來幫你搞明白。”
或許是聽懂了蔣濟維的弦外之音,梁颀沒有閉上眼睛,也沒有出聲,看着蔣濟維慢慢走進也沒有任何要制止的意思。
蔣濟維越靠越近,嘴裏倒數着:“三……二……”
“一。”話音剛落,蔣濟維就輕輕貼上了梁颀的嘴唇,和想象中的一樣,柔軟的、帶着清涼的薄荷味的唇。偏偏梁颀身上屬于人的氣息又很灼熱,明明是蔣濟維主動貼上去的,但是在這種一冷一熱中,蔣濟維卻率先開始感到眩暈,這份眩暈讓蔣濟維情不自禁地加深這個吻,梁颀被他壓得往後仰了仰,于是蔣濟維貼得更緊了一些,仿佛要把自己的整個身體嵌入到這份熾熱中去,就像飛機将降落時要貼緊地面才可以安穩着陸。
這個吻結束,蔣濟維觀察着梁颀的表情。梁颀本人完全沒有被強吻後的惱怒,只是稍微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
蔣濟維得寸進尺地問:“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蔣濟維在問出後有些懊惱地想,不對,不應該問得這麽快,剛剛還說他喜歡他的,不用梁颀給出任何回應,這樣就顯得他之前的話太不作數。或者時間再回溯一些,他不應該問梁颀是否喜歡男生,這讓他的行為像是知道梁颀喜歡男生後做出的刻奇舉動。
梁颀垂下眼,已經透亮的陽光在他睫毛上面跳動。沉默了一會後,梁颀似是而非地說:“椿城的冬天真的蠻冷的。”
在尚有夏天的餘熱時談論冬天有一種不合時宜的奇怪,但是蔣濟維卻模模糊糊地泛起一陣憂傷,他試探着重新貼近梁颀,給了他一個緩慢的、節制的擁抱,同時手指也輕輕觸碰着梁颀背脊的弧度,又從背脊滑過手臂,臨入秋皮膚很幹燥,當他們皮膚相貼時産生了一陣微小的靜電,和梁颀的體溫混雜在一起,即使這樣,蔣濟維也沒有松手。
總是對不會的題目無腦選C的蔣濟維終于認真蒙了并幸運蒙對了一道題,那天月光下,能看見對方眼睛的不止只有梁颀。
【作者有話說】
寫起來特別卡的一章終于寫完了……
上一章我不小心把兩個小女孩的名字混淆了有人發現嗎,反正我已經灰溜溜地改正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