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明知
第36章 第 36 章 明知
飯畢, 鄧惑借着空隙找夏珉聊天。
“惗惗好像……不太喜歡家裏的聚會?”
夏珉又恢複成端莊夫人的做派,在衆人面前持重大方,但手機鎖屏忘了換, 一亮還是自推。
她看一眼抿唇不語的兒子, 又看向鄧惑, 大致能猜到。
“他很信任你, 所以什麽都跟你說了,但又沒有說清楚吧。”
鄧惑見家宴氣氛很好, 警惕感已消了許多。
“惗惗說……有些親戚對您和爸爸都不太好,他很護着你們。”
連去世以後要怎麽安置, 遺産找哪些律師幫忙過目,都和她私下裏講過。
“半真半假,但不用你分擔這些。”夏珉溫和地說:“紀惗小時候太善良了,我很心疼他,會額外告誡一些道理。”
那時候,她去國外談生意出差,回來給他帶了一袋意大利産的巧克力蛋, 外殼是彩漆的童話插畫。
在二十年前,也算稀罕禮物。
家族裏小孩衆多,不知從哪聽到風聲, 都過來找他要。
碰見強悍兇狠的, 紀惗很機靈,知道躲到長輩旁邊,堅決不給。
但一遇到小孩哭鼻子, 或者委委屈屈說自己病了受傷了,他就沒了防備,不知不覺全都給了出去。
還有不懂事的大人, 覺得看小孩心軟很好玩,也說自己生病了很難受,問他願不願意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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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袋六個巧克力蛋,紀惗全都給了出去,自己連吃剩的殼都沒拿到。”
“我那時候才想起來要教他,不是會笑或者會哭就不是壞人。”
“有些人的熱情真誠,只是為了哄騙你信任他。”
鄧惑反應過來。
“所以他有點心理陰影,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夏珉看着熱鬧交談的人群,許久又說。
“但本家裏的環境,如果對小孩都能這樣……”
鄧惑其實有更多的問題想問。
夏珉還未感慨完,忽然有人推門而入。
那個中年男人滿身都是酒氣,味道熏得旁邊大姑都不禁往後退。
“喔唷,惗子回來了也不來給你二伯敬酒?”
那人喝得鼻子通紅,肚腹漲得快要撐開毛衣,樂颠颠地打量現場的年輕婦人。
“這是惗子娶的那個小明星?”酒糟鼻一眼就看見了鄧惑,朝她走了過來:“年輕就是好啊,這小腰細的?”
紀惗冷着臉擋在她面前。
“滾開。”
夏珉皺眉道:“嘴巴放幹淨點。”
酒糟鼻摳了摳胳膊,越過面前兩人去看後面的鄧惑。
“小美女,你老公是我看着長大的,哎,小時候沒少給他買東西。”
“你知不知道,他們家欠我幾千萬來着?”
“沒事啊,喜歡什麽跟叔叔講,叔也給你買!”
現場有人看似在阻攔。
“別亂講!惗子家不知道提攜你幾回了,還倒欠着你了?”
“珉姐你別生氣,他回回喝多都這德行!”
鄧惑了然。
她走到紀惗身側,笑道:“叔叔好。”
“乖啊,”酒糟鼻看着她的臉,一時間有些癡迷:“比電視上好看,惗子還是會娶老婆。”
“我攢了點小錢,您不介意的話,我替他還。”
紀惗和夏珉同時露出不贊成的表情。
“惑惑!”
“哪裏的事——”
碰見這種爛事,誰都覺得晦氣。
每個家裏都可能有一兩個破落又胡攪蠻纏的親戚,紀家夏家都碰着過這種喪門星,體面人沒法撕破臉罷了。
老人家會不管不顧地護着,這種人一號喪一告狀,便恨不得把股權都掰給他。
五十多的人了,這些年全靠家裏旁人指縫裏漏些錢過日子,坐空差吃饷錢還要指手畫腳,覺得誰都對不起他。
再碰見那種勸人大方的親戚,那更能一拍即合,再胡扯的事都能說得有鼻子有眼。
“噢?你們老三家終于來了個懂事的?”酒糟鼻身體往後一仰,像是看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對衆人道:“看見沒有,這二十多的小丫頭才叫懂事!”
“那你還吧,六千多萬,轉賬還是刷卡?”中年男人色眯眯地看着她:“用別的法子,叔叔也不介意。”
“剛好家裏人都在,您現在拿欠條出來。”鄧惑說:“我現場轉,你現場撕。”
酒糟鼻像是沒聽清:“你說什麽?”
“欠條。”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都什麽年代了,丫頭,你還太小,這裏頭的人情世故繞着呢,讓你婆婆跟你講去!”
鄧惑像是沒聽見他說什麽,第三遍問。
“沒有欠條嗎?”
酒糟鼻不耐煩了。
“找你婆婆要,你公婆盡算計錢了,誰鬥得過他們啊?”
