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定奪
第12章 第 12 章 定奪
新房間很大,書櫃桌椅均是黑檀沉木,與窗外碧色似在唱和。
軟裝對标五星級總統套間,地毯和床均是厚實柔軟,床旗上還有毛巾卷出的一對親吻天鵝。
鄧惑想起以前的八卦。
娛樂圈有不少假戲真做的愛侶,戲裏演着夫婦,戲外便結了婚。
也有男女被公司捆綁着炒CP,怕狗仔亂拍,索性睡在一處,互惠互利。
她摸了摸下巴。
這種故事只能在小公寓裏成立。
紀惗家像在演大宅門,幾進幾出的院子根本找不着人。
簡單淋浴後,鄧惑走向半露天的溫泉區域。
右邊池子很大,至少能容納七八個人一邊泡澡一邊開派對。
楓林綠野,視野開闊,池面灑着山茶花瓣,能聞到些許硫磺氣味。
左邊是兩個活水陶缸,像江西炖湯的小盅。
鄧惑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泡了進去。
空間狹窄封閉,像敲開頂層的蛋殼。
她閉氣深陷,任由長發散在漣漪漾開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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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流将人悉數環繞,如同出生前的混沌安寧。
她浸埋更深,遲遲不肯起來。
臂彎小腿都能碰觸到磨砂缸面,仿佛另一種形式的深擁。
熾熱泉流環繞着,擁吻着,世界也重歸寂靜純粹,讓人想要嘆息。
我家浴室也要裝一個,回頭就找紀惗要供貨商微信。
鄧惑抱膝想着。
陰雨天,任何不開心的時候,一泡進這樣的小池子裏,她得有多開朗。
來紀惗家果真像在度假。
傭人總是在恰好的時間出現,動作輕柔地吹幹頭發,抹好精油。
浴後有熱茶果盤,車厘子咬開又甜又脆,洛神花茶喝得人有些冒汗。
度假村主人知道她一夜都沒睡着,提前安排了理療師。
鹽石、熱貝、草藥球、芳香療愈,什麽都一應俱全。
鄧惑不禁在想,如果她想喝現磨的豆漿,他是不是能變戲法一般牽頭驢過來。
筋絡被洋甘菊精油緩緩推開時,她終于沉入濃重睡意裏。
最後一個念頭是,如果天天住在這裏,她至少能多活十年。
下節目以後,龍幸被帶去了東城區。
他看着街景不對,問經紀人怎麽回事。
“今天不是要趕飛機嗎?晚上還要去廣州拍綜藝吧。”
經紀人抽了口煙,表情很複雜。
“取消了,帶你去見個人。”
龍幸有種本能的反胃,再開口時沒有表情。
“是陪人,還是見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經紀人有點反常,心事很重:“對不起,有些事是我拖累你。”
龍幸皺眉看他,不想猜又要來什麽。
保姆車一路開到雍和宮。
正是周末,附近街區都車流擁擠,有大爺大媽拿着手串佛珠沿車兜售,空氣裏散着香火味兒。
“怎麽了,要帶我燒香拜佛?”
“不是。”經紀人按滅了煙:“你要見的人今天在這,所以我們來這。”
雍和宮景區旁側有好幾條胡同,雖然門面都修繕過,整體還是有陳舊的年代感。
灰磚褐瓦下鑲着小四合院,大門前間或挂着八哥蛐蛐兒,市井又低調。
一路七拐八拐,游客越來越少,慢慢只能看見住在附近的大爺在路邊下棋。
龍幸被帶進一家茶齋裏。
店主确認過信息,帶他們走進縱深更裏的單間。
經紀人背繃的很直。
“這人的背景我不知道,”他說:“今天是副總跟我談話,讓我帶你過來道歉。”
龍幸聽着無語。
“人都沒見過,上來就道歉?”
