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碎發間那雙烏沉的眼珠動了動,……
第1章 第1章 碎發間那雙烏沉的眼珠動了動,……
臉上的喜悅還未出現,便被驚恐和不可置信所取代。
天崩的裂縫前,衆人倉惶地想要阻止出現在這的人,奈何強弩之末不是對手,所有的反擊都是徒勞。無數人驚恐的注視下,那人薄唇勾起一個戲谑的弧度。
他手中那柄漆黑的長槍,直直插入天崩的縫隙。
剎那間,仙門衆人剛補好的裂痕轟然碎裂。
不止是天在碎裂,還有構成這方天地的天脈地脈,無形中的法則,全都轟然碎裂。
仙門衆人尚能撐起法術,抵擋一二,但不過也是茍延殘喘,天地法則崩塌,這裏即将成為一片死地。至于更多的城池中的凡人,剛結束忙碌的一天,什麽都沒反應過來,已然被地裂出現的縫隙吞噬……
這是書上的畫面,聞閑餘合上了書,沒有再看下去。
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睑的位置留下一片陰影。
良久,聞閑餘輕咳一聲,低聲:“是我的錯。”
說着,睫羽輕顫了下。
那個在書中的畫面上,将長槍插入天崩縫隙的人,就是聞閑餘的徒弟聞星河。
這時的聞星河,其實已經不算聞閑餘的徒弟了,他叛出宗門,是魔域的新任魔尊。自從聞星河叛出劍宗後,行事愈發随心所欲,殘忍嗜殺震驚仙洲。
但在聞閑餘心中,始終認為不應該是這樣的。似乎背後有一只無形的手,推動這一切發生。
聞閑餘也參與了天崩時的補天,不過他實力所限,在補天的過程中已然死了。他所看到的,是在他“重生”後,出現在他識海中的書呈現給他的。
聞閑餘在補天死了,再一睜開眼出現在洞府,天道氣息濃郁的書化作一陣流光,出現在他的識海中。
對修士而言,修為越高,識海越寬廣,用靈識構建的東西越多越細致。聞閑餘是化神期的修士,但身體原因,他的識海只有一片湖。
聞閑餘的元神盤膝坐在水邊,書的書頁打開,懸浮在聞閑餘面前。
【不怪你】
書上出現一行字。
【你的身體太虛弱了】
正常化神修士,識海中豐富無比,構建一座宮殿、城池也不在話下。
聞閑餘的元神,看似和常人無異,實際上卻是碎裂的,依靠法則的絲線粘連在一起。不止是他的元神,還有他體內的經脈,同樣如此。
聞閑餘的身體如此,出現在他突破元嬰境界化神後,也是因此,這麽多年過去他的修為沒有任何提升,停留在化神。
上一世,聞閑餘收聞星河為徒後,留下傀儡人,托付好友照顧聞星河,他自己閉關穩定傷勢……如今想來,還是不負責的。
身為師尊,理應親自傳授法術,教導徒弟。
好在……
聞閑餘抿了抿唇。
好在他又活過來了,可以改變這一切,重新來過,彌補一二。
不過……
“我重生了嗎?”聞閑餘問這本書。
這本書上天道氣息濃郁,聞閑餘再用三生瞳查看,發現這本書大概是天道化身。
并且雖然看似一切和他上輩子全都一樣,但整個仙洲的法則卻也有微妙的不同。
【可以算】
【不止是你,此間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回到此刻。】
聞閑餘懂了。
“回溯。”
書:【對,你保留了記憶】
【找到他,阻止他,不要讓仙洲再被他所毀】
