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舊情難斷（九）
舊情難斷（九）
周舒妤只希望，這件事情能夠盡快地，和平地解決。
但天不随人願，事情的發展總是難以預料。
她們回到了酒店。周舒妤還在刷着超話和聊天群，關注這件事情的最新動态。
然後在距離新的一天還有七八分鐘的時候，23:53，李東城相關的詞條迅速登頂熱搜。
【（爆） Echoes李東城高中早戀】
【李東城為高中女友寫歌】
【李東城深情表白《那個女孩》】
【李東城的初戀女友】
【繼徐浩然後 Echoes連續塌房】
【徐浩然姜新星】
【李東城徐浩然】
【搞音樂的沒一個好人】
【《那個女孩》是誰】
【李東城蘇北高中】
【李東城參加市音樂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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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量的文字信息，伴随着一段重複播放畫質較差的視頻文件。
周舒妤完全僵住了，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那個老粉不是說自己會考慮一下的嗎？
寶儀剛洗了澡，穿着睡衣出來，就看到一臉慘白的周舒妤，“怎麽了？又發生什麽事了？”
那些六神無主的周舒妤只說了一句：“李東城上熱搜了。”
寶儀趕緊打開手機吃瓜。
周舒妤則趁着這個時間，打開聊天框，詢問那個老粉：“那個視頻是你發出去的嗎？”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老粉才回複她。
“我已經被讨伐了，不是我發的，是我朋友在β站發的，這件事情已經鬧大了。”
這個時候，追責已經沒有意思了：
“你能跟你朋友說讓他把視頻下架嗎？”
對面的人發了一個抓狂的表情：“現在視頻都在全網傳遍了，下架還有什麽用？”
“而且我跟那個朋友只是以前是同事而已，現在并不熟。”
“那你能把她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你想幹嘛？”
察覺到對方有防備的心理，周舒妤只好亮出最後一張底牌。
“我是Echoes樂隊的助理周舒妤，我想要聯系一下你的朋友，讓他把視頻下架，縮小這件事情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可以嗎？”
有理有據，幾乎挑不出毛病。
但是那個老粉還是下意識地懷疑：
“你前面說自己是普通粉絲，現在又變成了助理，鬼知道你說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周舒妤只能拍了一張自己的照片，老粉不太知道她，周舒妤只能向寶儀求助，又拿了她的一張照片，才證實了兩個人是助理的身份。
“那現在怎麽辦？”老粉問，“這件事情很嚴重嗎？會給李東城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大影響嗎？”
“你先嘗試聯系一下你的朋友。”
其時，寶儀還沒有認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她雖然看到了那一段視頻，聽到了那一首歌。
“那個視頻有可能是假的啊，以現在的網絡技術什麽造假做不到啊？都模糊成那個樣子了，你說是李東城，我還說是劉德華呢！”
“不用這麽緊張，Echoes經常上熱搜，真假新聞參半，過幾天就可以平息下來了。”
沒有那麽簡單，作為親歷者的周舒妤知道那段視頻是真的，那個老粉說的話也是真的。
随着時間的推移，事件只會越來越麻煩，會有越來越多的相關者參與進來，視頻的畫質也會得到修複，到時候再反應，就已經太晚了。
周舒妤嘗試給經紀人楊哥打電話，但是并沒有打通。
寶儀還是很奇怪，“舒妤，你怎麽知道那段視頻就一定是真的？難道東哥已經跟你說了？”
已經顧不上回答這個問題了。“我去楊哥的房間敲敲門，看能不能找到他。”
寶儀說：“我剛剛聽小程說，東哥對下午的排練不太滿意，提出了很多修改意見，楊哥說不定在音樂室和工作人員開會呢。”
周舒妤連忙謝過了她，跑去找楊哥。
慶幸的是。
