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第33.另一個,同一個
◇ 第33章 33.另一個,同一個
九月對梁舸來說過得異常艱難。
這其中的第一件事是沈書陶終于打算和梁舸離婚。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了。”沈書陶坐在沙發上,表情平靜,目光堅毅,說出和娜拉如出一轍的獨立宣言。
常遠在她旁邊沉默半晌,說道:“我支持你。”
沈書陶這個想法的導火索是有女孩把她和梁舸的親密照直接寄到了沈書陶的郵箱,附有一封信,信中言辭懇切,大意是她和梁舸是超越世俗的真心相愛,希望沈書陶成全他們。很老套的說辭,按照以前的處理方式,沈書陶應該就當一個笑話看看就過了。但是偏偏就是這一次,她的心裏許久都無法平靜,她什麽也不幹,在家裏幹坐了一下午,想着這樣的日子她究竟要忍受多久。終于,沈書陶下定決心,她再也不要忍受了,她致電給自己的律師,讓他起草一份離婚協議,并将自己的資産證明發給了他,做完這一切後,她打電話約常遠見面。常遠聽見她的語氣,似乎有所預料,邀請她來家裏吃飯。
沈書陶看着她的表姐說:“如果和梁舸離婚,我們兩家生意上的往來就統統不作數了,我會被我爸恨死的。”
常遠不以為然地說:“姨父都退居二線了,這個年紀,他就算是想管也有心無力了。”
沈書陶不說話了。
常遠最後說:“你得先是你自己,再考慮你的家庭。”
這句話要比女孩寄來的信俗套百倍,但是在常遠說完後,沈書陶扶在常遠的肩膀上哭出聲。她想起家裏那座充滿着熱帶景觀的植物園,女孩寄來的照片有一張是将它作為背景,植物園是梁舸為了向熱愛野生植物的沈書陶求婚所一手打造的,後來婚姻中那些庸常的事情:出軌、争執同樣也發生在這裏。
梁舸在剛收到這份協議的時候并沒有當作一回事,以為就是妻子吃醋的小打小鬧。直到法院發來開庭通知,他才徹底慌了神,這時已經聯系不上沈書陶了。
沈書陶沒有給他情面,将女孩和以前的情人寄給她的示威的照片和信件當作證據交給了法院,此外,她還提出梁舸對外宣稱的那個認養回來的養子其實就是梁舸名副其實的私生子。
這樣一來法院的判決結果大概率是偏向沈書陶那一方,梁舸連忙給沈書陶的父母打電話,給她的兄弟姐妹打電話,給常遠打電話,在他們紛紛表示聯系不上沈書陶本人的時候,梁舸給沈書陶打電話,這一次他終于聯系上了沈書陶。
梁舸忍着怒氣問道:“你現在在哪呢,我們好好聊聊?”
沈書陶語氣平靜:“我在哪都已經不關你的事了,安心等開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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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一句話,沈書陶就把電話挂了。
這件事唯一的變數就變成了梁颀,梁舸終于想起和助理關心兒子的近況,但是助理去了解了情況之後,面有難色地說,梁總,梁少已經拒掉了倫敦大學發給他的offer,國內銀行卡的最後一次消費記錄是買了去往美國的機票。
蔣濟維這天出了校門,遠遠就看見一輛車停在馬路對面,顯眼的車和顯眼的車牌號。其實梁舸來找他正中蔣濟維下懷,所以蔣濟維沒什麽芥蒂地走上前,敲開梁舸的車窗。
駕駛位的車窗緩緩搖了下來,沒有司機,是梁舸本人在開,表情因為多天以來缺乏休息而顯得有些疲憊。
蔣濟維仿佛沒有覺察這一點微小的變化,笑着問:“梁叔,你找我?”
梁舸讓他上車聊。
蔣濟維沒動,很有禮貌地說:“有什麽事您就這樣說吧。”
這次來不是來吵架,而是來解決問題的。所以梁舸沒太勉強他,就着這個不退不進的姿勢說:“梁叔知道之前梁颀在你家暫住過,和你的關系不錯。你可以不可以告訴梁叔,現在梁颀在哪裏,在幹嘛?”
