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明月因為心虛,連笑……
第61章 第 61 章 明月因為心虛,連笑……
明月因為心虛, 連笑都笑不出來,她沉默着,聽李秋嶼跟趙斯同說了幾句客氣話, 很正常的對話, 李秋嶼揉了揉明月腦袋:
“耽誤你時間了,還單獨送她回來。”
趙斯同見她不說話, 眼睛垂着, 李明月可不是什麽內向孩子。
“我帶出去的,總要負責學生們的安全,分內之事。”
那只手,好像許久沒這麽摸過她頭頂了, 明月只覺得心酸,她跟他以前多好啊, 什麽話都說,可如今, 連去上海這樣的大事,她誰也沒商量, 自己拿主意去了。
李秋嶼開車把趙斯同先送回酒店, 車裏只剩他跟明月了,他便問了幾句, 譬如在上海到了哪些地方,玩兒得如何雲雲。明月回答得儉省, 她覺得氣氛怪異,像是隔了八百年沒見,一下說太多,顯得詭異。
“這會回家,班車可能會趕不上, 你們學校寝室也關閉了,”李秋嶼頭依舊疼着,停不下來的疼,“這樣吧,到我那裏住一晚,明早再走,我去酒店。”
他這麽說,完全是在避嫌了,明月想說點什麽,嘴嗫嚅着,最後只道個“好”。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沒要去,喬老師給我報上了,我想着,去看看也行。”她還是想解釋,李秋嶼似乎不以為意,“沒關系,跟同學們一塊兒去看看很好,平時窩在學校裏,出門散散心,沒什麽壞處。”
他頭疼得說不動話,這些天一直都是,但在人前,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以後去哪兒,要跟家裏人說清楚,免得人擔心。”
“我坐了火車,還坐了飛機,”明月心說,我本是想跟你一塊兒坐的,可惜第一次是再也不能了,“上海很繁華,同學們都很羨慕。”
“你呢?以後想去上海嗎?”李秋嶼有些疲憊,順着她的話問了。
明月發現自己抑制不住想跟他說話,這像成了本能,就好比餓了想吃,困了想睡,沒法違背的事兒。只要她願意開口,李秋嶼随時都能回應,她更摸不清他了,好像他這個人不會動脾氣。
“沒想好,要看我能考上什麽水平的大學,我們一路都有人跟着拍照,還錄像,他可能是打算上電視,或者報紙,他太有錢了,大概上海這種大城市有很多他這樣的人,我這幾天,老有種感覺。”
她已經察覺出趙斯同和李秋嶼的不一樣,乍一看像,趙斯同是非常溫和有禮的,自己說,也認真聽別人說,可他其實一點不想知道人家說什麽,他只要給人好印象就行,而大家蒙在鼓裏,覺得他沒架子,真親切。他呢,也曉得人家聽不懂他說的那些,純粹捧場,總之,兩撥人各說各話,雞同鴨講,但看起來,非常和諧有愛。
這一點,她當然不能說出口,只能跟李秋嶼說。
她說一半,靜靜看着他了,她何嘗不是趙斯同,等待李秋嶼的捧場,她意識到這點,也沒說的興趣了,這不恰巧印證她所想嗎?
“沒說完吧?”李秋嶼的臉叫太陽光照着,特別和煦,“什麽感覺?”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把我們分成了一個個群體,群體跟群體之間,壓根不了解,就像趙斯同,他跟我們本質上沒話說,我們沒法想象他過的啥日子,他也想象不出我們過的啥日子。”
“你感覺是對的,群體內部,也未必互相了解,你真正了解奶奶嗎?了解你八鬥叔嗎?這是必然的。”
“我也不了解你。”
明月說完,急着轉移話題,“其實活動還有兩天。”
李秋嶼也不追究方才的話,問道:
“怎麽沒繼續跟着呢?”
“已經看很多東西了,再跟兩天,也看不完所有,知道上海是什麽樣的就行,我得回家,家裏要過年了。”
李秋嶼捏捏鼻梁:“回家陪陪奶奶,她一定很想你。”
“你怎麽過年?”
“老樣子。”
“一個人在這兒過年嗎?”
“是,酒店年關也忙。”
明月真想跟他說,去我們那兒過年吧。都到喉嚨眼兒了,又憋回去。一個人,在這孤零零過年太難受了。她又想起向蕊,他以前還能跟女朋友往海南去玩兒,現在,誰也不會陪着他了。
“你上回叫秦天明帶給我的點心,特別好吃。”沒話說也怪,明月找起話題。
李秋嶼笑笑,他車子掉個頭,繞到那家店買了幾盒拿破侖,他遞給她:“帶回去給你奶奶,還有棠棠,都嘗一嘗。”
明月低着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叫你破費的。”她心裏沖動得厲害,脫口而出,“你要不然……”
還是算了,她喪氣地想,就這樣吧。
李秋嶼看看她:“怎麽了?”