“沒時間解釋了,”經紀人說:“咱好好當孫子,明白嗎。”
門一打開,茶香缭繞。
龍幸看清主位的臉,毛都豎起來。
操,跟他道歉?
經紀人已經在擠笑了。
“紀先生,難得見您,真是幸會!”
“小幸,趕緊跟前輩打個招呼!”
龍幸懶洋洋道:“怎麽着,找我耀武揚威來了?”
經紀人狠掐他一把。
紀惗和那天看見的很不一樣。
他沒有笑容,僅是呷了口茶,聲音很冷。
“你挑釁幾句,我不在意。”
男人放下茶盞,薄白的手背被暖燈斜映,線條筆直漂亮。
“但你……半夜去門口堵她?”
“我認識她多久了,”龍幸厭煩道:“你算什麽東西,管得着?”
經紀人并不知道紀惗的底細,但看見副總都在發怵,知道是捅了婁子。
“人家是新婚夫妻,你也不知道避嫌!”他數落道:“又不是半大孩子,沒有半夜去找別人的道理!”
沒等龍幸反駁,經紀人又轉臉賠笑。
“不好意思,我們家藝人還比較年輕,有些事是我教育的少,以後一定會注意。”
紀惗并未擡眸:“我知道是你出的主意。”
“陳擇章改名是你定的,捆綁拉踩的黑通稿這些年也沒少買。”
他從前選擇不去插手她的事,最近一查,前前後後觸目驚心。
經紀人讪笑着說不出話了。
聽到真名,龍幸火氣直冒。
“你背後又是誰?”他冷笑:“橫插一腳娶走鄧惑,雞毛蒜皮都有資方撐腰,牛逼啊。”
經紀人強壓下話頭,沒想到自家藝人這麽愣頭青:“哪有這樣跟前輩說話的!你也是瘋了!”
紀惗此刻才正眼看向少年,揚了個笑。
“你敢動她?”
一瞬間寒意盡顯。
龍幸原本還在炸毛,不受控制地霎時收住氣息,下意識把反擊的話全咽了下去。
他很想往後退,不敢和這個人繼續對視。
這根本不是一個人。
龍幸碰到他們的那天,鄧惑旁邊的那個男人溫柔随和,根本就沒脾氣。
雖然看着礙眼,但也就是個戀愛腦的草包。
可是現在……
龍幸咽下口水,腦子裏努力組織着道歉的言語。
男人半身隐在暗處,眉峰眼瞳俱是寒鋒。
一反往日內斂,他的威壓如暴風雨前的海。
沒人知道烈風卷起狂濤時會摧毀什麽。
鄧惑整夜都沒有睡,早上是逃過來的。
紀惗一直在鋪墊準備,想在時機成熟以後再試探着接她回家。
是接她一起回到共同的家,不是讓她一個人疲憊狼狽地過來避難。
“她可以把自己保護的很好。”他說。
“可代價是,她會很累。”
紀惗的目光像開刃長鋒一般,一寸寸地掠過他。
他并不在乎他會狡辯反問什麽,也不想聽。
“你今晚的節目已經取消了,明天不用去拍頂刊封面,可以在家好好吃幾頓飯。”
“還有兩個網絡劇正在談番位,對嗎?”