見蔣濟維不說話,梁舸兀自接着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把他從法國接回來周旋了很久,并且用我能給他最好的條件悉心培養他。就算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完成了學業再說啊,這像什麽話……”
梁舸沒有提及和沈書陶那樁一地雞毛的婚姻,而是在操心着梁颀的近況,為梁颀的将來擔憂,看上去像一個父親在講述他對兒子最尋常不過的父子之愛。蔣濟維看着梁舸冠冕堂換地述說着他的愛,久違地替梁颀感到憤怒,并且第數次慶幸梁颀從不會被這種冠冕堂皇的愛給綁架。
早在沈書陶來蔣家那天,蔣濟維就在當天的視頻通話中告訴梁颀,沈書陶有可能要和梁舸離婚。
梁颀聞言從旁邊拿了一聽可樂,拉環一拉開,可樂的泡沫弄得梁颀滿手都是。梁颀沒管,笑着朝鏡頭敬了一下說:“那就恭喜她了。”
蔣濟維不會問梁颀諸如“當初她那樣對你你會怪她嗎”這樣無聊的問題,如果他們是沈書陶,不會把事情做得更體面。所以蔣濟維只是說:“今天我媽勸她離婚時說了一句話,她讓沈阿姨先考慮自己,再考慮家族的生意。其實沈阿姨這麽多年一直拖着未必是對梁舸還存有愛意,也許是為了責任不得不這麽做。”
誰知梁颀聽了卻搖頭:“沈書陶挺愛梁舸的。”
接着梁颀給這句話做補充說明:“去年年初梁舸體檢,被誤診為尿毒症,當時醫生讓他做進一步檢查确認。在等待檢查結果的時候,沈書陶已經在接受腎移植配型,她不會把自己身上的器官割舍給一個不愛的人。”
這件事只是體現沈書陶愛梁舸的冰山一角,梁颀想了想,接下來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但是沈書陶對梁舸的愛是所有愛中最面目全非的一種。比起夫妻間沒有愛,更可怕的恐怕是讓自己産生痛苦的東西竟然真叫做愛。
蔣濟維聽了這件事後變得有些難過。梁颀看着蔣濟維,思索往事時冷峻表情悉數消失,笑了笑說:“我有個東西想給沈書陶,你幫我交給她吧。”
等梁舸說完,蔣濟維才開口:“梁叔,梁颀是想完成自己的夢想才會去美國的,去美國可以得到一個很難得的機會,并不是什麽不顧後果的沖動。”
梁舸聽後嗤笑一聲:“夢想?夢想能當飯吃?就是仗着家裏還有一點錢,如果是普通人拿着高中畢業證能混成什麽樣?這次我也不想管他了,等他在外面混得頭破血流回來就老實了。”
蔣濟維直起了身,自覺停下來的這幾分鐘完全可以做更有意義的事,語氣冷淡地說:“那他不是還沒回來嗎,等回來再說吧。”
這句話顯然把梁舸氣得不輕,他冷笑一聲說:“不告訴我沒關系,我有的是辦法把他找出來。”說完梁舸搖上車窗,一踩油門就把車給開遠了。
這當然是梁舸無能狂怒的氣話,護照已經被梁颀拿到手,此刻在大洋彼岸,梁舸想找他無異于大海撈針。讓他更沒想到的是,這時沈書陶不知從哪得來了梁舸和梁颀的親子證明,這樁離婚案最終塵埃落定。
在離婚判決出來後沒幾天,《春茉莉》的一部分素材被攝影不慎丢失,重新補拍已來不及參加梁颀和制作人都非常重視的一個電影節。這個電影節很多出品方都會去,參加不了就意味着《春茉莉》離正式發行還要再拖很久。
因此這段時間梁颀非常忙碌,一方面是在忙着補拍缺失的素材以及完成已有素材的剪輯,一方面是給一些出品方發郵件自薦。
但是那些郵件都石沉大海了,倒是有一個出品方看了梁颀發來的作品集後對《漂流》非常感興趣,問到能不能将《漂流》買斷,作為他即将問世的一個出品集子中的一個單元發行。
出品方開出的買斷費低于市價,但是現在《春茉莉》還要補拍,原制作人不願意再填補這個窟窿,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聊勝于無,梁颀還是答應了。
這些變故梁颀沒有告訴蔣濟維,隔着一片大洋,告訴他也只是會讓無辜的人跟着他白白焦慮,而梁颀認為自己能夠處理好這些事。但是蔣濟維還是通過日漸減少的通話以及在梁颀的表情中捕捉到了蛛絲馬跡。梁颀不肯告訴他,他可以去問之前劇組的工作人員,由此,他便得知了這段時間以來困擾着梁颀的事情是什麽。
室友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問道:“在想什麽呢?”
