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參會者的不滿情緒被闫平月煽動了起來,臺下登時一片嘩然——
“啊,不會吧?這可是瞿支國教授推薦的學者哎……”
“太浪費時間了,我特地翹了朋友的彙報來聽這場……”
“我看一時半會也修不好了,算了算了,我看也沒什麽好聽的,還是回去看論文吧……”
眼見不少人陸陸續續地離了場,可大屏幕依舊沒有複活的跡象。
柴廣博第一個坐不住了,一個鯉魚打挺就翻起身來,幾步竄到大門口旁,用蹩腳的中式英語勸道:“你們別信那個人的鬼話!再等一會!就一會!肯定馬上就能修好了!”
張茵茵跟陳蘅也過去攔人,但并沒有起到很大的作用。
不過這也不能怪罪那些離場的人。畢竟宿缜的課題,本就是被瞿支國炒起來的流量,真正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的人,數量還是太少。
而大多數人又沒什麽耐心,本來就是湊個熱鬧。既然聽不了,那就索性不聽了。
反正和自己的研究方向也不對板,彙報者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本科生,沒有混臉熟的必要。
與好似熱鍋螞蟻的宿缜相比,闫平月此時的心情是格外舒暢的。
他本來打算的,是在這次學術會議上好好顯擺顯擺。
可沒想到的是,每當他準備出個風頭,宿缜就會從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冒出來,擋住所有本屬于他的鏡頭,搶走所有本屬于他的目光!
本來如此耀眼、如此優秀的他,怎麽可以被一個沒錢沒勢,連正經工作都找不到的人遮住了光芒?
不過現在的一切,都如他闫平月所願。不費任何工夫,只是找了個老朋友來幫個小忙,沒想到就能達成如此完美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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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此重要的場合鬧烏龍,宿缜以後再想在這個領域混,肯定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順風順水。
而他那時,卻已經在C校大牛凱文老師的組裏,過上衆星捧月的生活……
“卧|槽!亮了亮了!”
闫平月興致盎然的幻想被一聲驚呼打斷。
随即,大屏幕唰地一下亮了起來,刺眼的白光盡數射入他的眼睛,痛得他視線模糊,好久才睜開眼睛,急忙朝演講臺前望去。
而他這麽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冷淡的眼睛。
只見宿缜的那個同事,似乎是叫做江起的,正盛氣淩人地站在大屏幕旁。
他的手裏攥着一根電源線,空氣中似乎噼裏啪啦地打起了藍色的電火花。
闫平月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感覺自己的衣擺被死死拽住:“救命!快救我!”
他連忙轉過身去,只見地上趴着一個鼻青臉腫的老頭子,長長的白胡子被染得紅一塊黑一塊,一雙枯幹的手緊緊扣着他的衣擺:“他!就是他指使我|幹的!我真的冤枉啊大人——!”
闫平月瞳孔一縮,就見一個長相兇猛的男人跟了過來,揪起老人的衣領就是一拳頭:“死到臨頭了還嘴硬!你要是冤枉,地獄早就空了!”
“平月,他們、他們在說什麽?”
車小美哆哆嗦嗦地拉住闫平月的胳膊,見他面色鐵青:“你怎麽回事?這個人說你指使他……是什麽意思?”
闫平月感覺自己的腦子裏放開了煙花,整個思緒都亂成了一團漿糊,不禁脫口而出:“你能看到他?!”
車小美一臉茫然:“啊?我為什麽看不到他?”
“挺好,不打自招了,省了我們不少功夫。”
逄峰拍着手進來了,順手從身邊人的盤子裏撈了一塊餅幹,朗聲道:“老頭!再跟大夥說一遍,這個小子讓你幹什麽了?”
老頭的臉腫得已然看不清容貌,半截牙露在唇邊,吓得好多人只往後退。
他的眼珠轉了幾下,在三人中間轉了一圈,猶豫不決:“他……”
逄峰往前走了幾步,把袖子撸了起來,眯着眼睛道:“你說不說?!”
“說……!我說!我說!你別過來!”
老頭的脖子縮了幾下,轉頭指向闫平月:“他讓我切斷那個屏幕的供電!還說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彙報結束前恢複。”
雖然他說的是中文,但經不少看熱鬧的國人翻譯,現場立刻就炸開了鍋。
一片唏噓聲響起,衆人全都鄙夷地看向闫平月,還有依偎在他身邊的車小美。
“你……你怎麽能幹出這種事!”
車小美見此情況,一把甩開闫平月的胳膊,氣呼呼地嚷道:“那可是你同學……”
闫平月的臉色青一塊白一塊,活像一顆下水道旁的爛白菜。
他本來還有幾分手足無措,聽了車小美這一叫,登時就吼了起來:“你就別給自己立牌坊了!你在背後罵宿缜罵多髒,我還不知道?!”
車小美花容失色,驚得合不上嘴:“你竟然……我這麽愛你,你竟然這麽污蔑我!我什麽時候罵過他?”
“還不是他拒絕你表白的時候。”
闫平月冷笑一聲:“還有,誰不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你不過是想要論文署名!”
“你!你別太過分了!”
