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向蕊是累了,伏在他……
第40章 第 40 章 向蕊是累了,伏在他……
向蕊是累了, 伏在他懷中良久,李秋嶼完全是自己意志的主人,他隐藏起嫌惡, 用一種謙虛且真誠的語氣問她:“能聽我說兩句嗎?”
她眼睛還有點紅, 她極愛美,像是意識到剛才的失态會顯得醜, 向蕊撩了撩頭發, 還是滿含怨氣地瞪他。
李秋嶼說:“一切過錯在我,你以為是明月的緣故?這誤會太深了,我從沒提過自己的家事,是因為那些東西, 太難堪了,直到今天也不想說。但明月是母親那邊托付給我的, 她跟我的關系,要比你想的近, 我們其實并不是表親,至于是什麽, 出于對她的保護, 我不能說。有一點,我答應過家人, 一定會照顧好她。”他這樣至誠,叫人不得不信, 向蕊一下懷疑起自己剛才的發狂是否冤枉了李秋嶼,她異樣地望着他,想從他的眼睛裏看出點作假的成分,一分都沒有。
她腦子快快地轉起來,試圖猜測出什麽, 李秋嶼專注地回應着她的目光:
“再說說我們本身的問題,你是要結婚的,建立一個正常的家庭,有一個愛人,有可愛的孩子。我不能給你,我從沒想過成家,這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再繼續耽誤你。當然,我得承認,我厭倦了,厭倦一切,包括我自己,你也能看出來我除了工作,沒什麽交際,我本質上是個很無趣的人,你不一樣,你充滿活力,熱愛生活,這也是當初吸引我的地方。但時間久了,我覺得這些也沒什麽意義可言,我沒什麽生活動力。像我這樣了無前途的人,不該拖着你往下墜,我只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最起碼,我們曾經相愛過不是嗎?”
他因為說了一部分真話,而使得全部話語為真,贊美女人,本就是毫不費力氣,李秋嶼總能找出不一樣的點來誇贊她們。向蕊是漂亮的,誇這點,毫無新意,他要讓她相信,她吸引他的不是肉/體,她靠別的打動了他,她在他這裏是特別的,這總比生物本能要體面一些。他流露的神情,目光,都是對自己的責備和遺憾,向蕊的母性被激發,她突然更加憐愛起這個男人,好像他在受着什麽苦楚似的,她忍不住撫摸他的臉,“你真的愛過我嗎?”
李秋嶼說:“當然,只是我不配得到愛,我容易厭倦、乏味,你應該去找更好的,是我虧欠你,我不希望你原諒我,但我希望你能慢慢忘掉我。”
向蕊急切搖頭:“不,我不要忘了你,不結婚也沒關系,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們談的這些日子,過得不是很高興嗎?”
李秋嶼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再次避開她湊上來的嘴唇,頭往一邊去了:“不值得,你這麽好的女孩子,應該有個幸福的家庭,你繼續跟着我,只會過一種沒有愛意,甚至連性生活都沒有的日子,這不該是你承受的。你現在只是一時沖動,會後悔的,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他循循善誘着,忍耐一切,要不動肝火和和氣氣地送走向蕊,他要擺脫她,她的肉/體固然成熟誘人,但有勝過的新東西出現,他就會去追逐、狩獵,哪怕這意味着要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禁欲生活,這對李秋嶼來說,是巨大的災難,要證明他是自己意志主人的時刻又到了,他必須做到。