他剛要對夏珉指指點點,鄧惑的笑容已經變了。
她冷冽又銳利,笑着開口。
“到底是大戶人家,碰見你這種潑皮無賴都得養着。”
酒糟鼻愣道:“你——”
“既然沒有欠條,那就什麽都不欠你。”
鄧惑平靜道:“我和紀惗的公衆形象都買過保險,你今天潑髒水,小心倒欠我們法務三千萬。”
夏珉驟然開竅,星星眼地看着她,背後猛豎大拇指。
“今天來了很多親戚,熟也好,不熟也罷。”
鄧惑環顧四周,目光如釘子般穿透眼前的可笑中年男。
“紀惗既然和我結婚,兩個人也就算是綁着了。”
“他家舊事與我無關,非要鬧個是非,自己帶着證據借條一樣樣來算清楚。”
“但要是有人只想攪局鬧事,惹得他不安寧,就等于在影響我們夫婦的共同利益。”
“今後誰樂意嚼舌根,誰要在背後生事,都最好先拎清楚。”
酒糟鼻直接怒了,拿手指她。
“你什麽來頭啊?家裏是當官的經商的,說話橫成這樣!”
“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告訴他奶奶,讓他把你給休了!”
“誰家孫媳婦不講規矩成這樣,瘋了吧?操!”
鄧惑似笑非笑地看他。
“紀惗追我九年,只肯娶我,你覺得……我是什麽來頭?”
酒糟鼻一瞬間噤聲。
他突然不敢猜了。
夏珉輕輕柔柔地開口。
“明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做到惑惑這個地步,她一個人能養活三四家公司,至少也是幾千個人的營生活計。”
她說話聲音很細,反而更令旁人聽得真切。
“咱家集團要做代言拍廣告,平時未必能請到她這個級別的人。”
“二哥,你真得罪了人家,家裏給你請律師未必能贏呀。”
旁人都雲裏霧裏的,不由得跟着夏珉應和。
“紀惗是你侄子,你也就在家裏橫幾句。”
“人家是吃形象飯的,別亂攀扯小兩口了,才結婚多久!”
酒糟鼻往地毯上啐了一口,惡聲罵了幾句出去了,轉去別的廂房重新找面子。
現場氣氛煙消雲散,衆人又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一團和氣地說笑打牌。
紀惗再看向鄧惑時,眼神很像淪陷在愛河裏。
鄧惑:“……?”
他并不在意是否有人看見,俯身親她的臉頰。
“老婆兇人的樣子好好看。”
鄧惑被親得怔了一下,感覺他的唇真軟。
他們的夫妻狀态半真半假,又因為存在着幾分不真實,細微的接觸都讓她意亂。
“碰見這種混子,你自己不知道怼走?”她責備道:“還縱容到今天。”
“我說過更難聽的話,但有輩分壓制,家裏其他人會出來和稀泥。”
紀惗同她一起在圈椅旁坐下,眼神溫潤。
“但你不一樣。”
“我只是演得像要吃人,你演得像經常吃人。”
鄧惑:“……你真會誇。”
青年給她泡茶點香,俨然伺候大佬的金絲雀。
“以二伯的性子,今晚兩家都能收到消息,說新媳婦彪悍貪財不好惹。”
“那正好。”鄧惑挑眉:“我就喜歡光明正大地當個貔貅。”
“是我沒處理好這些關系,以後會更上心。”紀惗說:“經常吃人容易消化不良,不能給老婆增加負擔。”
我還沒被吃呢,無關人士死遠一點。
鄧惑沒再說話。
她不通茶道,僅是看着紀惗行雲流水地為她烹茶。
黃金小碾飛瓊雪,碧玉深瓯點雪芽。
晚餐菜式厚重,此刻聞着清冽香味,也會覺得疏解開懷許多。
她忽略掉那些繁複茶儀,無聲地看他的手。
青年的雙手很耐看。
腕骨修長,骨節分明,有時候指腹會拂過天青色茶盞,力度柔韌有餘。
順着他的手,她目光上移,從勻稱流暢的鎖骨,到微動的喉結,再到淡色薄唇。
一寸一寸看過去,均是賞心悅目。
主屋的熱鬧很有煙火氣。
有人詐胡,有人争辯,世俗男女的喧嚣聲音交織纏繞着,間或摻着茶爐的汩汩聲響。
紀惗垂眸而笑:“怎麽不看茶,反而在看我?”
鄧惑抿唇片刻。
“你在片場也會這樣。”她平靜地說:“我發現好幾次了。”
他不由得擡頭。
“你會挑扮相最好看的時候找我說話,有時候領口松開扣子,好像不知道沒系好。”
“洗完澡以後連眼睛都濕漉漉的,拿着劇本來找我對臺詞,身上都冒着溫熱的香氣。”
“有時候睡覺翻身會輕哼一聲,聲線掐得很深。”
哪怕在此刻,你的指尖也在拈着茶盞,像在碰愛人的臉。
呼吸輕巧,睫毛垂下的樣子顯得溫順又漂亮。
他輕聲問:“不喜歡嗎。”
她擡手捉起他的下巴。
紀惗迎視着她,眼神裏的狡黠未曾散去。
他明目張膽地引誘她,哪怕今日是在親戚繁多的老屋。
她一寸寸縮進距離,像是并未發覺被釣住收線的獵物。
他已經想好要如何接吻了。
長驅直入,輾轉缱绻,還要配以意亂情迷的輕哼。
鄧惑傾身靠前,指腹壓着他的唇瓣,似帶着警告的意味。
紀惗被她注視得呼吸停頓,本能地湊近上前。
下一秒,她輕快地松開手,親昵距離蕩然無存。
哪怕他連孩子叫什麽都已經想好了。
“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