楊哥真的在音樂室，周舒妤馬上跟他報告這個重大事件，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他，并沒有像周舒妤那樣驚慌失措，只是臉色凝重地浏覽着熱搜。
“沒事，舒妤，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反應得很快，報告得也很及時。這樣吧，你先繼續跟那個老粉談談，看能不能聯系上他的朋友。不行也不要緊，公司會派人去接觸的，看他怎樣才肯撤銷視頻。”
“至于初戀……”說着他的目光後移，“剛好東城來了，問問他這個當事人吧。”
周舒妤愕然地側過頭，沒想到會在這個情況下遇到李東城，一臉寒霜，仿佛風雪夜歸人。
“你來幹什麽？”語氣不善，冰冷徹骨。
楊哥怕他吓到小姑娘，趕緊跟他解釋了事情的原委，“這回得多虧小周呢，她做了不少事，幫了不少忙。”
李東城卻笑了，直接喊她的名字，“就為了這種事情過來，就為了這種事情，跑過來找我？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他越笑越猙獰，有一種咳血病人不要命地瘋狂。
“……”周舒妤無言以對。
楊哥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是哪裏奇怪，只能碰了碰李東城的手臂，“東城你怎麽說話的，小周做這些事是好心，盡責，你對她發什麽脾氣啊。”
李東城只看着周舒妤，表現得刻薄無情，就像她對自己做的那樣：“看啊，有人在為你說話呢。不知道的話，真以為你有多關心我呢。我都當了真……”
周舒妤原本低下的頭更低了，她略微鞠了一躬，不是要來賞賜的，只是為了解決這個事情。“那楊哥，我先走了吧。”
楊哥也覺得最近李東城情緒不穩定，還是趕緊放過人家小周助理吧。
他要點頭，但李東城不許，“我還沒有好好謝過你，你走什麽？”
一瞬間，楊哥忽然變成了那個多餘的人，他指着自己，李東城用眼神示意，都已經不能叫做暗示了。
“那熱搜那件事情？”真假還沒問，怎麽處理還沒有商談。
李東城靠在桌子上顯得無所謂，只是用腿攔着周舒妤前進的路徑，“高中談戀愛怎麽了？又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說到這裏，他又笑着斜了一眼周舒妤。
“只有見不得光的人，才會覺得見不得光。”
行吧，你強大，我閉嘴。
抱着這樣的念頭，楊哥走出了音樂室。
他有想過一秒周舒妤，但考慮到兩人的資助關系，覺得李東城也不會對她做出什麽事來，便還是走了。
空蕩蕩的音樂室，便只剩下李東城和周舒妤兩個人。
“說啊，你來幹什麽來了？”李東城又變回那一個渾身有刺的人。
紮傷別人的同時，也傷害自己。
周舒妤：“……處理工作。”
“啊……”李東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拍了拍手，“那我是不是應該表揚你對工作的認真？”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銳利起來。
“周舒妤，我問你，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就只有工作嗎？”
“……聽到那首歌的時候。聽到了十年前我為你寫的那首歌的時候，你的內心就沒有一點波動嗎？”
《那個女孩》，他曾深深愛過的那個女孩，他用命去愛的那個女孩，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但是對于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只有工作嗎？
過去算什麽呢？
周舒妤沉默着，嘗試用一句話來緩和當前的局勢，“……不要意氣用事，曝光了以前那段戀情對你和我都沒有好處。”
“你以為我會在乎？曝光啊，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李東城愛周舒妤，有何不可？”
聽到李東城愛周舒妤7個字的時候，她不免擡起頭來，和他眼睛裏的憤怒傷痛對撞。
“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她反反複複強調着時間，他們抹不平時間的褶皺。
“對于你過去了，但對于我沒有。”
幹脆就讓這個傷口撕開，撕裂得更大一點：“李東城，你要抱着這樣一種執念過多久？你就過不去這個坎了是嗎？已經十年了，你還要耿耿于懷十年前的事情？”