該交代的交代過後,這本書重新懸浮到聞閑餘的識海上。一邊飄着,還有一個個墨色的、缺胳膊少腿的墨色的字從書頁裏掉出來。這些墨色的字落入聞閑餘星海裏的湖泊,轉變成法則以極緩慢的速度修補聞閑餘的元神等處。
若非如此,聞閑餘就算重新活過來,還是要閉關,否則他從元神到身體,全都會碎裂。
聞閑餘的身體狀況暫時不必擔心,他也有了點線索,現在最重要的是,他要再次把聞星河撿回來。
洞府內,聞閑餘睜開眼,略作思索,寫了張符,起身踏入傳送陣中。
聞閑餘是符修,在陣法符咒上的造詣不錯。
雲鶴洲刀宗請他過去,和刀宗符修升級護山大陣。結果第二天早上,刀宗的小少主不見了。去之間少主留下信,說是遇到邪修,要去把邪修一鍋端了。
這個邪修也精通陣法符咒,在他住的地方布陣法。于是聞閑餘順道被來查看陣法的刀宗掌門拎走了,一起去找那窩小少主要端的邪修。
邪修仗着修為高,符咒一道上造詣也高,竟然在刀宗山下城中有個宅子。一牆之隔,裏面怨氣肆虐,外面熙熙攘攘,還有巡邏修士經過。
這個邪修要用的邪法,需要很多小孩子的血肉,小少主正是因此,故意被抓走的。
趕到後聞閑餘破開陣法,小少主保護着其餘的孩子。刀宗掌門震怒,一刀劈死了這個畜生。
聞閑餘是在孩童們的哭聲中,邪修燒起的大火,刀宗掌門肆虐的刀意中看到聞星河的。
邪修行事猖狂,當着他們的面殺戮,被抓來的孩子被吓到。唯獨聞星河,不哭也不鬧,烏沉的眼珠安靜地看着,像是在看着在場的修士,又像沒有。
聞閑餘喜歡帶些糖什麽的小零食,他走過去把粽子糖發給嗷嗷哭的小朋友們。
“沒事啦沒事啦。”他說。
最後來到聞星河面前,他遞出糖,聞星河看了眼,但沒有動,似乎對“吃”這件事很不感興趣。
聞閑餘擰了下眉。
剛巧那邊發現邪修留下的密道,布下陣法,刀宗掌門找聞閑餘,聞閑餘把帶糖紙的粽子糖放到一旁,起身過去了。
後來聞閑餘才知道,聞星河為什麽對“吃”毫無興趣。
他是熾陽之體,從小體質異于常人,無父無母本被一個寺院收養,結果妖邪作祟寺院一夕之間消失,他成了流浪的乞丐。被一個藥修抓走,用來做藥人,在他的身體上試藥。
他吃了很多種丹藥,那些吃下去的丹藥,會帶給他的身體不同的痛苦,所以他不喜歡,甚至厭惡“吃”這件事。
聞閑餘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想,聞星河不吃糖,他把別的東西給他就好了。
……
這是一座豪華的府邸,從外能看到種植的靈樹,據說住在這裏的,是某個富商,走南闖北後身體不好,在城內買了這個宅子定居下來。
聞閑餘傳送陣的光芒亮起,刀宗掌門也已經到了。
他那張符,就是給刀宗掌門傳遞消息。他們用了隐匿氣息的陣法,府邸前人來人往,并沒有人注意到。
刀宗掌門皮膚黝黑,身後背了一把大刀。他這個長相,看起來頗為兇悍。這時,他身後鑽出來一個男孩,一身勁裝,身後也背了一把刀,那刀和刀宗掌門的一樣大。
聞閑餘看了眼。
男孩就是刀宗的小少主,後來聞閑餘只聽說,他和聞星河成了朋友,卻又被聞星河所殺。
“聞哥,你快破陣,我要拆了這裏!”說着小少主已經将刀拔了出來。
“有勞。”說完,刀爹扭頭一巴掌拍到兒子後腦勺,“說了多少遍叫叔,這是你爹我的兄弟,你叫哥算什麽?”