明月說:“要不然你也留一份吧,真的好吃,我覺得你看着像瘦了。”
李秋嶼笑說:“有嗎?可能最近忙,我不愛吃甜的,你留着吧。”
“你喜歡吃什麽?”
“我對吃的不挑剔,都行,你奶奶上次做的炝鍋面還不錯。”
“你來,”明月急切道,“你來我也會做,我也能做給你吃,用我們的大鍋做這個最好吃,火大。”
李秋嶼微笑目視前方:“好,有機會我一定去。”
就這個年關吧,明月心裏想,嘴上說,“這袋子真漂亮,上次的我還留着呢,在書包裏。”
李秋嶼笑道:“小孩子習性。”
明月心裏一陣躁動:“我巴不得現在就是大人,當夠小孩兒了。”她要是大人,就不用受這樣的煎熬,他愛怎麽摸她臉,牽她手,怎麽對她都成,她也不用去想他是不是好的。
李秋嶼沉默了會兒。
“我随口一說,別往心裏去,明月,想點兒高興的,你又長大一歲,離大人這不是越來越近了嗎?”
明月喃喃道:“是啊,我又長大一歲,應該更能分清人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我有時覺得自己像個傻子,想事情想不明白。我總是想很多,卻沒能做什麽。”
李秋嶼說:“那就先放一放,也許突然就想明白了。”
“要是永遠想不明白呢?”
“想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人這一輩子,不必事事想那麽清楚,也沒有這個能力,有時候連自己都看不清,這是正常的。”
李秋嶼忍着頭疼,繼續開導她,“我記得你在大雪裏又唱又跳,潇灑得很,想想那時候,你本來是那個樣子的,不應該被這些煩惱困擾,會好的,我相信,你只是暫時遇到點兒問題,你也說過,爺爺希望你像明月,亮堂堂的,一切問題都是短暫的。”
他把車子停在樓下,交給她一枚鑰匙,見她怔怔盯着自己,便笑了:“來,上去休息一下,明早我送你到車站,晚上門反鎖好,有事記得打我電話。”
明月問:“你不上去嗎?”
李秋嶼說:“不上去了,還有別的事。”
明月接過鑰匙,目送他開車離開,跟了幾步,風吹得臉很冷,她為什麽會把李秋嶼跟書裏的那個形象混淆了呢?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會笑,會行動,不是抽象的思想,一個觀點,一尊塑金神像,或者一只臭蟲,他只是個人,她手裏還拎着他買的拿破侖,他如果想做點什麽,機會多的是,就算一開始沒有,後來也到處是,他只是給自己買了拿破侖,連樓都沒上。
就算一個人有惡念,沒做出來,一輩子都沒做出來,也算惡人嗎?她盼過馮建設死,她真是亮堂堂的明月嗎?她在要求李秋嶼什麽?她所見,所感,真是假象嗎?她真的不了解他?一只小貓,小狗,都曉得在安全的地方睡覺,靠的是直覺,生存的直覺,她難道不比它們聰慧?
