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第49.是或一點也不
◇ 第50章 49.是或一點也不
頒獎季結束才是最忙的時候,雖然因為題材原因《日出在哪邊》在國內院線上映無望,但由于前去法國觀影的影評人給出的反饋不錯,再加上有梁颀在映後的采訪造勢,國內媒體還是給了這部影片相當高的關注度。
梁颀之前一年有三百多天把自己泡在片場裏,很少在大衆面前露面,不少媒體戲言是否是因為梁大導演成名後酒席變多,身材也走樣,昔日風采不再才會隐身幕後。這種猜測往往會在梁颀下一次露面時被徹底推翻,還是英俊得無懼鏡頭任何角度的一張臉,稍微笑一笑就會獲得媒體的寬容。
于是大家都知道,哦,可能梁大導演不愛露面。很反常的是梁颀這次又非常配合這部電影的宣傳,結合《日出在哪邊》沒有得獎的消息,也有人唱衰道,梁颀可能預見電影成果并不理想,在想方設法地給電影制造話題。
因此梁颀回國接受采訪時被問到最多的問題就是既然梁颀說他和‘小仲’已經很早就認識的話,是不是長期起來,梁颀的創作都有受到‘小仲’的影響。
記者越說就越覺得有道理:“似乎在您的電影中經常會出現類似‘小仲’的人物:《漂流》中男學生之于女人;《春茉莉》中已經結婚的女人之于男人;《霹靂》中那封信之于差點在浴缸中自殺的男人……請問這麽多年以來,您的創作一直受到這個‘小仲’的影響嗎?”
這個問題問完,記者的鏡頭稍稍對準了向致遠身旁的游聞,游聞演技精湛,在這樣的場面上還可以對着鏡頭露出一個相當得體的微笑。
梁颀注意到了,笑着說:“你們總是說誰誰誰是‘小仲’,搞得好像你們比我要更了解我。在這裏我還是要澄清一下,不是你們猜的任何一個人,大家也不要給其他無關人員帶來困擾。也麻煩不要再這麽密切地關注我個人的生活了,多多關注電影本身吧。”
游聞笑容落了下來。
小舒今天母親生日,擔心向致遠會在采訪中說一些不恰當的話,于是他拜托蔣濟維來現場盯着向致遠,可惜蔣濟維并不太靠得住,等他過來時,采訪已經結束了。蔣濟維走在員工通道,随手找了個工作人員了解了一下情況,向致遠已經走了,然而梁颀還在。蔣濟維心想正好,上周梁颀說今天采訪結束就沒事了,可以和他一起回家見常遠,幹脆就和常遠約在今天晚上吧。
如果生活是一場游戲,那麽游聞就是會讓蔣濟維被迫偷聽的游戲bug。
等蔣濟維終于找到梁颀時,游聞的質問才剛剛開始。
“所以誰是‘小仲’,姓蔣的那個經紀人?”
緊接着蔣濟維聽見梁颀撥開打火機的聲音:“對啊,陳嘉杭沒有告訴你嗎?”
游聞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低下去了很多:“聽陳嘉杭說你們高中時就認識了?我不明白,感情這種事僅憑先來後到就可以了嗎?”
聽到這裏,蔣濟維靠在牆上皺了皺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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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颀語氣輕松地說着氣死人不償命的話:“這和先來後到沒有關系,我想了想,無論他在什麽時候出現,最後都是同一種結局。”
游聞情緒有些激動,不再是上一次面對蔣濟維時那副游刃有餘的樣子:“你還記不記得你在片場總是誇我能把你想要的感覺給演活,怎麽看都是我與你共鳴更多,為什麽不可以是我?你們太久沒見,失而複得的感覺只能維持一時,很快你就會知道誰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伴侶。”
聽到這裏,蔣濟維極小幅度地踢了踢牆角。這人說話也太不中聽了,還是象征性地讨厭他一兩秒吧。
梁颀糾正游聞:“再過多少年也是這樣,你是很好的工作夥伴,而蔣濟維是我的愛人。”
蔣濟維踢牆角的力度陡然松懈下去。
游聞輕聲問:“你知不知道在中文的語境中愛人有多大的分量?你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地說出這個詞?”
梁颀沒有回答,在這種沉默中游聞知道了答案,再開口時聲音變得沙啞:“我這次回美國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話說完,游聞便抿了抿唇。他知道一個好導演對演員的可遇不可求,之前也考慮過既然梁颀執意要回來發展,他也可以舍棄掉美國的事業跟着回來。在說出這句近乎賭氣的話之後,游聞天真地想,或許有沒有一丁點梁颀挽留他的可能。
梁颀沒有任何挽留地說:“那祝你以後一切順利。”甚至省去了以後常聯系這樣客套的話。
游聞飛快地離開了這裏,只需要一個扭頭他就可以看見站在牆後的蔣濟維。可惜游聞過于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蔣濟維甚至可以看見他眼角處閃閃發亮的淚光。
緊接着梁颀也走過來,蔣濟維奮力往牆面縮了縮,采取精神勝利法許願梁颀看不見自己。方法湊效,梁颀在即将走出來的時候停住,蔣濟維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梁颀語氣中帶着笑意問:“你怎麽每次碰到游聞都鬼鬼祟祟的?”
