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轉頭的這個動作,宿缜從來沒有覺得這麽艱難過。

而直到他終于轉到了一個合适的位置的時候,卻發現江起又把自己被風吹掉的帽子扣上了,并且在他沒注意的時候,悄悄往遠處挪了幾步。

宿缜:“……”

辦完事不擦屁|股這個習慣,莫非還帶遺傳的嗎??

而另一邊,芝生似乎被砸得不輕快。

她的額頭上滲出點點血跡,要是不及時清理,再加上她令人堪憂的衛生情況,只能說感染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好在她只是暈了一下,很快便恢複了神志,伸手撐着地坐了起來:“疼死我了……”

她感覺身前有別人的氣息,立刻機警地擡起眼,卻怔愣了一下:“秦四?你是秦四?”

秦澤航呼吸一滞:“是我!是我!你總算是想起來了!”

芝生卻置氣一般打了他一拳:“你小子天天上電視,我怎麽會認不出來?你的歌我全聽過,雖然跟粵劇是八竿子打不着,但總算沒完全扔下……”

秦澤航出道之後,并沒有完全放下粵劇。反倒是将其中的精華融入了流行歌曲,在華夏樂壇中闖出了一條獨特的路。

“我當時就勸你跟我一起,你為什麽就那麽倔呢……”

秦澤航禁不住哽咽起來:“現在還有多少人看傳統粵劇了?你的堅持根本沒人看到,我們是做藝術也是需要吃飯的啊!”

芝生卻把秦澤航往旁邊一推,拍了拍土站起身來:“吃飯?吃飯哪有藝術重要。你看我現在,不用像你們這些人一樣,天天取悅資本、取悅觀衆,活得多潇灑!”

秦澤航堪堪攀着她的手,語氣裏滿是祈求的意味:“可你現在連個家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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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我沒有家?”

芝生回頭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瑟縮在遠處的一幫小鬼:“這幫跟我學戲的孩子還等着我回去教他們呢。那天晚上的演出,你怎麽沒來看?”

秦澤航愣了一下,沉默許久才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你的戲……”

芝生苦笑着搖搖頭:“你沒看那戲票上的名字?”

秦澤航有幾分心虛:“當時天有點黑,我沒細看……”

“是《芭蕉燈》啊!”

芝生嘆息道:“最後的那一本,我在劉家的時候,把它寫完了。這幫孩子們學的,就是這一本的唱詞。”

她說着,揮手招來了耿嘟嘟:“給叔叔唱兩句。”

耿嘟嘟卻撇了撇嘴:“我不想給他唱,他幹了很多壞事。”

芝生聽聞眉頭一皺,責備地瞥了一眼秦澤航:“你幹了壞事?你以前可是乖寶寶型的。”

秦澤航不忍地低下頭,刻意避開芝生的目光:“對不起。”

芝生:“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你到底對不起誰了?”

秦澤航微微擡眼,将在場的所有人都掃視了一遍,之前自己做過的那些蠢事全部湧上腦海,讓他的心尖都燒了起來。

他又想起當年的戲臺,鳳冠上的片子石,大袖長袍的霞帔,還有每次開演都扒着幕布,在幕後跟着自己一起唱詞的女孩……

他至今忘不了那神采奕奕的眉眼,忘不了那一寫戲就廢寝忘食,成天成夜泡在劇團裏,從不跟他們這幫人出去玩的女孩,忘不了自己當初愛她愛到茶飯不思,想把整個宇宙中的戲本都買來給她看的那段時光……

可惜這一切,芝生全都不知道。因為像他這種對粵劇一心二意的人,芝生是不會看得起的。

他只能每天望着那個閃着光的身影,直到巨幕落下,一切過往化為焦土。

他實在無法忍受那份痛苦,眼淚不受控制地嘩啦嘩啦掉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芝生也只是愣了半晌,随後便嘆了口氣,伸手将秦澤航抱進懷裏。

可受了這一份溫暖的秦澤航,反倒更是難受了。一米八的大男人,縮在一個瘦弱女子的肩頭,哭得像個剛出生的孩子。

沉淪的人最怕遇到的,恐怕就是故人。

那個最怕辜負的,離別的時候一遍遍說着“不要讓我失望”的,又因為時空的距離而逐漸遺忘、只會在深夜中暗自懷揣僥幸,希望這一切不要被ta看到的人。

可直到遇見,才發現一切都已經晚了。

“嘿嘿,嘿嘿……”

芝生本來正拍着秦澤航的背,但卻突然笑了起來,伸手在男人身上捏了一把:“真壯實,跟姐回家不?”

秦澤航:“……”

他看着芝生結束了短暫的清醒,又逐漸沒入了那種瘋癫的狀态,只得苦着臉扶額:“你先走吧。”

他沖身後的梁宴一擺手,伸出雙臂一勾,便把芝生攔腰橫抱起來:“我帶她回家。”

梁宴早就看兩人不順眼了。

雖說兩人已經沒了感情,但她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現在卻不得不忍受自己的丈夫跟另一個女人抱在一起。

現在控制她情緒的已經不再是嫉妒,而是本能中對所有物的控制欲。

于是她急忙上前一步,卻被芝生身上的異味熏得別開了頭,皺着眉在鼻子面前揮了揮手:“我們還沒離婚呢!你別想把這種人帶回家裏去。”

秦澤航卻只是把抱着芝生的手緊了緊:“我回自己家。借過。”

說着,便繞過梁宴,大步流星地就要往山下走。

“哎!”