那是一種質疑的教訓的口氣。
“是啊，我沒你這麽大方，有些事情說忘就忘，我也沒你這麽冷酷，對過去的感情一點都不留戀。”
“那既然我已經不留戀了，你為什麽還要留戀呢？”
“問的好，問的好！”李東城都想為她的決絕鼓掌了，可由自己心底又升出一種由衷的凄涼：“要是我說因為我愛你呢！因為這個該死的傻子李東城，還愛着你呢！對于你來說是過去的十年，對于他來說那是愛了你的十年。你讓我怎麽放得下？”
周舒妤像是一個給自己做手術的醫生，對着自己毫無保留地開刀：“別把什麽東西都推愛情上，愛情沒有我們所說的那麽偉大神聖，更何況那真的是愛情嗎？十年了，也許連你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愛還是執念。十年了，大家都在往前走，你也不是留在原地的那個人，都已經走到了夢寐以求的舞臺上，何必還要糾結高中時發生的一兩個錯誤插曲呢。”
“……你說那是錯誤。”
“不然呢，是高貴的愛情嗎？”周舒妤笑了。
李東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追問：“一點…愛情都沒有？周舒妤，哪怕一刻你也沒有愛過我嗎？”
“……沒有。”周舒妤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與其說我愛過你，不如說我愛的是虛榮。當年有一個男孩子對我好一點，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喜歡我，我答應他不是因為愛情，而是虛榮。”
有一瞬間，李東城伸出手，想将所有的失望變成一個巴掌，打在那張倔強冷漠的臉上。
但他沒有。
一個女孩子能說出這樣傷人的話，無非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她現在想傷害你，一個是因為她不愛你。
或許歸根到底是一個原因，她不愛你。
正是因為她不愛你，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傷害你。
想明白這個原因的李東城，完全從夢中清醒。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就開始做這個夢：
——只要能得到周舒妤，付出一切代價也願意。就算周舒妤不喜歡他，他也可以毫無保留地付出，直到有一天她回頭能看見自己。
他一直在做一個重歸于好的夢。
但事實是，就算他從高中的窮小子，吊車尾，一躍變成大明星。拿到這個世界上再多的東西，也得不到周舒妤。
而他的一直付出，糾纏不舍，也無法給她帶來幸福，不過一廂情願罷了。
他已經用盡了所有的情緒。
痛苦的。憤怒的。悲傷的。絕望的。
所有的情緒都被她堵死。
李東城退後了兩步，到這裏就夠了。也許周舒妤說的對，愛已變成執念，正是當時被她抛棄，所以今日想要将她囚禁在手裏。
“既然你是這麽看待我，這麽看待當時那段感情，既然你把一切都抛下了，不要那些過去。那好，我也不要了……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做你的小助理，我做我的大明星。你找你的記憶，我唱我的歌。
我們，到此為止。”
十年前那場剪不斷理還亂的分手，在十年後終于正式拉上了帷幕。
一切愛情故事結束了。
想着這一切，周舒妤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她不應該覺得疲憊，她所想要的事情都已經實現了，沒什麽可以疲憊的。
洗了澡，上了床，關上了手機。
她沒點開過那個視頻。
不用去看，也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她腦海裏的記憶遠比手機視頻更清晰。
閉上眼睛，浮上心頭的到底是夢，還是回憶，自己也說不清。
她記得在半決賽之前，李東城就一直圍着她唠叨。
“你會去看我比賽嗎？”
“不會。”
改天又是同樣的一句，“要不你去看我比賽吧，我覺得我最遠就只能走到半決賽了。”
“你參加第1輪淘汰賽的時候也是這麽跟我說的。”
穿着校服的少年，扭捏地笑笑，“那還不是全靠有你的支持，這叫做愛的動力。”
周舒妤投去一個無語的眼神。
他趴在桌子上看她寫物理試卷。
歲月靜好，無憂無擾。
