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那女生身形嬌小,但因為妝畫得太過濃豔,看不出本來容貌。但聽聲音似乎有幾分稚嫩,并不像是成年人的音色。

只聽她一聲大喝,身形一閃,沒等人回話,就直接飛到了秦澤航眼前:“是你!”

兩人四目相對,秦澤航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就往後逃去:“我不是!不是我!啊——”

那女生沒有跟上,反倒是水袖一甩,地下室的暗門處,就接連冒出十幾個男男女女,全都做戲子打扮,齊聲開口:“賊寇!你不如禽獸!”

秦澤航的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倚着門板,手指哆嗦地喊道:“你們、你們是什麽人?!”

那十幾個戲子卻沒有理睬他的話,反倒是敲起銅鑼來,凄厲的笛聲的插|進,尖銳得仿若數萬冤鬼哭號。

他們一邊唱,一邊圍着秦澤航轉起了圈:“耍把戲,不可取,如今應是還銀時,一塊怎說不是錢,莫要等到我來取!……”

唱腔在寬闊的房間內回蕩,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連心尖都在發顫。

宿缜也被眼花缭亂的戲服弄得頭暈,還一點唱詞都沒聽懂。

戲曲的說話方式本就獨特,更何況還沒有字幕,若是以前沒有接觸過,想完全理解确實不容易。

“好像是說秦澤航欠了錢。”金剛力士說道:“他們說秦澤航耍把戲,騙了他們一塊錢。”

宿缜疑惑道:“一塊錢?”

現在通貨膨脹那麽厲害,在地下扔個五塊都沒人願撿,為了一塊錢,沒有必要這麽大動幹戈吧!

“反正他們就是這麽唱的。”金剛力士聳聳肩:“這種白文唱詞,我們不會聽錯的。”

“我還!我還!我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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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澤航不愧是戲班出身,在這種危急關頭,依舊将唱詞聽得明明白白:“我沒有現金,這個,這個給你們,你們滿意了吧!”

他慌慌張張地從褲兜裏一掏,摸出一個打火機扔在地上,帶着哭腔嚷道:“你們別唱了,我求求你們……”

打火機落地的那一剎那,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瞬間,萬籁俱寂。所有的戲子全都停下了動作,齊刷刷地轉過頭去,死死盯着地上的那個打火機。

秦澤航聲音顫抖:“怎麽樣?這個至少二十多塊,可以了吧!”

所有的戲子盡皆沉默。許久,一個生角打扮的男生一抖扇子,指向秦澤航的手腕,用戲腔唱到:“手表拿來!”

秦澤航一愣,立馬捂住了自己的腕表:“你們知道這個多少錢嗎?我不就拿了一塊錢的東西,你們還想要什麽?”

他話音未落,那生角就搖頭晃腦,扇骨一打:“那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

眨眼之間,四五個戲子一并沖上前去,為首的女生甩出了一個繩套,死死地扣在了秦澤航的脖頸上!

秦澤航當即呼吸一滞,臉色憋得通紅,掙紮着伸手去扒那個繩套。

梁宴也驚呼一聲,卻并沒有沖上前去,反而飛快地跑向相反的方向。

“……”江起似乎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閑庭信步地走到了秦澤航身邊,猛地一揮手!

剎那間,一股劇烈的靈氣從他的身體湧出,将所有圍着秦的戲子炸飛出去,七葷八素地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

秦澤航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腔因大口喘氣而急劇張合,過了好半天,才恢複了神采,有氣無力地看着江起說道:“謝謝……”

江起微微颔首,走到那一群仰躺在地上的戲子面前,居高臨下地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會,所有人都不吭聲了,各自三五成群地抱在一起,若有若無地看向一個淨角打扮的男孩。

“你是老大?”江起順着衆人的目光走了過去,彎下腰質問道:“為什麽要殺人?”

那男孩畫着一臉誇張的彩妝,白底黑紋描得臉譜剛烈而兇猛,一看就是張飛的模樣。

但如此濃墨重彩,卻依舊蓋不住兩頰上的那幾塊嬰兒肥。

“張飛”撐着地站起身來,用普通話字正腔圓地說道:“他騙了我們的錢!還不知悔改!”

江起:“多少錢?”

“張飛”:“一塊!”

江起:“……”

雖然涉案金額有些過下,還達不到定罪的額度,但鑒于當事人情緒激動,“江警官”還是好言追問:“他是怎麽騙的錢?”

“張飛”的臉蛋鼓起兩個大包,氣呼呼地說道:“他來買我們的東西,卻耍花招,付的錢剛拿回來,就自己飛走了!”

此話一出,四周的其他戲子也騷動起來:

“他在我們這裏騙一塊,誰知道是不是在別人那裏騙一千?”

“就是!讓他還表抵債都不願意,這裏面還有我們的精神損失費呢!”

“這種人不知悔改,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眼見衆戲子的情緒越發激動,宿缜也站出身來維持秩序:“各位冷靜一下,咱們雖然是鬼,但冥界也是有正規的法律程序的,一定可以保障你們的合法權益……”

“卧|槽!”小馬驚呼道:“你你你你是鬼?!”

宿缜連忙擺手解釋:“我不是!我是說在場的各位!”