明月悵悵回到這裏,還是老樣子,李秋嶼把家裏收拾得整潔,窗明幾淨,非常舒服。她的洗漱用品,整整齊齊擺放着,随時能用。她推開廚房的門,看見兩人在說話,再走進書房,是兩人在說話,客廳的沙發上,他跟她還在說話。
長大了就不是明月了嗎?李秋嶼還是那個李秋嶼,明月想到春天的事,眼淚淌下來,她抹抹臉,決定明天一定要跟他好好說說話。
李秋嶼送她的早上,臉上倦容明顯,他沒休息好,明月一下忘記昨天的決心,問他是不是熬夜了。
他搖頭,催她吃完早餐趕緊出門,明月覺得他看起來很累了,李秋嶼卻驚訝今天頭沒疼,他覺得是最近一段時間最好的一天,他看不見自己臉上的疲憊。
“你多休息休息吧,在家好好睡覺。”
“好。”
“我到家就告訴你,你別擔心。”
“好。”
“初一那天,我會給你拜年,你要接我電話。”
李秋嶼笑道:“都好,你說什麽都好。”
他把她送到汽車站,發往縣城的,人真多,看上去就令人絕望,李秋嶼猶豫了,明月卻十分有勁,她硬往上擠,人擠她,她也擠別人,她跟貓一樣,有點縫隙就過去了。
李秋嶼看着她,好像帶她坐汽車是昨天的事,其實很久了。她自己生龍活虎,頭發又炸毛了,冬天靜電,總是這樣。她先是上去,後來消失在人海,李秋嶼等了一會兒,明月的手、胳膊、臉蛋,又從各種身影裏一點點冒出來,硬生生擠到窗戶邊兒,書包碰着人家,她似乎說了句什麽,也不再管人耐煩不耐煩了,沒辦法,汽車就是這麽擠。
李秋嶼看得一清二楚,一直盯着她看。
明月隔着玻璃,玻璃上叫人呼出的氣哈得有點模糊,她伸手蹭蹭,對着窗外的李秋嶼擺手。
她被擠得根本直不起腰,腦袋也壓在一個男人的腋下,可她一點不在乎,好像擠汽車,完全不是什麽事兒。她不光能擠汽車,将來也能擠火車,哪兒都能去。
她微笑着,使勁跟他擺手,李秋嶼站着不動,她不需要他護在胸前了,她不是什麽嬌氣的小孩,看她多高興,剛坐完飛機,坐商務艙的飛機,再來擠汽車還是這麽高興,是因為能回家了嗎?她有來處,也有去處,真好,她的一切都好極了。
他莫名想起她跟着自己車跑的那回,特別有力氣,能追那麽遠,兔子似的。他忽然身上輕松,輕松得不得了,頭腦清明,空氣都跟着輕了。
發車了,汽車上頭裝滿人的行李,大包小包,又拉那麽多人,感覺車子都要歪了,沉重地拐着彎出去,明月再揮手,李秋嶼看不到她了。
他腳步輕快,從車站出來,一個婦女向他問路,她背着一個大牛仔包,手裏牽兩個孩子,應該去汽車東站,來錯了。好在車站門口是公交站臺,李秋嶼幫她看了會站牌,告訴她怎麽坐車,人家感激地不得了,一直說謝謝,她手裏牽着的小女孩,大約五六歲,在媽媽跟他說話的時候,睜着大眼睛,老是看他。
李秋嶼對上她的眼睛,深深戰栗了一下,像被什麽擊中,她最終害羞地沖他笑了,躲媽媽腰後。他下意識想去摸摸她的臉,手又縮回,匆匆離開了。
今天陽光很好,風也小,他很快把這個插曲忘記,腳步依舊輕快,回到酒店,有條不紊處理了幾件事,碰上剛要早餐的趙斯同。
趙斯同以為他去送明月,他以為趙斯同回了上海。
兩人都從彼此目光中看出自己的誤判。
“還沒回去?”李秋嶼淡淡問一句。
趙斯同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眉眼飛揚,一見他更有精神了:“下午,吃了嗎?要不要一起?”
吃早飯有點嫌晚了,李秋嶼也沒吃,跟他一道往餐廳來。
“怎麽沒去送李明月?”
“她自己能坐車。”
趙斯同若有所思點頭:“昨天看你那樣子,我以為,你肯定要親自去送,這麽放心?”
李秋嶼說:“別人能坐,她就能坐。”
趙斯同笑道:“那倒是,她有主見得很,不是一般小孩,她看着跟你也不是很親近,你對她倒熱心。”
李秋嶼不接他這個話:“你花這麽多錢,就為拍幾張破照片嗎?”他今天精神特別好,非常難得,最近一段時間都很萎靡,很平淡,此刻心裏完全不一樣了。
趙斯同道:“李明月說的?她太聰明了,跟着人傻樂多好,也不能這麽說,我看她玩兒得也很高興,該吃吃,該喝喝,挺大方的。看來我沒猜錯,這樣的小孩,早晚造反,你跟你說什麽都沒用,她太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夠可愛。”
李秋嶼微笑:“你不是喜歡跟聰明人聊嗎?”