“我跟你道歉,剛才誤會了你跟明月,我真是氣急了,才說那樣的話,你別生我氣好不好?”向蕊臉上變得慚愧,李秋嶼看着,心裏真的動了一分憐憫,但他知道,他永遠不會原諒她的那些話,他微微一笑,撫慰她說,“我明白,人在氣頭上,什麽都說得出來,都是我不好,錯在我。”
“那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向蕊天真地仰頭。
她身上的弱點,不僅僅女人有,人在驟然失去的一剎,必定不甘,李秋嶼這會兒是真寬容地想,應該給人接受的過程,他平靜地可怕,心裏同樣如此。
“忘了我吧。”他的腔調還是溫柔,可只叫人覺得冷酷,向蕊不懂,既然心裏沒有別人,為什麽會突然提分手,她的腦子,無法理解這麽複雜的事情,她需要時間想一想,但注定徒勞。
這頓飯是沒法好好吃了,向蕊心是滿的,又空落落,她兩眼水光光,穿上風衣,說:“我們都冷靜冷靜吧,我不要好聚好散,我要一直好好聚着,我記得大學的時候,有個外國女人,很出名,”她念書時實在不上心,聽老師提過,怎麽都想不起來,“她那個情人也是名人,他們沒結婚,但一輩子是情侶。”
Advertisement
“但他們同時可以跟別人發生關系,你不介意?你真的能做到不介意這種開放式關系?”李秋嶼說道。
向蕊心裏一沉,她壓根不記得還有這麽一回事,只記得不結婚,談一輩子戀愛。她無話可說,心緒混亂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她忘記拿包,李秋嶼快步追上去給了她,她又推搡他一把,帶着怨氣。
走廊的盡頭,剛剛入住的趙斯同站在門口,笑看着兩人,李秋嶼同他目光交彙,趙斯同一臉的了然,沖他微笑。李秋嶼沒再去追,他返回房內,繼續吃飯,他完全沒受影響,吃到一半,非常精準的直覺襲來,李秋嶼靜靜起身,離開房間,站到欄杆那望向一樓的咖啡廳,趙斯同已經坐在向蕊對面,他在跟她說話,向蕊低着頭,顯然情緒不高。
不用擡眼看,趙斯同都知道李秋嶼在看他們,他也知道,李秋嶼知道自己知道他在看他們,一切都這樣迷人,恰到好處,一切都剛剛開始,生活真偉大。
“原諒我的冒昧,我實在是擔心你這樣跑出去,可能會忽略安全,等情緒好點再出門吧。”趙斯同非常斯文,他外表俊美,絕不會引起任何人的反感,他深知,一個醜男人這樣開口,不冒昧也是猥瑣,但自己不是,果然,向蕊最起碼不讨厭他,她擡眼看看他,趙斯同請她喝了杯咖啡。
向蕊覺得他身上有種熟悉感,似是而非,她道了謝,沒什麽說話的欲望,趙斯同也不說,陪她坐了會兒,向蕊終于要起身:“我該走了,謝謝你。”
趙斯同微笑說:“是李秋嶼欺負你了?”
向蕊驚訝:“你,我們認識嗎?”
“以前不認識,剛剛算認識了,我認得李秋嶼。”趙斯同抿口咖啡,打賭她會重新坐下,向蕊猶豫着,“你是秋嶼的朋友?沒聽他提過。”
趙斯同說:“算熟人,我不在本地,過來談生意,他沒跟你提過很正常。”
向蕊心裏悸動:“他跟你提過我?”
