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此刻
第52章 第 52 章 此刻
北京飛裏昂的全程航線裏, 阿土都在默默忍受老板散發的粉紅泡泡。
那位爺大概還記得要保留丈夫的從容與內斂,在妻子面前一直很克制。
然後趁各種不經意的時間裏,沖着助理瘋狂炫耀。
“原來被老婆接上班感覺這麽好?”
阿土職業性捧哏:“哪是人人都有這個福氣, 老板, 惑姐是真對您用心。”
紀惗抿了口香槟, 瞧着并沒有笑, 平淡地嗯了一聲。
反手就在工作群裏發了合計八百八十八的大紅包。
五分鐘後,阿土所在的同事小群裏爆發出歡呼聲。
[好開心, 我剛才搶了九十多哈哈哈哈!]
[土哥我今年想換手機你懂我意思吧!!]
[要我說老板的戀愛腦根本不用治!他維持這個狀态就特別好!]
“以前感覺坐十幾個小時飛機真漫長。”紀惗翻着大群的消息,恍然不覺旁邊的小動靜。
阿土流暢道:“畢竟您以前都是一個人。”
“惑姐肯一個人坐十幾個小時來, 又陪您一起回去,一般人真做不到。”
紀惗一時走神,問:“你說,她喜歡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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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土愣住,臨時有點答不上來。
鄧惑敷好面膜回來,随口道:“在聊什麽?”
紀惗只是笑笑。
“還早,再睡一會兒?”
阿土忽然福至心靈, 說:“姐,老板剛才悄悄問我——”
鄧惑:“嗯?”
紀惗像小學生一樣強咳一聲,意欲打斷話題。
阿土:“他好奇你喜歡他什麽!”
紀惗:“……”
鄧惑用指尖撫平面膜邊緣, 認真回答道:“剛開始, 肯定會被阿惗外在的很多東西吸引。”
“我是很慕強的人,從大一入學的時候,他就是離我最近, 也是最遠的行業标杆。”
她說到這裏,還覺得好笑。
“不過好多年過去了,能有他這樣成績的還是沒有幾個。”
紀惗側眸看她, 說:“你一直也很強。”
如果性別相同,他和她會在同一個賽道上殺得頭破血流。
紀惗一直看得很清楚。
如今乍看是流量時代的全面到來,但觀衆收視率已經反撲過好幾次資本的賭注。
唯有她,鄧惑,這些年能兼顧兩端。
她的容貌氣質,可以輕松撐起流量大花的底氣。
她的韌勁勢力,又可以實至名歸地奪下數個獎項。
哪怕诋毀與贊美均是層出不窮。
哪怕無數人都在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後來,其實是覺得,你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鄧惑點開手機,給他看自己的壁紙。
她拍下了一個瞬間。
黃昏垂落時,紀惗立在暮色裏,沉默着輕撫白孔雀。
“你在很多時候,既是尖銳的,又是柔軟的。”
“像是攻擊性很強,又好像肯把弱點全暴露出來。”
鄧惑看着那張照片,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的指腹無意識地撫過他的剪影。
他清晰地看在眼裏。
“我見過你最鋒芒必露的樣子,也見過你最無助的樣子。”
鄧惑瞥見阿土早就悄悄撤了,才笑着眨了下眼。
“而且都很好吃,我很喜歡。”
紀惗呼吸微停,俯身輕吻她的發側。
“都留給你,”他在她的耳畔輕聲說:“只留給你。”
阿土端着水果杯溜到小吧臺旁邊,瞧見其他助理在拜托空姐做雞尾酒。
“你怎麽過來了!”有人直拍大腿:“多拍下老板馬屁啊!難得他今天心情好!”
阿土俨然深藏功與名:“等着。”
十五分鐘後,紀惗直接給他轉了一千八。
老板:拿去發紅包,我沒空。
阿土:好嘞
九個紅包空降群裏,同事們搶到手酸。
小美:今天是什麽日子!!!
阿土:今天是老板陷入愛河的日子=-=
鴨鴨:老板他不是天天都在陷入愛河嗎???
小美:噓!別提醒他!