紀惗的指節在輕叩桌面。
不疾不徐,像戾氣未消的思緒。
窒息感擰住空氣,壓得人喉頭發緊。
經紀人有些扛不住,好聲好氣道:“紀先生,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咱們都是誤會……”
“我自有定奪。”紀惗說:“滾吧。”
龍幸如溺水浮起般劇烈呼吸一口氣,轉身就走。
不管經紀人的着急呼喊,他憑着記憶往外走,腳步越走越快。
兩種情緒在龍幸的腦海裏撕扯攪纏,逼得他太陽穴直跳。
又恐懼,又憤怒,可他剛才那幾分鐘裏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做不到。
資源被撕得七零八落,連反應的餘地都沒有。
眼見着那小明星走了,茶齋老板過來陪紀惗品茶。
中年男人熟門熟路地把新泡的燙茶澆在銜金月蟾上,示意彈古筝的姑娘換個高興點的曲子。
“您還親自來?”他道:“就那小孩,随便喊個下屬警告幾句呗。”
紀惗收起方才的鋒芒,不緊不慢道。
“順路過來燒香拜佛。”
願上天保佑,他能多活幾年。
助理阿土坐在一旁,全當沒聽到。
嗯嗯嗯,你一點不護短。
多順路啊,今天開車四十分鐘過來。
“您還別說,雖然大家都在求發財求大運,但這雍和宮特別庇佑正緣。”
老板也是吹慣了,一講起來有鼻子有眼的。
“小姑娘帶男朋友過去,但凡不是個良人,沒幾個月準吹。”
“真要登對,拜完那叫個順風順水!”
他見青年唇角帶笑,知道說對了話,笑得喜氣洋洋。
“還沒恭喜您新婚大喜,啥時候辦婚禮呀?”
“快了。”
胡同裏,龍幸猛一頓足,經紀人差點撞着人。
“我說你也是真不怕死,”經紀人發火道:“你知道那幾個網劇有多難搶嗎?虧我還在幫你談男主角的位置!”
龍幸渾然不覺,反問:“鄧惑知道他是這副樣子嗎?”
“你這時候還有心思管她?!”
她絕對不知道。
少年的眼神晦暗至極。
那人在她面前裝得純情無辜,背後肮髒狠厲成這樣。
她哪怕知道一點,也絕不可能和這種人結婚。
他一定要找機會告訴她。
柔軟被子裏,微信鈴聲被蒙得聲音很小。
鄧惑睡得迷迷糊糊,接電話時不太清醒。
“媽?”
“小惗都跟我說啦,”潘嘉慧在超市挑晚間特賣:“你也真是,住過去都不跟媽打招呼,還是人家講分寸一點。”
“白蘿蔔多少錢一斤?還能便宜點不?”
鄧惑想再睡一會兒,把手機擱在耳邊,任由她繼續講。
“婚禮流程安排的很好,知道你懶得管,他選完給我和你爸爸看過了,有裏有面兒,媽媽現在對這個男孩子放心多了。”
“唔。”
“小惗說你是暫時過來躲清靜,下個月要準備進組,劇本還越背越厚。”潘嘉慧有些埋怨:“結婚都沒時間,你們公司安排也太緊了。”
她都不記得後面和媽媽聊了什麽。
再睡醒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床頭櫃放着熨好的明制睡袍,鄧惑摸索着穿上,很像以前拍戲時穿的裘衣。
狐毛滾邊軟軟地護着領子,在降溫季節擋風又輕便。
她搖了鈴铛,有傭人快步過來,伶俐地幫她系好馬面裙,小聲說先生在正庭等您,晚餐也在那裏。
鄧惑察覺到有事,跟紀惗打招呼以後随意喝了碗湯,說自己晚上吃得很少。
他颔首,傭人們又快速把長列菜肴撤下。
鄧惑看在眼裏。
這是什麽封建地主小貴族的生活。
理性層面需要抨擊批判,個人方面可以愉快加入。
“有什麽安排嗎?”
“想和你一起挑戒指。”
“明天我有空,謝謝今天的照顧。”她看向外面的夜色:“偶爾在這住幾天,感覺心情會變好。”
紀惗笑眯眯問:“那現在方便嗎?”
鄧惑遲疑點頭。
他一擡手,兩側侍者魚貫而出。
數十款不同質地紋樣的戒指被小心捧來,設計總監和保險公司監督員随之鞠躬致意。
鄧惑:“……”
她緩緩看向重新布置上薄荷葉與蝴蝶蘭的長桌。
綠寶石藍寶石紅鑽黃鑽粉鑽綠鑽都在閃閃發光。
上次這個待遇還是她初中的時候開扣扣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