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從失憶開始的十年後(七)
從失憶開始的十年後(七)
景雲摘下耳機,問李東城,“楊哥找你談什麽了?”
李東城說話的時顯得有些沒耐心:“還不是演唱會曲目的問題。”
接替徐浩然成為主唱後,李東城修改了原本的曲目,本來SJ公司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他們沒想着李東城能掀起多大的浪花來。只等着他失敗了,跌倒了再來求公司。
現在演唱會成功了,他們立馬就換了一副嘴臉,說李東城修改的曲目太多了,本來這一次巡演主推的應該是第7張專輯《G弦上的情歌》。
但這個專輯名字就跟李東城犯沖,甚至裏面有些歌是他自己作的曲,他也堅決不唱。楊哥問起,他一律搪塞過去:
“等徐浩然回來,讓他唱。”
楊哥夾在兩股勢力中間,急得要死:“浩然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
“他總會回來的。”
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羅思源笑道,“一首情歌也不肯唱,真有你的李東城。你是對情歌過敏嗎,它招你惹你了?”他想拉着景雲一起起哄,但景雲沒理他。
“不樂意唱不行嗎?”說完這句話,李東城就煩躁地抓着頭出去了。
“這家夥一看就沒說實話,不知道是因為母胎單身還是受過情傷,對情歌這麽抵觸。”說着羅思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別說,我看超話裏真有懷疑他性取向的,還拿我和你跟他組CP,簡直了!”
在合作初期,景雲有見過李東城因為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在後臺嘔吐的畫面,并不清楚此事的原委,但還是說:“東城他應該是想竭力保證浩然的位置。”
如果徐浩然被證明是可替代的,那麽他回來的概率就很渺茫了。
這是李東城最不願意看見的事情。
李東城出了休息室,在茶水間門口看見周舒妤,她和寶儀相談甚歡,臉上并沒有什麽陰影。李東城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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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個機會和她說話。
開口便是一句:“你是我的助理,別人叫你做事,你可以不做的。”
周舒妤有些意外他會因為這種事找自己 :“但你也沒叫我做事啊,別人喊我,我有空就做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李東城被氣到有點想笑:“我又不是真的讓你當助理,你還記得你的初衷是為了找回記憶嗎?站在我身邊,等你家裏面的人找到你不就行了嗎?”
“我當然記得。”但是誰知道她的記憶什麽時候能恢複呢?難道就這麽幹坐着等嗎?“不管我在哪裏,我都需要去重新适應這個時代,找到自己能幹的事情。”
末了,周舒妤對李東城說,“我很感謝你幫了我,但我還是想盡量靠自己站起來。”
李東城在心裏嘆息,還是十年前的周舒妤一點沒變啊,又叫住要離開的她:
“晚上不和我一起吃飯了嗎?”
這話問出來,多少有點暧昧了。但實際上是李東城聽到寶儀跟周舒妤說,晚上一起吃飯,如果楊哥還沒有給周舒妤安排房間的話,兩個人還可以一起睡。
故有此問。
“又拿一大桌菜招待我?”
“……”
兩人是真不對付啊,你來我往的。
“我還是跟其他工作人員一起吃吧。”周舒妤說的很委婉,但李東城聽明白了,是赤裸裸的拒絕,估計晚上她也不會回來了。
她就是這樣的人,靈活得像個小兔子一樣,逮着機會就跑,抓也抓不住。
“還有什麽什麽事嗎?”說話也客套得要命,就像兩個人完全不熟一樣。
李東城剛想說沒有,又想起前面她說的話,立馬反将一軍:“你不是說我沒給你安排事情做嗎?我的助理。晚上給我過來收拾房間。”俨然一副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的語氣。
周舒妤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在刁難她?不是說有客房服務嗎?但想到整理明星內務,好像也在助理的工作範圍內。
便淡淡地接下了這份工作,“好的。”
李東城看她遠去的、冷淡的背影,就知道周舒妤已經完全把自己帶入助理這個角色了,像是機器人一樣一絲不茍地執行所有有關助理的命令。
該說她是太厲害好呢,還是太厲害好呢?只想把心中有關于她的思緒,全部揉成一個紙團丢掉。
晚上楊哥包下了一間口味不太重的日本料理店,供全組的人聚餐。兩個人還是遠遠地看見了彼此,只不過李東城在中心區域,周舒妤在外圍。
因為年輕人比較多,總體氣氛還是很熱鬧的。
周舒妤看寶儀吃飯之前,還要變着角度給自己盤子裏的食物拍照片,後期修圖加上表情字幕特效,多少有些稀奇。
寶儀笑着和她解釋,“分享一點有趣的日常的生活,讓我朋友圈的人先吃。”
周舒妤點點頭,覺得自己不懂的事情、要學習的事情,還有很多。她并不是很擅長言語或者和人打交道,只有別人問她話的時候,她才會說上一兩句。
大家都感覺她是一個寡淡得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女孩,雖然底子挺不錯,打扮起來應該挺好看的。但在當下,并沒有多少人對她有興趣,所問的話題也是關于她怎麽和李東城認識的。
“東城從高中就開始資助你,你們認識挺久了吧?”楊哥問。
周舒妤為了讓這個故事合理,早就想好了,一套完整的說辭,“不是從他高中的時候,而是從我高中的時候。”
“诶,我記錯了?”