趙斯同先是點頭,很快搖頭:“可以機靈點兒,但不要太過。”
李秋嶼說:“拆穿你就不好了。”
趙斯同打量他兩眼:“沒拆穿你嗎?她見你可不太自在,我看得出來,你們關系沒我之前想的好,當然了,有可能她發現你有毛病,躲開你是本能。”
他聳聳肩,“我早就說過,你把控不了她的,這次去上海,我更确信了。”
李秋嶼笑笑:“那是你的嗜好,把控這個,把控那個,在你眼裏,人跟人之間,除了這層關系,沒別的了。”
趙斯同說:“難道有別的?整個社會不就是這層關系?你不管他們,他們也會被別人管。”
李秋嶼今天特別想挖苦挖苦趙斯同,他從沒這種心情,這種振奮生活,對什麽事興趣十足的感覺。因為太珍貴了,感知到了,所以他必須要做。
“怎麽不留着美國呢?美國可不像這兒能慣着你,但我建議你去美國,你這樣的天才,早晚對這兒覺得厭倦無聊,看能不能在白人的社會裏頭,也玩兒得這麽開。不過去了美國,沒法□□國這門生意了。”
他思維非常跳躍,不等趙斯同說話,繼續道,“去上海,除了拍照,等着上電視,是選小趙斯同接班人嗎?又打算給孩子們說點什麽?刺激一下他們,颠覆一下他們長這麽大以來的認知,過年都要回味回味趙總的話。”
趙斯同驚訝地笑了兩聲,不甚連貫。
“師哥,能久違地聽到你妙語連珠,我真榮幸,還是你了解我,确實,我有義務讓祖國這麽優秀的下一代精神受孕,你有興趣?”
李秋嶼諷刺笑道:“這樣就不好了,有兩個爹,會錯亂的,我給人當爹的功夫遠不及你。”
趙斯同覺得李秋嶼裂出了一條縫,什麽原因?大概是他認清了事實,實驗失敗了,李明月說不定早跟他翻了臉。
“你應該低迷太久,技藝生疏了,只要你願意動一動,別說未成年,就是成年人到你手裏,又算什麽呢?不過師哥你給了我啓發。”
“什麽啓發?”
“未成年人,你在李明月身上做實驗,對我來說,真的是醍醐灌頂,要不我們來比一比,你選李明月,我選別人,看看到底誰最終能成功?誰才是真正的偶像?”
他聲音裏有熟悉的興奮,被刻意壓制着,李秋嶼凝視着他,是自己的錯嗎?趙斯同像個怪物,越來越龐大,他有着非常清晰的邏輯、自己的一套玩兒法,他以此為樂,這是他活着的全部目的。他知道,趙斯同曾視他為偶像,那是他自己想的,他需要個偶像,僅僅是巧合,他才做了他的偶像。
這大約是他的錯。
李秋嶼眉頭又慢慢舒展開來:“能操控我,你才能獲得最大的快感,你需要我的肯定,可惜了,我沒有露/陰癖,尤其是精神上的露陰癖。”
趙斯同心中窩火:“師哥,話是不是有點難聽了?”
“這就難聽了?我以為你刀槍不入,早爛到骨頭渣都不剩了。”
趙斯同又笑了:“你的評價不重要。”
李秋嶼說:“是我太重要了,沒有我觀看,你就真的只是一條蛆蟲了,知道我現在想幹什麽嗎?”
趙斯同眼睛閃爍:“師哥,別這樣,我可真是有點怕你,你瘋起來真要殺人的。”
李秋嶼突然朝他臉上潑了半杯清水,趙斯同愣住,幾乎要發作了,李秋嶼微笑着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冷靜:
“我看你腦子大清早就不清醒了,幫你清醒一下。”
“李秋嶼,你耍我玩兒呢?”趙斯同強壓怒火,抓過紙巾,擦起臉來。
“你恐怕忘了,誰是老師,誰是學生。”他站起來,雙手按在趙斯同肩膀上,“別對我大呼小叫,我最讨厭別人這樣,禮貌點。”
趙斯同覺得李秋嶼今天神經了,他有些反常,但反常中的表現卻符合他對李秋嶼的想象,李秋嶼就是這麽惡毒的,壓根不是什麽好人。
他還想跟李秋嶼說點什麽,沒想到,他已經微微笑着了,“我現在覺得很倒胃口,吃不下了,你慢用。”
趙斯同看他離去,李秋嶼今天很活躍,他險些以為他松動了,不是,一點也沒有,不知道他哪來的鬼興致,這麽戲弄他?這活躍裏頭,還有種冷冷的殘酷,李秋嶼好像又能殺了他一樣,趙斯同不知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他目送他走遠,突然把紙巾往餐桌上狠狠一砸。
年前的陽光特別好,人都很滿意,适合買年貨,歡歡喜喜過個年。
明月到家後就是幹活,擦玻璃、洗床單、殺雞宰魚,把腌好的魚、割來的豬肉用繩栓住,踩着凳子挂到梁頭下。她手指頭凍得通紅,井水微微冒着煙,是溫的,但洗東西洗久了,還是凍手。
莊子裏時不時聽見人放炮,人多了,到處是小孩兒。棠棠回來了,她好像懂事一點,還知道幫忙。
大年三十也得賣豆腐,越是這會兒,生意越好。
“可惜不能給李先生送兩塊豆腐。”楊金鳳說。
明月蹲地上用鐵絲球用力刷鍋蓋,她心道,他可真沒什麽樂趣,都沒有特別愛吃的。
到晚上,她跟楊金鳳、棠棠一塊兒炒花生,小爐子真暖和,燒的柴火。她們一家三口,熱熱鬧鬧,高高興興地吃起花生。
明月一想到李秋嶼一個人,她便高興不起來了。
他一個人,是一個人啊。
這年可怎麽過?