在故人說話聲中,聞閑餘只頓了一下,指間多了一只毛筆,赤金的靈力在筆尖彙聚,一個複雜的符文出現。畫成的那一刻,聞閑餘筆尖在符文上輕點了一下,靈力一圈圈蕩開,這張赤金靈力凝成的符紙飛出去。
明明只是一張紙,但在半空越來越多,嘩啦啦如鳥雀般飛出去,落在陣法的幾個角落,無聲融入進去。
不用聞閑餘說,捂着腦袋的小少主,眼睛一凜,提着刀沖進去了,刀爹緊随其後。
他們的速度很快,身形從熙攘的大街上消失。他們是趕來的,這個時候刀宗弟子也趕到了,快速将府邸圍了起來,不給其中人逃脫的機會。
至于聞閑餘,把筆揣會乾坤袖裏,往前走,卻趔趄了一下。
他趔趄的這一下,識海中安靜的書跟着醒了。
【沒事吧?】
“沒事。”聞閑餘擡手啪啪給自己貼了兩張醒神的符,“有點困了。”
這個陣法聞星河破過,再找到薄弱處破一遍,不是什麽難事。不過聞閑餘破陣之餘,還用了一個傳送陣。這對尋常修士沒什麽,可聞星河的金丹經脈的狀态,多一個傳送陣都難以負擔。
刀爹和小少主一個閃身進去,聞閑餘是用兩條腿走進去的——這樣比較節省靈力。
等他走進去,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上一次他是下午動身前往刀宗,坐了一整天仙舟。這次比上次提前,邪修還在這裏布置陣法,抓來的小孩,都關在密室裏面。
邪修被刀架在脖子上,壓着跪在地上。
邪修一看到聞閑餘,彌漫着屍氣的灰色眼珠轉動,陡然憤怒起來:“是你!是你破了我的陣法!”
邪修敢在刀宗的眼皮子地下這麽做,很大的原因是刀宗修士擅長的是刀法,一力破萬。他布下的陣法就算等級再高,刀宗的掌門一刀劈下來能破了他的陣法,但他同時也能察覺,瞬間帶着關鍵的東西傳送走,順道還能把埋在地下的屍體炸了,讓屍毒在城中蔓延。
這樣刀宗等人在這又如何,必須要扼制屍毒蔓延,無暇顧及。
等要找他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
聞閑餘有些累,話都懶得說,只睇過去一眼。
如何?
眼前的符修一身白衣,烏發用一根發帶随手系着,眉眼昳麗。在邪修看來,他的樣貌多好看,那看過來雲淡風的這一眼就有多氣人。
他引以為傲的陣法,在對方面前像是紙糊的。
邪修瞪着聞閑餘,想要說什麽,刀爹踹過去一腳,邪修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刀修這樣的修士,通常體型來說,都比符修要高大許多。兩者所修的道不同,刀修專攻刀法,日常淬煉體魄,符修則不然,抱着典籍研究陣法符咒。
同境界的修士,刀修的體質遠強于符修。
所以刀爹這一腳踹下去,邪修癱倒在地上,面容痛苦得嘔血,胸口塌下去一塊,一看就是骨頭都斷了。
聞閑餘當着邪修的面,輕輕嘶了一聲,似是不忍地偏開眼。什麽都沒說,卻像是什麽都說了。
符修就是這樣脆皮的,你還非要話多,挨揍了吧。
邪修被聞閑餘氣得又吐出一口血來。
聞閑餘像是不忍再看,扭頭往府內地牢的方向走過去。
“聞叔,我來給你帶路!”小少主追過來。
聞閑餘點頭,笑了笑:“好。”
邪修的密室,自然也布上了陣法,小少主:“能拆嗎,哥?”
刀爹不在這裏,小少主的稱呼又恢複成這樣。
聞閑餘掃了眼:“可以。”
小少主提着刀把陣法砍了個稀巴爛,再一推,密室前的石門開啓。
密室位于府內的書房地下,門開啓後,向下的樓梯出現在聞閑餘和小少主的面前。
“我先下去!”說完,小少主一溜煙跑下去了。
石梯一路向下延伸,聞閑餘踩着石梯往下,又經過一段路,看到被砍得稀巴爛的機關。發射暗器的機關龍頭只剩下一半,地上是同樣斷成兩半的箭矢。
不遠處隐隐有哭聲傳來,聞閑餘加快腳步過去。
剛才還威風凜凜,扛着大刀的小少主,此時很是手足無措,蹲在牢房裏面:“诶,诶,你們別哭啊。”
他破壞機關這一路制造出很大的動靜,乒呤乓啷的。被抓來的小孩有的年紀小,本來就害怕,這麽大的動靜,被吓哭了。
“我是來救你們的,不是害你們的,別怕。”小少主試圖拍拍哭的小孩,卻被年紀稍大一點的,抱着躲開了。
這裏是牢房,二十多個孩子全都擠在這裏,淡淡的血腥味和牢房的臭味混在一起。
小少主抓了抓頭發:“給你們看我的刀,我可喜歡了。”
那把刀刀身寬大,上面還纏着兇悍的刀氣。對沒有靈力的普通人來說,看一眼寒毛都要炸開,正在哭的小孩被刀氣吓了一下,哭得更厲害了。
小少主回頭:“哥!”