杯盤交錯間,有人大聲嚷嚷道:“肯定啊,一個高中生哪有資助貧困山區孩子的能力啊。”
“所以是這幾年的事情喽?”
周舒妤臉不紅心不跳地點點頭。看着李東城那叫一個佩服。
“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呢?”
聽到這個問題,李東城鬼使神差地出來搗亂:“在學校公告欄看見她的。”
這家夥真壞。
周舒妤用餐的動作一頓,心中嘆氣,擡頭解釋道:“嗯,上面有登領取助學金學生的信息。”
人群中又有知識廣博者,圓了她一手:“那種報道我也看到過。”
謊言就像雪球越滾越大了,周舒妤感覺自己額邊,有看不見的汗水在滴下。
李東城則是吃着烏冬面,嘴角有輕微的笑意。
“那你們認識這幾年,來往多嗎?”
周舒妤:“不多。”
李東城幾乎是同時踩她一腳,“寫過信。”
“這麽老舊的方式啊?”
……
當事人沒在說下去。
他們在人群之中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對方,過去仍是他們兩個人之間悄無聲息的秘密。
周舒妤率先低下頭。
李東城是給她寫過信,不是那種以資助人給受助者寫的信。
而是當她同桌時,上課給她扔的紙條。
最初的時候她從來沒有看過,還嫌棄他丢多了,讓他掃地。
後面他很乖地,折了一個紙盒收納紙條。然後紙條一天一天的,越堆越多,礙着她的眼,亂了她的心。
他還在那裏張揚地笑,“這都是我給你寫的情書哦,101封,請笑納,周舒妤。”
快11點的時候,寶儀以要和周舒妤去購置物品為理由,兩個人先走。
“東西全被搶走了,一點都沒給你留啊,好可憐啊。”周舒妤也記不得寶儀是第幾次說出這句話了。
有些東西她覺得不必買的,也在寶儀的建議下買了。
“我現在還只是試用,預支了一筆工資,但還不是我的錢呢。”
“Don't mind!Don't mind!錢總會賺到的,美好的生活也會有的!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對自己好一點,做一個快樂精致的小女孩!!”她那樣樂觀的個性,開朗的笑容真的能感染很多人。
“嗯嗯。”周舒妤也慢慢放下自己的戒心了。
買了東西出來,夏漸入秋,林蔭道上開始落葉子了,兩個女孩的身影被路燈拉長。
“其實我剛出來工作的時候也跟你差不多,一無所有,做事也是慌慌張張的。你不知道,看着你的樣子,我總想起我以前。我好想跟你說,沒關系的,總會好的,不要擔心,不要着急。”
寶儀說着又開始給她們貼近的影子拍照,像是紀念她們初初相識,成為朋友一樣。
然後像是魔法師一樣将圖修好,發到周舒妤的手機上。“別小看這個技能哦,它可是我吃飯的家夥。我是很普通學校畢業的學生,成績也一般,根本沒有公司要我,要不是因為喜歡給Echoes修圖結識了孫姐,根本沒機會來到這工作。”
“……我還挺喜歡我現在的工作的,主要是我喜歡Echoes這只樂隊,”說到這裏她忽然哭了,“但我最喜歡的是浩然哥,嗚嗚嗚嗚嗚……”
周舒妤記得徐浩然也是Echoes的成員,“那他現在怎麽不在?”
寶儀憐惜看她一眼:“看來你是真的不上網啊。浩然哥他要結婚了……”
兩個女孩就這樣閑扯着回了酒店。
周舒妤還要完成李東城給她布置的收拾房間的工作。
敲了門,發現他正在打電話。見是她,摁住了手機的收音位置:“你們玩到現在才回來?”
又皺着眉頭問:“你喝酒了?”
周舒妤只好解釋一句:“我沒喝,寶儀喝了。”
李東城點點頭,手機那邊傳來聲音好像在說什麽,他被迫走開,到陽臺位置說話去了。
周舒妤也沒考慮那些,她是來收拾房間的,但掃了一眼,也沒發現有什麽值得收拾的,倒是她昨天換下的衣服被洗幹淨,疊得很整齊,放在桌子上。
她只好擦了一遍桌子,把垃圾帶走了,還有她自己的衣服。
李東城出來時自然沒有看見她。
他其時在和徐浩然打電話。
“本來是楊哥讓我打電話來,做你的思想工作,勸你改演唱曲目……”
李東城直接打斷他,“你別摻和這個事了。”
徐浩然在電話那頭笑,“我當然不想管這個事,我現在是逍遙人,自由人,困難就由你去處理吧。”說着說着,他收斂了語氣中輕松的成份:“……我聽楊哥說你新招了一個助理。”
李東城的呼吸一窒,他很清楚這件事情是瞞不過知情人士的。就算今天不是從楊哥口中,只要周舒妤出現在聚光燈的角落,當年看着他從戀愛到失戀的徐浩然,就會站出來盤問他。
電話那頭的徐浩然還在問:“說名字叫周舒妤,是我想的那個周舒妤嗎?”