“如果我淘汰了，也不是意味着我不能再繼續追你哦。這是這一次的挑戰失敗了。”
末了：“周舒妤，來看我比賽吧，我有一首歌要對你唱。”他說完這句話，飛快地跑離教室，好像似乎跑快一點就聽不到拒絕了。
周舒妤果然無語。
其實她那天根本去不了，要參加某個補習班的模拟考試，從白天到晚上。
大概是下午的時候她做着試卷，開始看手表。畢竟拒絕的話沒有說出口，她始終有些不安心。
想到憨傻的李東城以為自己會來而苦等不已，第二天又要哭兮兮地瞅着她質問她，她的筆尖會有一瞬間的顫抖。
她拒絕他的示好也不是第一次了，讓他失望也不是第一次。有的時候他也會好奇，李東城做到什麽程度才肯罷休。
男孩子都是這樣，對得不到的東西就窮追不舍，一旦得到了就了無興趣。
李東城也是這樣。
周舒妤提前交了卷子，以自己不太舒服為理由退了堂。
她坐101路公交車回家，但在看到遙遠的廣場方向，放起絢麗的煙花時。她會想知道，李東城會送給她一首什麽樣的歌？
冬日的夜晚，在堵車的時段下了車，穿過車流，穿過人流，往一個方向趕去。
到達音樂比賽現場的時候，比賽已經臨近尾聲，她記得李東城應該是第3個出場的，早就應該過了。但她不知道，因為等她，他一路求人，推到了最後一個。
李東城抱着吉他上去的時候，根本不抱希望。損友徐浩然說了不少風涼話。
但誰知道他站到臺上，卻在人群中真的看到一個周舒妤，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再看還是她。
他才傻笑地唱起了歌，開始了自己不那麽正式，卻是第一次的表白。
“坐在那邊的那個女孩脾氣很差，似乎不怎麽喜歡跟人說說話。我像一只青蛙跳上去大喊大叫，希望她能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坐在那邊那個不被人了解的女孩啊。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看過她的眼淚吧。怎麽能夠對她不動心呢？她像玫瑰綻放在我貧瘠的星球上。
什麽時候都看着你呀，女孩。
什麽時候都喜歡着你啊，女孩。
願意為你當勇士，穿破一切的艱險。
只要你，願意将你的手交給我。”
聽着這首歌，世界忽然變得很小，只有一個男生對一個女生的愛情。
他滿心滿眼都是她。
那個時候她的确心動了吧。這種感情的确不一樣。就算不是她，每一張試卷也會有人考100分。但來到這裏的理由就是：
李東城會不斷告訴她，她就是他的100分。
後面或許可以解釋為魔鬼入侵，周舒妤失去了理智，或許她沒有，她就是太理智了，她想要一份愛情，想要一個人來愛她，填滿她原本就幹涸的心。
想要被人全心全意的喜歡，那種虛榮感和成就感超過一切的滿分試卷。尤其是成績或許不穩定，但李東城永遠對她忠誠。
當然那只是當時，當時的想法而已。
時隔多年，有關于愛情的這兩個人分道揚镳，那一首充滿情誼的歌卻永遠地留了下來，在被挖掘之後，在網上迅速爆火。
大街小巷都在唱這首歌，原版的翻版的，男的女的，快速的慢速的，飯店超市KTV。
大家都好像在這一首不太成熟的歌裏，找到了自己關于青春的記憶，關于那份懵懂初戀的記憶。表達懷念很容易，過度解讀也不難，最後一步是升華自己的遺憾。
所有人就沉浸在這一狂潮裏面。
伴随着熱火朝天的讨論。
【《那個女孩》是誰】
【尋找李東城的初戀】
【聽《那個女孩》分享你的初戀故事】
……
當事人李東城，在D市第1場巡演後，接受采訪的時候。
記者問他對于大爆的舊歌有什麽想法？
李東城還是那張cool boy的臉，聳聳肩表示自己沒什麽想法。
“可是粉絲很喜歡《那個女孩》，你會在演唱會中唱這一首歌嗎？”
他答得斬釘截鐵：“不會。”
“《那個女孩》真的是你寫給你自己的初戀的嗎？”“你和你的初戀還有聯系嗎？”“為什麽這麽抗拒這首歌，是因為你還喜歡她？”對于這一類不靠譜的提問。
李東城通通用一句，“我不想再提及關于這首歌的任何事情，以後也不會再回答。”
他轉就要走。
還有不知死活的媒體人，或者是粉絲，為了引起他的憤怒似的，響起了用《那個女孩》當的手機鈴聲。
李東城停着腳步，忍無可忍地回頭，對着鏡頭說了一句：“我沒有初戀。”
“要是有的話，她也已經死了。”
閃光燈不停的在閃，拍下了這具有戲劇性的一幕。
而作為助理的周舒妤，就站在Echoes成員身後，因為聽到自己的訃告，而被逗笑了，或者說是氣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