梁宴大吼着攔住他,說道:“尾巴的事還沒解決呢!你給我回來!”

秦澤航聽到這話,腳步一滞,猶豫地朝梼杌看了幾眼,卻又轉身走了:“我得趕緊去醫院,這事之後再說吧。”

梁宴氣得直跳腳:“混賬東西,你給我滾回來!回來!”

而山路盡頭,秦澤航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少做點壞事,不就沒那麽多煩心事了嗎。”

被五花大綁的梼杌看着梁宴,很是高傲地切了一聲:“我當時借你前夫陰債的時候,就覺得你們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還是閉嘴吧!”

金剛力士删了他一個嘴巴子:“老實點!跟我們走!”

梼杌拗不過三個硬漢,只得跟在他們屁|股後面,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

“等一下!等一下!”

梁宴急忙追了上去,哭喊到:“求求你,把解咒告訴我吧!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

梼杌只是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憐憫:“我們确實沒什麽仇,但誰讓你運氣這麽差呢。”

他搖了搖頭,一邊嘆氣,一邊擡頭望向天空,微笑着念叨起來:“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

“看住他!”江起突然喊道:“他要自……”

可他話還沒說完,梼杌就猛地一合下颚,被咬斷的舌頭順着噴湧的鮮血甩在地上,将為首的三位金剛力士噴成了血人。

随即,他便晃了晃身子,轟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媽的……”

逄峰捂着臉罵了一句:“又死了一個,這幫人的嘴算是撬不開了……”

最後,衆人只得在後山挖了個坑,将梼杌就地掩埋。

但事情肯定不會就這麽完了。畢竟梼杌在人間興風作浪那麽久,如今不僅沒抓到活的,還一句話都沒套出來,冥府肯定不會這麽放過主事人逄峰的。

“哥哥……”

就在宿缜被挖坑一事搞得精疲力盡之時,突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一轉頭,發現竟然是耿嘟嘟,身後還跟着一衆戲子小鬼。

“大人死了,老師也走了,我們沒地方去了。”

耿嘟嘟嘆了口氣:“你們不是開學校的嗎?你看我們這些小孩,能給你們當學生去嗎?”

宿缜一愣:“可是我們辦的是大學……”

耿嘟嘟繼續拽着他的衣角不松手;“大學怎麽了!反正高考一考完,知識就全都還給老師了,進去大學的不都是腦子空空的小白嗎!”

宿缜:“……”

他撓了撓頭,突然覺得這小鬼說的話,竟然還挺有道理……

但這事他還是得跟逄峰孟婆商量一下,因為這群小鬼都是怨鬼出身,從今天這個情況看,身上還不知道背着幾條命呢。

不過孟婆對此倒是不太在意,表示冥科大收的“勞改犯”還少嗎?不差這幾十個小鬼了。

“怨鬼這方面,你也不用擔心。”

孟婆還是拍了拍宿缜的肩膀,安慰道:“我之後會去纖雲觀找專業的法師幫忙超度,絕對能把這幫小鬼頭變得跟出水芙蓉一般幹淨。”

宿缜聽罷,也是松了一口氣。既是為這幫孩子能有歸宿而開心,也是為自己不必每天提心吊膽會不會被人從背後捅刀子而欣慰。

“話說回來,”

他照顧好一衆小鬼,四下裏望了望,卻沒看到梁宴的身影,恐怕是被氣走了:“梁宴他們尾巴的事情,我們怎麽辦啊?”

孟婆聳聳肩:“看他們造化了。反正定金已經退了,這事跟咱們就沒關系了。”

宿缜總覺得有點對不住:“可是人家畢竟找上|門來求我們……”

“那也是他們自找的。”

逄峰扛着鐵鍬從一旁走過來,說道:“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雖然姓秦的對那女孩态度不錯,還是在我心裏加了幾分……”

接着,又話鋒一轉:“不管怎麽說,這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要是我大手一揮,輕輕松松就給他們解除了,哪裏還能起到教育的作用呢?我們可是辦學校的,教書育人都是很重要的啊!”

宿缜:“……”

這應該不能算是育人吧……

他正想吐槽,卻又覺得逄峰的話有點蹊跷:“等等,你剛才說什麽?”

他仔細品了品:“你大手一揮就能解決?所以你其實知道解咒?”

逄峰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昂,這還不簡單。”

他做了一個正反手拍蒼蠅的手勢:“一個無懈可擊就打回去了。”

宿缜:“……”

宿缜:“你當這是玩三國殺啊!”

他當即就不冷靜了:“你都知道解咒了,還帶我們繞這麽一大圈!我跟江起差點就被梼杌拍死了!”

逄峰眨眨眼:“這不是沒死嘛……哎你別打我!別打、別打臉!打人別打臉!……”

“你根本就不是人!”

宿缜憤憤地扔下鐵鍬,看了看自己負傷的手臂,長嘆一口氣:“真的不是人幹的活,我好想辭職怎麽辦……”

三位金剛力士搓着手過來了:“幫你入個鬼籍要不要?”

宿缜:“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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