重回裏昂,電影的拍攝工作繼續快速恢複節奏。
前一分鐘裏,大家還只是穿着戲服的現代人,在端着咖啡玩手機說笑。
後一分鐘裏,在‘Action’響起的那一刻,氛圍便會在眼神、腳步、呼吸裏被無聲塑造。
劇本裏寫着三對異國人的家國之夢。
哪怕文化底蘊截然不同,哪怕內心追求的事物全然相反。
有人想學成報國,有人只想逃離征兵。
有人還在追逐着理想,有人大笑着把紅酒淋在頭上,只想追逐每一晚的狂歡。
但相同的是,大轟炸來臨之際,法國淪陷之時,同一時間裏必然降臨的恐懼與希冀。
每個角色曾是如此的相同,又在命運軌跡交錯的那一刻,像都是一模一樣的人。
鄧惑的角色,在恍然裏踏入空曠街道與琵琶的舊夢。
紀惗的角色則是在香頌聲裏,任火焰吞噬掉紛飛的家書詩頁。
想要把畫面拍得震撼又真實,便需要鏡頭在刁鑽的位置裏捕捉到最好的效果。
詩頁如何像飛鳥一樣撲棱翻飛,琵琶如何與教堂相映在同一片水影裏。
導演一邊拍一邊試,他們便一次一次地再拍再練。
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多的演員湊過來看。
其他兩組的演員看得入神,得到許可後用手機拍攝鄧惑彈琵琶的樣子,看得嘆服又迷戀。
她身上既流溢着西式的妩媚明朗,又兼顧着東方的深沉柔美。
僅是遠遠看着,視線都會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像是會不自覺地貪求更多。
有演員不死心地打聽:“她結婚了?真結婚了?”
宸姐聳聳肩:“來晚了,哥們兒。”
幾段拍完,埃導大笑着宣布收工。
“比我想得還要更快,成片效果非常好!”
鄧惑還未脫掉戲服,有些忐忑地看向紀惗。
後者抱着給老婆新買的一大束郁金香,認真鼓勵道:“有想法就跟導演說,我也很喜歡那個點子。”
鄧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上前。
“Hester,有什麽事嗎?”埃導笑着和她握手,“一想到快要和你們告別了,我感覺真有些舍不得。”
“導演,我想了很久,想建議您加個情節。”
鄧惑很久沒有這樣頻繁地說英語,盡量讓自己顯得沉穩有力。
她把三組劇本都看了無數次,甚至因此能記住別組的很多臺詞。
這個電影裏,有宏大,有渺小,有愛情,有親情。
但還是缺了一點點東西。
“食物?”埃導明顯有了興趣:“請繼續說,我在聽。”
“中文裏,有個詞語叫‘煙火氣’。我想,戰亂裏,食物是最可以串聯起每個人命運的線索。”
鄧惑把草稿本遞給他看,上面甚至有她畫好的十幾幕分鏡。
戰争年代裏,人們在竭力求生,不斷設法獲取着水和食物。
高官名流們依舊能參與醉生夢死的晚宴,享用着美酒與甜品。
戰壕裏的護士匆匆咽下幹面包,防空洞的留學生們苦笑着鐵鍋裏的疙瘩湯取暖。
食物在被交換,被傳遞,作為憐憫或愛意被不斷表達。
雖然前面的鏡頭裏也出現過一些食物,但還不夠被凝結成一條線索。
鄧惑直接畫出了對應的轉場畫面,将她的想法清晰表達出來。
酒杯和餐盤仿佛是上帝的眼睛,見證着三對角色的迥異命運。
埃導看到最後,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Hester,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點,謝謝你把它帶給我。”
“你這麽年輕,能想到這麽有靈魂的創意,你的未來還有很長很高的路要走。我祝福你。”
他們聊了很久,直到片場的人快要散完了,才終于笑着告別。
鄧惑走回去時,看見紀惗蜷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抱着大束的郁金香,身上披了條小毯子。
紀惗總是這樣。
雖然有保姆車,也可以回酒店等她。
可他總覺得他錯過了她好多年,每一刻如果能呆得更近一些,都是某種變相的彌補。
他有種幼稚的固執。
鄧惑輕輕親了一下他的臉。
紀惗驀地睜開眼,拉着她又親一下,精神起來。
“還來得及,我們走。”
“有安排嗎?現在?”
“嗯,現在!”
他們沒有坐上保姆車,而是找朋友借了一輛跑車。
沿路都是陌生的風景,似乎是從取景地再一次開向了索恩河畔。
有高中生背着包在路邊吃冰淇淋,也有韓國旅游團在觀光拍照。
法國古城依舊繁華如油畫一般,從路燈到櫥窗都綻放着靜谧的美。
鄧惑一時間猜不出他要做什麽。
“我先說好,”她小聲說:“我雖然在學法語,現在去看電影可能還有點勉強。”
紀惗忍着笑意說:“不是去約會。”
鄧惑有些茫然地應了一聲。
她在陌生的環境裏,忍不住靠得更近一些。
超跑停在教堂前,有華人神父等在不遠處,像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鄧惑詫異擡眸,看向教堂上的六棱花窗,以及哥特式的尖頂。
他們此刻就在裏昂聖讓首席大教堂前。
這座教堂起建于公元1180年,曾見證過亨利四世與瑪麗·德·美第奇的婚典。
他停好車,許久後才開口。
“我想再次向你求婚。”
“從一開始,我就想正式一些,再認真一點。”
“惑惑,其實……我從未想過和你假戲真做。”
“實在沒法演,”紀惗揉起臉,無奈得直笑:“一直都是真的。”
鄧惑深呼吸一口氣,用力揉了揉他的頭發。
她牽起他,兩人向教堂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