李東城停了一會兒,還沒想好怎麽答,就有人在外面敲門。開了門是周舒妤,那個時候掩飾就來不及了。
走到陽臺時,果然聽到徐浩然的冷笑聲:“果然是她,怎麽樣你盼了她這麽多年,她終于回來找你複合了,你開心嗎?”
“……”李東城看着夜色,感受着夜風,微不可查地嘆氣,“她不是來找我複合的。”
“那她來幹嘛?難不成真的要你給她一份工作?周舒妤已經混得這麽落魄了嗎?”
“她……她出了一些事情,我想幫她。”
徐浩然這個好友嘲諷得完全不客氣:“李東城啊,李東城,這個時候還□□情聖父啊,你也不看看周舒妤領情嗎?她值得嗎?”
李東城困擾地拿另一只手擋住了臉,“我不是在找借口,她是真的需要我幫忙。”
電話那頭又傳來徐浩然悲憫的笑聲,“你扪心自問有沒有私心,幫了她之後呢?讓她拍拍屁股走人,你真的不在乎……”
“你不想跟她複合嗎?”
“李東城,你還愛她嗎,周舒妤。”
“雖然十年過去了,但你真的放下了嗎?”
每個問題都是必殺技。
李東城眼眸的顏色沒有人看清,他回答說:“……不知道。”沒有痛快地承認,也沒有堅決地否認。
唯一确定的是決定權從來不在他手上。
周舒妤也在打電話。
不是打那些空號沒有回應的電話,而是打給她失憶之後,真正意義上認識的第一個人。
“喂,你好。”宗佑平緩的聲音多少能沖散她打這個電話時的一些不安。
“是我,周舒妤。”她有點怕他會想不起自己。
但慶幸的是,電話那頭的人很快就認出了她,并且用一種清爽快樂的聲音跟她說話,“是你啊,周小姐,你回到家了嗎?找回記憶了嗎?”
但很可惜答案是:“沒有,我現在寄住在朋友這裏。”
宗佑的聲音有所遲疑:“是你說的那個明星朋友嗎?”
周舒妤連忙否認,她可不想這件事情演變為一個奇怪的新聞:“不是他家,他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
“那樣也挺好的。”
“……因為我現在也是借住在別人這裏,所以暫時還無法償還你的恩情,等我拿到了工資,會兌現對你的承諾的。”
宗佑忙說:“這個……你不用着急,先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嗯。”周舒妤這才說出自己打這個電話的真正目的,“宗佑先生,我想問一下。當時我在警局報案時,填的是你的電話號碼,後面警方有聯系過你嗎?”
“那邊……暫時還沒有消息。”他說的有些不忍,好像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周舒妤。
這個答案周舒妤也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沉默。
“對了,你當時不是說撞到頭嗎?後面有去看醫生嗎? ”
“有,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記憶。”
那邊也沉默了一會,仍嘗試用一種輕快的語氣安慰她:“記憶這種東西說起來也很奇怪,有的時候并沒有覺得它有多珍貴,失去的時候才發現它挺重要的。”
“周小姐,我勸你不必擔心,機緣巧合之下失去的東西,也有可能會突如其來地回來呢?”
“嗯,醫生也是這麽說的。”
宗佑又嘗試提出一個思路:“關于你過去的經歷,你那個明星朋友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我們倒也沒有那麽熟,這十年間,我們沒有聯系過,他不知道我的事很正常。”
“這樣啊……”宗佑的聲音聽起來總是很讓人安心,“我聽說寫日記可以幫助人捕捉生活中的蛛絲馬跡,你要不嘗試梳理一下一些過去的記憶,或者記錄一些對你有沖擊力的事物,說不定能想起什麽呢。”
“好的,宗佑先生,謝謝你的建議。”
談話到快結束的時候,周舒妤提醒了一句:“宗佑先生,如果警方那邊有最新的消息,麻煩請你告訴一下我。”
“那是當然,我加一下你的好友吧,如果你有什麽事情想找人說,随時可以找我。”
“好。”
挂斷電話。
洗了澡的周舒妤,拿着筆坐在客廳,看着桌子上的空白筆記本發呆,她本來是買來做備忘錄的,現在拿來寫日記也不是不可以。
關鍵是寫些什麽呢?
想到最後,還是決定平鋪直敘。
2017.9.6
失去記憶的第二天。坦白地講,我有一種預感,我失去的記憶也許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回來。也許是缺乏契機,也許是我不想想起它……
我常常問上天,為什麽會是我呢?為什麽剛好是這十年的記憶呢?輕易地失去,一點也想不起來,難道一點重要的記憶都沒有嗎?還是說正是因為重要,才會遺失。
這些問題讓我開始認真思考,裝在人腦子裏的記憶并不牢靠,到底、什麽才是我寧死也不願忘記的重要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