趙斯同笑道:“你氣質這麽出衆,不用他提,天生就能吸引到別人的目光。”
向蕊矜持地挎了挎包:“你好,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趙斯同,怎麽稱呼我都行,不要見外。”他伸出手,彬彬有禮,向蕊見他這樣落落大方,外貌不輸李秋嶼,心底小小的虛榮被滿足:我是有人愛慕的。她也伸出手,趙斯同的手很軟,男人的手竟然這樣軟,她心裏吃驚,覺得那觸感特別。
“吵架了?我來說說他,叫你這樣的女孩子流眼淚,李秋嶼簡直是犯罪。”趙斯同已經品鑒完了向蕊,她很窈窕,五官精致,是個标準的美人,哪怕沒有靈魂,也是上好的花瓶,男人見了會心癢,想要嘗一嘗她的滋味,李秋嶼嘗過的,他都想試一試,不單單出自性/欲,他更想知道李秋嶼上過的女人,到底是什麽樣的,在于李秋嶼,不在于向蕊。
哪怕李秋嶼有一天跟個醜的、老的、臭的、瞎的、缺胳膊少腿的女人上了床,趙斯同都會興致盎然。他清楚站在欄杆那的李秋嶼應該看出他的意圖,趙斯同非常期待,他會不會出手阻攔。
惡和善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這是人定義的,也許本來沒什麽區別,在造物主眼裏,可人要體現自己的意志,便要區分一切。就像顏色,黑和白是人賦予的名詞。既然善惡都是人的創造物,那麽人人都有權利去定義自己認為的善惡,它們都存在,短短一生,應該都去體驗一番才不浪費生命。趙斯同想起大學時第一次聽李秋嶼表達觀點的那一刻,是如何的心潮澎湃,他一直有種混沌的感覺,到了李秋嶼嘴裏,一下清晰起來,他想要踐行的生活,有了高屋建瓴的指導,李秋嶼不去行善,也不去作惡,他是旁觀者,他是天生的蠱惑者,趙斯同不知道他有沒有變,他一想到被注視,人又興奮起來。
李秋嶼是在看兩人,他無動于衷,理智告訴他出于道義應該提醒下向蕊,但道義是什麽?他毫無波瀾地目送兩人前後出去,清楚預知,趙斯同一定會跟向蕊發生關系,不在今天,不在明天,一定在某一天,而這将被向蕊視為報複,卻很快混同于新的情欲,她會迷失。
一丁點尋常男人會有的憤怒他都沒有,趙斯同不是他李秋嶼的作品,是他自己要當作品,李秋嶼想到這點,又折回去吃飯。
男女分手,有一方不樂意,總歸要糾纏糾纏,向蕊裝作無事發生,照樣聯系李秋嶼,要一塊兒吃飯,一塊兒看電影。李秋嶼一次也沒答應,他的語氣是溫和的,但絕無動搖的意思。向蕊在電話裏恨恨向他示威:“你有個叫趙斯同的朋友是不是?他比你體貼多了。”
她無法向身邊人哭訴,這太丢人,她跟朋友炫耀過李秋嶼,這樣毫無預兆被甩,會被恥笑。向蕊和趙斯同不熟,本沒有傾訴的理由,可這個男人,非常貼心,一次交流就能打開別人心房,她和他都認得李秋嶼,這讓她情緒有了宣洩口,趙斯同耐心十足,他為她分析局面:可以适當争取,但争取不來,便沒糾纏的必要,這樣只會讓男人離你越來越遠,反倒不如好聚好散,彼此最起碼留個好印象。
男人應該更懂男人,向蕊一會兒覺得他的話有道理,一會兒又十分不甘。她希望證明自己是有魅力的,你不稀罕我,有的是人稀罕我,同時又期待着李秋嶼能有危機感,從而回頭。
李秋嶼早早洞見她的心理,他了解她,也了解趙斯同,趙斯同根本不用耗費多少精力,就能操控她,他好言提醒了一句:
“離趙斯同遠點兒,好好過你的生活。”
向蕊反問:“你們不是朋友?你意思他不是好人嗎?”
李秋嶼說:“他這個人很不簡單,你沒什麽心思,還是不要接觸這樣的人為好。”
她突然聰明起來:“我們和好,我肯定就不和他接觸了。你不能這麽霸道,分手了還管我和誰來往。”
李秋嶼就沒再說什麽了,他管不了,一個成年人,想幹什麽旁人是很難勸的。他心底認為這件事該他的部分,已經了結,在一個明媚天氣來學校找明月。
在學校門口,他遇見了喬勝男,這樣的天氣,她穿着一件灰撲撲的薄呢子外套,沒有熨燙,皺巴巴的。頭發常年紮着個半低馬尾,用黑皮筋,什麽裝飾都沒有。李秋嶼印象裏,她一直這個樣子,兩人打了招呼,喬勝男推着自行車跟他聊了幾句。
“上學期她跟李雯那個事,我本來擔心,會影響她學習,但這學期開學以來我看她狀态很好。”
李秋嶼說:“我前段時間打電話問過她,在寝室住還習不習慣,上學期沒怎麽住,就崴了腳,我擔心她跟同學們的關系。”
“我私下問了秦天明,她們一個寝室,也還都好,大面上過得去,這就夠了,只要不影響心情。”
李秋嶼笑道:“喬老師這麽關心明月,真是太感謝您了。”
喬勝男似乎不愛笑:“應該的,對了,李明月上學期有篇文章發表在雜志上了,雜志社寄了稿費,跟你說過嗎?”