蔣濟維很不服氣地從牆後走過來:“你怎麽發現我在的?”
梁颀笑着拉過他的手說:“如果你踢牆的動靜再小一些的話,有這麽生氣啊?”
蔣濟維不自在地把視線瞥向別處:“剛聽到的時候有點,後來想想其實他也沒什麽錯。”
梁颀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走吧,我們回家。”
“你先做好心理準備,我爸爸生氣時特別吓人。”蔣濟維終于肯回頭,上下好好打量了兩眼梁颀後又說,“聽到打火機的聲音我還以為你剛剛又在抽煙。”
梁颀很自然地回答:“不是約定好一起戒煙嗎?”
門衛在這個小區幹了二十幾年,可以說是看着蔣濟維長大,見到他便笑眯眯地說:“小維,好久沒有回家了吧,感覺好一陣子沒有見到你了。剛好前不久梁先生的車也剛剛開進去。”
從別人的話裏聽見梁舸的身影都會讓蔣濟維有些緊張,潦草地打了個招呼後便深吸一口氣。
一扭頭梁颀還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看到他這樣蔣濟維就有些生氣:“死到臨頭你怎麽還是這副八風不動的樣子!”
就算這樣說梁颀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動:“你到時候可要保護我啊。”
這句話讓蔣濟維很受用,嘴角翹了翹,又覺得必須讓梁颀領會到事情的嚴重性,飛快地把嘴角放下來。
到了家蔣文柏果然已經回來了,他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動靜也沒有反應。常遠偷偷朝他們眨了眨眼睛,然後語氣嚴厲地說:“總算知道回來了,要不是有媒體報道,是不是我們就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不等蔣濟維接話,常遠說:“好了,都別站着了,趕緊洗個手來吃飯。”
蔣文柏終于忍不住回頭,不可置信地問:“批評這麽一句就完了?”
常遠翻了個白眼:“你還想怎麽樣?不滿意的話你來說啊。”
于是蔣文柏又不說話了,冷哼一聲,表情比剛剛要更不悅了些。
蔣濟維和常遠交換了一下眼神,連忙上前挽住蔣文柏的手臂:“爸爸,你最近工作忙嗎,累嗎?我給你捶捶背。”
感受着蔣濟維錘在肩上的力度,蔣文柏語氣軟和了一些:“現在知道我辛苦了?”
陳阿姨已經布置好了碗筷,常遠走過來和梁颀說:“他一直都拿蔣濟維沒辦法,讓蔣濟維哄一下,我們先吃吧。”
梁颀看了一眼,發現蔣濟維過去的短短一陣功夫,蔣文柏的表情果然松動了很多。
常遠看着梁颀入座:“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梁颀說了一個日子,常遠點點頭說:“回來這麽久了沒想過來看看我們?”
明明是責怪的話,常遠語氣裏的責怪之意倒沒有很明顯,反而有些悵然。
“我還記得當初你第一天來到家裏的時候,我和你說把這裏當成你自己家就好了,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梁颀想了想解釋說:“剛回國時我和蔣濟維的關系還沒有徹底确定下來。”
聞言常遠看了蔣濟維一眼,剛好碰上蔣濟維在關注這邊的動靜,他動了動身體,明顯是想過來,但是常遠朝他比了個手勢将他制止住了。
常遠回過頭:“我知道你和蔣濟維都是很有主意的人,當初蔣濟維去洛杉矶卻在你那裏吃了閉門羹後,我還想過或許你們這輩子就這樣老死不相往來了。起初蔣濟維和我說想和你重新在一起,可我并不看好你們之間的感情,但是蔣濟維後來又和我說,對于重新開始這段感情他也很沒有信心,說這話時蔣濟維的表情很忐忑卻又很堅定,我就知道,你們重新在一起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對于他已經認定的事,我很難勸服他改變主意,”
說到這,常遠輕輕嘆了口氣:“所以我想問問你的想法,在重新開始之前,你做好了準備嗎?”
梁颀垂着眼看着桌前的松鼠桂魚:“我記得蔣濟維之前說過,您特別讨厭油膩的東西,餐桌上從不會出現松鼠桂魚,只有在極少時候才會拗不過蔣濟維的堅持。但是您看,最後在蔣濟維沒有特意提出的情況下,松鼠桂魚卻出現了。我想愛就是這樣,會讓人刻意改變自己習慣的東西。”
常遠忍不住問:“那你的習慣是什麽?”