車小美氣得渾身哆嗦,指着他的鼻子,轉身朝衆人嚷道:“他不僅論文是搶來的,背地裏根本就看不起你們!是不是你說的?傻子才做這個方向,只有做純理工的才是聰明人!他還說,他還說……”
雖然闫平月沖上去捂住了她的嘴,但屋內的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有幾個人已經拿着筆記本電腦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就往他們這邊走來。
另一頭,凱文跟瞿支國也紛紛站起身來。
兩人一個字都沒說。但看向闫平月的眼神裏,充滿了無盡的失望。
闫平月嘴唇翕動,面色如紙,卻也只能看着他們擦着自己的肩膀,步履堅定地走出了會場,一個眼神都沒再給他。
“操!”
闫平月已經顧不得其他人在場,一把掀翻了身旁的桌子,幾杯冒着熱氣的咖啡摔在地上,棕褐色的液體汩汩地向四周延伸開來。
見狀,車小美也掙脫束縛,拿手背抹了幾把眼淚,一閃身沖出了會場。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小兄弟。”
逄峰哈哈地笑了兩聲。
他挑起一邊的眉毛,在闫平月的胸腔上捅了捅:“不過這些……都比不上這個吧?”
那一剎那,闫平月的腦中五雷轟頂,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活像是冷凍室裏的死魚:“你怎麽會……”
“我怎麽會知道?”
逄峰挑起嘴角,把老頭往前一甩:“這位‘神仙’,或者還是叫他開膛手呢……反正你們之間的勾當,他早就交代了。”
原來這個老頭不是別人,正是盧判他們追緝已久的“開膛手”。
而同時,他還是之前作弊案中,朱成和口中的“神仙”。
他在活着的時候,就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換心的方法。
他發現,通過某種術法,竟然可以将将死之人的心髒賜予另一個人,而那個人,便可以擁有心髒原主的性格和能力。
由于術法的特殊性,他從中嗅到了商機,開始了殺人換心的買賣。
很多人都通過換心,得到了從不曾有過的能力,并因此飛黃騰達,走上了無數人羨慕的人生路。
而當他死後,也沒有就此停手。他發現這個術法,在鬼身上同樣适用,并且從各方面來說,甚至還更容易操作一點。
于是,他便假扮成“神仙”,幫助那些參與公考的考生換心,并從中獲得巨額利潤,直到被盧判當街逮到,揍得連媽都不認識。
“你家裏也不富裕,這顆心估計是傾家蕩産,才換來的吧?”
逄峰在闫平月的胸|口上點了點,食指輕輕一推,就把他逼退了好幾步:“讨伐惡徒的話我也不多說了。老盧!”
盧判聽到呼喚,立刻應聲而來。
這次畢竟人多眼雜,他便在那玻璃罐子上套了一個帆布袋,這才從袖子裏面取了出來:
“換心給你的人死得冤枉,這點我們無能為力。但我相信,ta一定會希望你的這顆心髒,最終能夠回到它應該去的地方。”
盧判說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兩張符紙啪啪地甩了出去,一張貼在闫平月心口,另一張則貼在帆布包上,随後喝了一聲:“換!”
霎那間,宿缜覺出四周靈氣騰湧。一股巨大的怨念翻卷着将自己包裹,在耳邊喃喃地哭訴着——
我不想死……
不想死……
我要活着……!
那痛苦響徹心扉,卻很快便消弭殆盡。宿缜只感覺心頭一緊,随之而來的便是一流悠長的平和。
大概是盧判的符紙上有超度的經文,已經将那心髒中的怨念洗去,還了受害人一片最後的淨土。
那一刻,闫平月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他下意識拿出了手機,哆哆嗦嗦地點開了一篇論文,卻發現那些耳熟能詳的英文詞語和科學術語,現在全都成了妥妥的鬼畫符,他竟然一個都看不懂了。
“肯定的啊,這顆心髒又沒上過大學。”
盧判聳聳肩:“雖然沒法讓你付出生命的代價,但也不能就這麽便宜你了。”
逄峰哼了一聲:“我看罰得還是太輕了。以後勾他魂的時候一定叫上我,看我不給他分配到餓鬼道去!……”
闫平月全身顫抖,仿佛掉進了零下幾十度的冰窟。
他的美夢,坦途,順風順水的人生大道,就這麽沒了!
他又要變成以前那個傻小子,那個頭腦一點也不靈光,永遠看不到成功的曙光,永遠被那些聰明人壓在身下的失敗者!
不!他不想這樣!他也想要成功,想要衆人羨慕的目光,想要無上的權力!
洶湧的眼淚奪眶而出,闫平月一邊哭一邊怒吼,伸手就掄起椅子,往盧判的頭上砸去:“我不要原來的心髒!我不要變傻!我不要失去我獲得的一切……!”
逄峰的“徇私”美夢被打斷,伸出一陽指就把那椅子打翻在地上。
他看着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闫平月,冷冷地哼了一聲,随即便拎小雞一樣把他揪出了會議室。
還不忘轉頭賠笑:“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宿缜:“……”
他看向亂成一團的會議室,心說他這個彙報,真的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繼續吧。”
一個無奈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再不彙報,我就要氣絕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