她越想越難受,花生不香了,發起呆來。
楊金鳳又說:“給李先生帶點花生,是個心意,人愛不愛吃先放一邊。”她覺得李秋嶼肯定不缺這個。
明月道:“他一個人過年。”
楊金鳳說:“一個人?爹媽呢?”
明月說:“沒有爹媽,跟我一樣。”
楊金鳳說:“沒看出來,以為他城裏得一大家子。”
“咱們能請他來過年嗎?”明月又沖動得厲害。
楊金鳳說:“能是能,人來這兒像什麽?也住不慣。”
明月心道,同意就成。
翌日是年二十九,班車還跑着,明月起了個絕早,天霧蒙蒙黑着,楊金鳳在鍋屋忙,追出來問:
“你幹什麽去?黑燈瞎火起這麽早?”
明月說:“我去請李先生來過年。”
楊金鳳說:“你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請人來打個電話。”
“不,打電話他不來,我去請他,他肯定跟我來!”她頭也不回往八鬥家跑,心要跳出來,特別興奮,她只要要求他,他就會來,這一點明月從不懷疑。
去縣城的人太多,都是買東西的,一趟擠不上,下一趟還擠不上,弄得她都急了。
九點多的時候,她才坐上去縣城的車。
縣城去市裏的車,還是那麽擠。
大約輾轉六個多小時,明月到了市裏,她在車上吃的花卷,打家裏帶出來的,一直擱懷裏揣着,還溫着。
她再坐公交,到李秋嶼家都是黃昏了,她給楊金鳳打個電話,說只能三十回去了。
楊金鳳擔心了她一天。
酒店不放假輪休,算加班工資,李秋嶼這幾天都覺得非常輕快,說不上來的輕快,他依舊好說話,對誰都溫情,一點不像會朝人臉上潑水的人,除了趙斯同,誰也不知道。
臨近年關,他心情也很好,跟員工在一塊兒吃飯。
他接到明月電話,特地看了下時間,不是初一,他這幾天對時間的概念不是太清楚,總要頻繁看表,上一秒看了,下一秒就忘似的,好像人從時間裏出走了。
“你晚上回家嗎?”
“要的,在家忙嗎?”
“忙,你忙嗎?又要很晚才能回家嗎?”
“是有點忙,明天是除夕了,我今天早點回去。”
兩人閑聊幾句,明月有些緊張,她冒冒失失來的,反正今天走不成了,她有鑰匙,決定在家裏等他,要給他個驚喜,希望他覺得是驚喜吧。
她在書房看了會書,也不太能看下去,頻頻去窗邊,李秋嶼在樓下出現時,她連忙把燈關了,黑漆漆一片。
門鎖響動,她聽見鑰匙聲,換鞋聲,還有擱東西的聲音,窸窸窣窣的。李秋嶼往客廳來,他沒開燈,好像忘了似的,也可能是不想開,誰知道呢,明月藏在他卧室門後,覺得奇怪。
她等了會兒,打門縫看去,還是黑黝黝的,只能借着對面大樓的燈光影影綽綽看到細微輪廓。
李秋嶼好像在沙發上坐了會兒,緊跟着,他起身去了書房,這次開了燈,但卻關閉了門。
窗外有人放起煙花,吓人一跳,明月從卧室摸黑出來,能瞧見書房門底透出的亮光,煙花真漂亮,映着窗子五彩斑斓。
他為什麽不開客廳的燈啊?
明月覺得疑惑,煙花的響聲蓋住了她的心跳聲,她醞釀好措辭,一想到敲門可能會吓到他,又想笑,她今天一天都有點激動。
她敲了幾下門,裏頭并沒反應,是放炮聲太響嗎?
明月擰擰門把,沒有上鎖,她輕輕推開了門,燈芒露出來,燈芒中的人,也出現在視線裏,她眼睛一下被刺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