梁颀說:“我之前把拍電影看作我的頭等要事,只要在片場我就很幸福。和蔣濟維在一起後,則又是另一種幸福。我比較遲鈍,還是分開後我才意識到後者的分量逐漸超過了前者。”
說這話的時候,梁颀露出沉思的表情,講完後,他朝常遠笑了笑:“分開後這種幸福消失了很久,現在它又重新回來了。”
常遠說:“你們分手後,蔣濟維也談過幾次戀愛,雖然他的那些對象我不好評價,但是可以看出蔣濟維也沒花什麽心思在他們身上。我起初還以為是那些對象入不了蔣濟維的眼,只是空窗期時的一種将就。聽說沈家的那個孩子不錯,我便有意撮合他們兩個認識,哪知道蔣濟維更加興趣缺缺。直到我聽湯星聞說,蔣濟維和那些孩子交往是因為或多或少他們身上都有一些你的特征,我完全沒想到蔣濟維會做出這麽荒謬的舉動。”
蔣濟維這時走過來,在梁颀身邊坐下,很警惕地看着常遠說:“你們剛剛在聊什麽啊?”
常遠看着後面跟來的蔣文柏,刻意忽視蔣濟維:“你們聊完了?”
蔣文柏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坐下來看了眼梁颀:“我們有很久沒見了,你和蔣濟維戀愛的事告訴梁舸了嗎?”
蔣濟維不滿地說:“提他幹嘛,也不需要他的同意吧。”
雖然蔣文柏也是這麽想,但還是佯怒說:“你是最有主意的,談戀愛這件事爸爸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之後他們又聊了一些別的話題,梁颀認識的國內的那幾個制片剛好蔣文柏也有了解,得知後面梁颀下一部電影也要在國內拍後,幫他分析了哪些人值得合作,哪些人需要敬而遠之。一頓飯吃完,蔣濟維便急急忙忙地拉着梁颀和他們告別。
常遠說:“今天不在家睡嗎?我都讓阿姨把房間收拾好了。”
蔣濟維給梁颀使了個眼神:“我們晚上還有別的事,就先走啦。”
梁颀也跟着蔣濟維朝他們道別:“伯父伯母再見。”
雖然講不出類似“跟着小蔣叫我們爸爸媽媽”這樣肉麻的話,但常遠還是不贊成地說:“倒也不用喊得這麽生疏。”她看着梁颀說,“下次回來就不要這麽喊了。”
梁颀露出一個笑,幅度很小地朝常遠點了點頭。
蔣文柏目送他們離開,突然若有所思地說:“我瞧着他們還是挺般配的。”
常遠瞪着他問:“那你剛剛還要當惡家長?”
蔣文柏扶着常遠的肩膀回到室內:“總是要做做樣子的嘛。”
這一次換梁颀開車,蔣濟維閉着眼睛小憩。
過了一會,蔣濟維毫無征兆地睜開眼問:“我媽剛剛在和你聊什麽?”
梁颀專心致志地開着車,随口胡謅:“講了一些你小時候的糗事,說我只有了解你不完美的一面才能全心全意愛你。”
蔣濟維信了,很緊張地将眼睛睜得更大了一些:“什麽糗事?”印象中他小時候也沒有像沈瑞那樣丢臉的事跡。
梁颀笑着說:“騙你的,你怎麽無論多少次還是會上當啊?”
蔣濟維松了一口氣,今天太驚心動魄,他已經沒有力氣生氣。癱在座椅上走了好一會神後蔣濟維問道:“你真的打算戒煙了?”
梁颀的指節在方向盤上敲擊了兩下:“還是戒吧,我想活得更長一些。”
蔣濟維沒有問梁颀為什麽突然有想要活得更久的欲望,他想到了那些已經故去的人:“上次見到小茹,她說抽段時間,我們三個一起去祭拜一下餘又衫。”
梁颀很痛快地答應下來:“好啊,什麽時候?”
蔣濟維重新閉上眼睛,近乎呢喃地說:“等春天的時候吧。”
春天還有很久,在炎熱夏季談論這個似乎為時尚早,好在梁颀總是能理解和包容蔣濟維那些奇怪的想法:“春天的時候她那邊的田野應該蠻漂亮的。”
其實小茹還有另一句話,小茹很狡黠地看着他笑:“看來我的那番話給了你很大的啓發,怎麽樣,你習慣這種不自由了嗎?”
蔣濟維側過身體,定定地看着梁颀,無可奈何地問:“我怎麽會這麽愛你啊?”
梁颀學着他的樣子嘆了口氣:“好奇怪,我也是啊。”
這時汽車因為減速帶颠簸了一下,在這份颠簸中有一個念頭愈來愈明晰,蔣濟維想,或許自己永遠也無法習慣這種不自由,但是為了梁颀,這種不習慣他也可以忍耐。
【作者有話說】
高估我自己了,原本以為今天可以一口氣寫完……明天爬上來發最後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