聞閑餘手指輕點了下:“刀收起來,糖給弟弟妹妹們吃。”
小少主聽話收起刀,看到四散跑在地上的小紙人們。
小紙人們不過半個巴掌大小,噠噠往牢房裏面跑,對人來說幾步的路,對小紙人們要跑很多步。更別說這一個個小紙人,紙裁出來的胳膊上,捧着一個沉甸甸的粽子糖。
嘿咻嘿咻。
走得格外費勁。
“別哭別哭,給你們吃糖。”小少主嫌小紙人們走得實在是太慢了,伸手把糖薅過來。
雖然小紙人上沒有表情,可整張紙依然表露出驚訝,死死抱住被小少主拿走的粽子糖。輕飄飄的一片紙,自然是被拎起來了。
小少主遞糖:“給。”
定睛一看,還有個紙人。他想把紙人薅下來,紙人死死抱着。
小少主:“下來。”
紙人:盯——
有個小紙人來到小少主旁邊,扯了扯他的衣角,把糖遞過去。
小少主:“謝謝啊,我就要這個。”
小少主忙着把紙人扯下來,又不敢用力。畢竟是一張紙,就算有靈力,也十分脆弱。而在他“搏鬥”的時候,跑過去的小紙人們把粽子糖遞了過去。
小孩們看了看小少主,又看了看努力把糖給他們的小紙人。他們不敢拿,小紙人帶着糖扒拉着衣裳往上爬,還帶着一塊很沉的糖。
在哭的不哭了,看小紙人們還有和小紙人“搏鬥”的小少主。膽子大的小孩,伸手拿了糖。一個領頭,後面陸陸續續伸手,都把糖拿了過來。
聞閑餘沒走過去,在牢房裏找個地方靠着,不遠不近看着。
唯獨一個小紙人,沒有帶糖,噠噠噠跑到最角落一個小男孩面前。那雙烏沉滲人的眼珠轉了轉,看向它,小紙人正抓着粗布的褲子往上爬,被看了一眼,手臂一松,一個屁股蹲摔下去。
被摔了一下摔蒙了,愣住,然後扭頭跑向聞閑餘所在的位置。
小紙人沒表情,可卻能讓人明顯察覺到它的委屈。
有個紙人在把糖給出去後,大概是它的靈力比較多,跳下去落在地上,抓着男孩的衣裳往上爬,被烏沉的眼珠盯住,也并不害怕。
終于,它爬到了肩膀上,兩條紙胳膊抓住男孩的頭發,繼續要往頭上爬。
男孩,也就是聞星河,總算有了動作,伸手把小紙人從肩膀上拿下來。
他的頭發很長,亂糟糟的,發間還有枯黃的幹草。那雙烏沉滲人的眼睛,就是通過頭發的縫隙看過來。
拿起小紙人的手,不是正常人的膚色,呈現出一種青紫色。血肉皮膚都是一種腫脹的狀态,仿佛一戳就會爛掉,裏面的血肉會炸出來。受傷的指甲也是黑色。
小紙人試圖把自己拔出來,奈何聞星河抓着,它動不了。
它看了看聞星河的頭頂。
它的任務是要摸摸聞星河的頭,它要完成任務。
小紙人伸手,努力夠了夠,還是夠不到,退而求其次,摸了摸聞星河的鼻尖,回頭看聞閑餘。
小紙人:完成任務了哦!
聞星河似乎是沒有料到小紙人的動作,頓了一下,碎發間那雙烏沉的眼珠動了動,轉向聞閑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