李秋嶼笑問:“什麽時候的事?我還沒聽說。”
“剛開學沒多久,我給她取的稿費,沒說嗎?”
這麽重要的事,明月沒說,李秋嶼跟喬勝男聊完,往教學樓這邊來。迎春花把這附近點綴的極美,星星鵝黃,很有朝氣,他看見一兩個不知什麽原因提前跑出來的學生,個子很高,但一眼瞧着就知道是中學生,那股青春的感覺,是藏不住的。他忽然意識到,一旦進入校園,其實明月沒那麽需要他,這樣多的同齡人,他跟他們比,确實顯得老了。
快放學了,李秋嶼爬到三樓,在樓梯那等,鈴聲一響,他走到教室的窗外,很快看見明月,她正笑笑地跟秦天明說話,學生們收拾東西往外走,到門口都看看李秋嶼,她的寝室長認出他,連忙喊道:
“小表叔好!”
旁邊女同學捂嘴笑,開玩笑鬧着她重新喊,要喊“哥哥”,寝室長說:“你們也太壞了,那這麽着,李明月跟我都差輩了呢。”李秋嶼微笑着,這的确是明月的同齡人,無論少男,還是少女,在同一個世界裏。
這會兒人多,明月半天沒出來,李秋嶼避開人潮,等人走差不多,卻發現教室裏已經沒有了明月,她偷偷混人群溜了,早看見李秋嶼,但少女的心總是古怪的,她貓着腰,藏秦天明側邊,叫她擋着自己,一股氣跑下一樓。
“怎麽還捉弄你表叔啊?”秦天明很不理解,明月往上看看,“他無聊了才會來看我。你不懂,大人要是想看你,肯定是周圍都無聊透了,實在沒辦法了。”
秦天明一頭霧水:“什麽?親戚來看你,還不領情,快去吧,找不到你肯定着急。”
明月心說,急就急呗,他才不急。
李秋嶼下了一樓,明月若無其事:“你來啦?剛才人多,我被擠下來了,忘記喊你。”
她換了春裝,頭發紮起來,零星的碎發垂在耳旁、頸後,露出潔白的額頭,腦袋小時候睡得特別漂亮,形狀完美,少女的氣息芬芳,不用靠近撲面而來,李秋嶼知道她撒謊,帶着她自己不懂的敵意。
“我這段時間忙,有些事得處理,餓不餓?”
明月說:“知道,你忙工作,忙着談戀愛,你是大忙人,能百忙之中抽空看看我,就很了不得了。”只要開學,李秋嶼便忘記自己,投入他自己的日子裏去,一切都是虛假的,好像他能清楚分割開和人的關系,她卻不能,他的笑容,動作,甚至是身上的氣味,都深深種在她心裏,她發現坐進教室裏,很想念他,巴不得他是自己的某科老師,好能天天見。這種想念,居然超過了對奶奶對家的程度,明月受驚,唯有更努力地學習,瘋狂地學習,來抵抗這種可怕,她不覺得李秋嶼應該超過自己的家。
這其間,又發生了一件事,英語老師帶着大家看了一部電影,叫《雙城記》,裏面有親吻的鏡頭,同學們立馬起哄,笑得大聲。她看到那樣的畫面,心裏重重一跳,仿佛見到李秋嶼跟向蕊的樣子,而且,他們這個樣子,叫全班人都看到了,那笑聲,倒成了對她的嘲諷。明月像是在夢裏,又不是,等電影放完,她都尚有一絲心悸。
天哪,他壓根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過的什麽日子,有多少種感受,明月決定懲罰他,再也不跟他說自己的事,好像《雙城記》那部老電影,是他跟向蕊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