小馬:“……”

他看了看江起,看了看地上歪着的一群小鬼,還有三位正朝他微笑的金剛力士,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宿缜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沒有理睬他,繼續規勸小鬼們:“所以啊,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是沒問題的,但手段一定要正規,不然你們投胎轉生的時候,就會因此堕入惡道……”

一堆小鬼聽得迷迷瞪瞪,互相幹瞪眼,朝宿缜問道:“什麽才算正規?”

“你們先下去把。”

“張飛”這時揮了揮手:“我來跟他們說。”

話音剛落,小鬼們立刻爬起身來,井然有序地排好隊,穿着寬大的戲服,一個接一個地從暗門下了地下室。

在場只留下“張飛”,還有之前說話的,生角打扮的男孩,泰然自若地望着這群比自己高了幾個頭的大人。

宿缜不禁感慨,這孩子王看上去不過十來歲,號召力和領導力,竟然會這麽強。

“我們跟活人兜售小商品,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賺點燒紙錢,補貼一下生活。”

“張飛”說道:“但是他卻連一塊錢都不肯給!我們本就是小本買賣,掙不了幾個錢。要是都像他這樣,我們還怎麽讨生活?”

生角提示道:“應該是讨‘死’活。”

“張飛”:“啊對對對。不管怎樣,他這麽大個人,騙我們一堆小孩的錢,是不是有點太過分?”

衆人全都一齊轉頭,紛紛看向秦澤航。

“……騙你們的錢?”

秦澤航坐在地上,苦笑着扶額:“小鬼們,你們知道我一天賺多少錢?對你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我用得着為了一塊錢騙你們?”

生角喝道:“那你當時為什麽耍把戲?”

秦澤航無奈攤手:“我不過就是逗你們玩玩。剛才你們叫我還,我這不也給你們了嗎?”

他此時的狀态,明顯是比剛才要放松得多。

大概是總算看明白,對面不過是一幫乳臭未幹、只會叫喚恐吓的小孩。而

自己又帶了一群有本領的大人物,就把剛才被扼喉的事情抛在了腦後。

“本來就是一塊多錢的東西,現在價值翻了十倍之多,就當我道歉了,還不行嗎?”

他說着,又把手機從褲兜裏掏出來:“你們要是還嫌少,把二維碼給我,我再給你們轉五百?行不行?夠你們買不少紙錢了吧?”

生角跟“張飛”互看一眼,齊聲喝道:“不行!一塊也是錢!你不能因為我們是小孩,就欺負我們!”

梁宴也不知什麽時候爬了回來,在秦澤航耳旁說道:“他們就是想你道個歉,你态度好一點,他們就不會追究了……”

“你懂什麽?!”

秦澤航沖她吼了一聲:“一塊錢的事,要我拉下臉來,跟這幫小屁孩道歉?”

“這件事是你有錯在先吧!”

宿缜撇撇嘴,蹙着眉頭說道:“無論金額多少,你終歸是騙了他們的錢。上海了別人就要道歉,小孩子都懂這個道理吧?”

秦澤航的嘴角抽|搐了幾下,眼神在室內的一圈人身上游移了一番,最後還是梗着脖子,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張飛”一打扇子:“為什麽對不起?!”

秦澤航咬着嘴唇:“不該騙你們的錢。”

“早這麽說不就好了。”

“張飛”收了扇子,松了口氣,拍拍身旁男孩的肩膀:“走,不跟他們鬧了。”

“等一下!”

眼見兩人就要沒入地下室的暗門,宿缜立刻伸手叫停:“你們還沒說,他是怎麽騙的你們?”

雖然剛才“張飛”有提到,說是錢自己又飛回去了,但什麽樣的錢還跟回旋镖一樣,能自己飛回去?

“張飛”停下腳步,回頭對衆人說道:“無非就是青蚨還錢了。”

傳說中有一種名為青蚨的昆蟲,不管怎樣把其母子分開,他們都會想盡辦法回到各自身邊。

所以有人就想到,可以将母子的血各塗在錢幣上。塗了母親血的,稱為“母錢”,而塗了孩子血的,則稱為“子錢”。

在買東西的時候,就可以先用“母錢”和“子錢”的其中一種。因為母子相吸,花掉的錢都會飛回原主身邊,這樣的話,就會實現錢幣的“運轉無已”,永遠也用不盡。[1]

“這也太過分了……”

宿缜聽罷,咂舌道:“有些過分違反市場規律了吧。”

秦澤航此時滿臉通紅,眼神飄忽:“我不過是從網上看到這個,覺得好玩,就試了一下。可這事竟然是真的!我之前又沒想到。”

梁宴也附和:“對啊!我們當時也沒想到……這不是正好手裏有幾塊硬幣花不掉,就拿來玩了一下……”

“張飛”聽了,哼哼了兩聲:“就知道你們還是嘴硬……”

他說着,把鼓着一包氣,又想沖上去跟秦梁二人決一死戰的生角,往身旁拉了一下:“走了走了,不跟他們計較。”

兩鬼說着就要走,可還剛下到暗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尖叫:“啊——”

衆人全都沖聲源方向望去,卻發現秦澤航脖子上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身後則飄着一個花旦。

“哥!你不要再騙自己了!”

她用一腔童音,沖着“張飛”的方向喊道:“要不是他騙走了我們賣房子的錢,你能就這樣病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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