今天是軍訓的最後一天,經過這麽多天的日曬,蔣濟維變黑了一點,也曬傷了,臉頰邊總是泛紅,倒是有五官撐着,并不顯得狼狽。常遠給他拿了點藥膏來塗,蔣濟維邊塗藥膏邊避重就輕地回答:“好熱好熱。”
室友猛吸了一口綠豆沙,贊同說:“都九月底了還這麽熱,不會要世界末日了吧。”又說,“今天好像有劇組要來我們院拍戲。”他們學校建校悠久,特別是文學院還保有上世紀的一些建築,十分适合用來拍年代劇。
蔣濟維哈哈地幹笑了一聲,這事他知道,因為劇組的女二號不是別人,正是餘又杉。
餘又杉和他上午剛見過面,說起這事的時候非常得意地将通告單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幾個月拍戲都沒有好好聯絡你,現在終于快殺青了,看好了,我沒有瞎吹,大班底,大制作。”
蔣濟維把她的手撥到一邊後說道:“那你還不好好收買我,小姐你的黑料很多。”
餘又杉在為了她的公衆形象戒煙,拿着一根百醇叼在嘴裏說:“說起來,一年前我哪裏想得到今天,還要多謝梁颀啊。”
提到梁颀,餘又衫又很壞心眼地戳蔣濟維痛處:“梁颀在美國肯定能接觸到很多漂亮演員吧,你的處境很危險啊。”說完,餘又衫捏住蔣濟維的下巴左右擺弄了一陣,“而且你現在黑了這麽多,是沒以前那麽有姿色了。”
蔣濟維直直地看着前方,說出了讓餘又衫一驚的話:“我打算退學去美國念書。”
餘又衫直直盯着他,确認他不是在開玩笑後問道:“為了梁颀?”
蔣濟維自顧自地說:“或者去交換一年,後面可以留在美國讀研。”
這句話換來了餘又衫更為良久的沉默,餘又衫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蔣濟維的頭:“你想好了嗎?”
其實蔣濟維這個念頭并非一時興起,他每次和梁颀通電話時都在想,看得見樣子卻接觸不到體溫的視頻通話很難受,昨天他知道了,當得知戀人遇到了麻煩卻無法第一時間給予擁抱要更為難受。
蔣濟維說:“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麽,但是我的未來規劃中都寫滿了梁颀的名字,所以為了梁颀去美國念書也沒什麽不可以。”
餘又衫擰着眉看他,知道他現在這樣誰來也勸不動,除了一個人:“你把你的打算告訴梁颀了嗎?”
蔣濟維的神色搖擺了一下,沒有接話。餘又衫說:“既然是因為梁颀才打算去美國,好歹也要知會他一聲吧。”
但是也只是動搖了一下,而後蔣濟維依然很堅定地說:“就算梁颀反對,我也還是要去。”
很早前,蔣濟維看那些青年作家寫的情感雞湯,其中有個人寫道一段感情走到最後就像是一艘海船,無非兩種結局,一種是在海浪中泊岸,一種是飓風來臨時引發的海嘯将之吹翻。
蔣濟維并不是不能接受航行過程中有一陣飓風,只要最後能夠泊岸就好。
這人太有自己的主意,餘又衫不再勸了,沒什麽辦法地看着蔣濟維說:“就算他會反對,這個打算還是盡早告訴他吧。”
蔣濟維點點頭說:“我會找個合适的時機告訴他的。”
餘又衫的戲份快到了,遠處經紀人在喊她,她起身看着蔣濟維說:“我要繼續工作了,回見。”
這個回見很久都沒有音訊,三個月後湯星聞給蔣濟維打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他焦急的聲音:“你現在有時間嗎?和我一起去看望一下餘又杉吧,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