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黑暗中升起的光(二)

黑暗中升起的光(二)

【群裏怎麽這麽安靜,我走錯了?】

【大概是因為沒有什麽活動吧,沒有綜藝,沒有新歌,演唱會也推遲了,又是想念寶子們的一天】

【+身份證號碼】

【多少有點不正常了】

【是啊,想嗑CP也沒有新糖吃】

【是啊,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官方發的那個通告】

【說李東城身體不舒服,要休息一段時間,以籌備下一張專輯】

【腦子有病是吧?都身體不舒服了,還怎麽準備下一張專輯】

【對啊,我哥都全年365天無休運轉了,就不值得一個休息嗎?可惡的sj娛樂公司】

【李東城今年是很累,是我一個非唯粉的人,都覺得心疼的程度】

【他到底是哪不舒服,好擔心】

【感覺上一場演唱會的時候還挺正常的】

【在H市那場對吧,我去了,他和金真兒簡直絕配啊,跳舞的時候火花四射】

【李東城真應該多跳舞的,他的身體曲線超優美流暢的,舞池精靈】

【濾鏡不要太嚴重啊你們,李東城和徐浩然都是手腳不協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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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這麽一支舞蹈,怕是練了一年】

【哈哈哈哈】

【那一場我沒去,只在網上看了視頻,聽你們這麽一說,我覺得更遺憾了】

【別灰心寶子,以後應該還有機會】

【就是,小情侶跳舞合作?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話說金真兒也休息了诶,這幾次Tiffany的活動也沒有看到她】

【你們不覺得可疑嗎?他們該不會是約好的吧?】

【不會吧,不會又像徐浩然和姜銀星那樣給我們搞個大的吧】

【李東城這麽乖不可能】

【哥哥們有點事業心行嗎?求你媚點粉,寵點粉好嗎,別長得人高馬大,結果一副戀愛腦】

【說不定真的在密謀結婚,或者造人呢】

【別擔心,這幾天劇透出來了,金真兒已經回去工作了】

【所以沒出現的只有我家哥哥?我不理解】

【我也看到照片了,感覺她心情不是很好,狀态也有點差,多少有點憔悴了】

【李東城到底在幹嘛!能不能發張照片】

【熱戀期的情侶不應該這樣啊】

【會不會是分手了,吵架了?】

【@你知道我在等東真分手嗎  你能不能收斂點,人家不會分手的,就算分手也不會和你在一起啊】

【反正我不看好他們兩個在一起】

【金真兒心情不好,可能是擔心李東城擔的呗】

【李東城不會身體出什麽大問題了吧?】

【不會吧】

【但公司好像也沒有明确他回歸的時間】

【有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哪裏不舒服,狗仔那邊就沒有一點風聲嗎】

【sj公司的保密公司還是做得很好的,希望狗仔們不要去打擾,讓李東城好好休息】

【我能期待一張超絕豪華好聽的專輯嗎!!!】

【必須有,東城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年度最佳專輯,年度最佳樂團直接拿下拿下】

【Echoes要争一口氣,不是要告訴別人我們行(雖然我們本來也行,而是要告訴別人,我們失去的東西,必然親手取回】

【我看榮光少年的粉絲還能嚣張幾天】

【對啊,去年的那張專輯不是由李東城親手操刀,這一次我們必定重振威名,血洗樂壇】

【Echoes無敵!!】

而在粉絲們熱火朝天地讨論,期待未來展望未來時,經紀人楊哥臉上卻是一片愁雲慘霧,這些天,他們給李東城做了無數套檢查,物理性的治療和精神性的治療輪番嘗試,但都見效甚微。

周舒妤拿着李東城的病歷,也是到處打電話,跑各種醫院找各種醫生商談,詢問他們的分析判斷以及治療方法,也沒有多少結果。

兩個人在醫院碰頭,情緒都很低落,還不能讓身為病人的李東城知道,楊哥道:“要是我們倒下的話,他就更加撐不住了。”他嘗試擠出一個笑容,“加油吧,我們。”

周舒妤點點頭,她問起需不需要将此事告知李東城的親人和兄弟。

楊哥搖搖頭,“這件事情我問過李東城的意見,他對此事很抗拒,一直說沒必要,沒必要。大概是他覺得事情一旦說出去,就相當于下了一個結論吧。”

周舒妤只得作罷,生病的人其實很需要愛護他的人的支持,但有些人就是很抗拒,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別人面前。

楊哥臨走前又交代,“這幾天的檢查和治療,把東城給累壞了,他幾乎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眼睛裏全是紅血絲,我跟醫生也說了這個情況,他的建議是可以适當地吃一點安眠藥,要不然鐵人都撐不住。”

“我知道了。”

周舒妤敲了門進去,李東城果然沒有好好在床上躺着,只是靠在陽臺,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她拿了毯子,走過去碰了碰他的肩膀,然後給他披上,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夜風吹着衣服都冰涼了,更不用提他身體的溫度了。

“進去吧。”周舒妤用手機打字跟他說。

李東城只是看了她一眼,轉而繼續看樓下深不見底的黑暗。

有一種說法,是一些情緒瀕臨絕望的人很容易被更為絕望的風景所吸引。

周舒妤只好嘗試去拉他的手。

他沒有甩開,卻問她。

“你為什麽要回來?周舒妤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刺眼。不管是去年9月你突然出現,還是本來說了要走,現在又回來。”

周舒妤想了想,嘗試用手機回複他的問題。

但李東城卻拿走手機,表現出一股不聽任何答案只想質問的蠻橫态度。

“你愛我嗎?”他猛然問出這個問題。

讓周舒妤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回答。

他便可以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态度。

“如果你不愛我,你為什麽要回來?看着這樣的我到底有什麽意思呢?你的同情只會讓我覺得我自己更加可悲。”

周舒妤長長地呼吸,搶回自己的手機:“這是我的工作,你好好接受別人幫助不行嗎?”

李東城暼了一眼字,“不行!我不想接受你的幫助,我也會想跟楊哥說,讓他換一個助理。你真的真的太刺眼了。”

他完全是小孩子在自說自話,周舒妤一點也不着急,慢慢地回複他道:“你現在是病人,情緒不穩定,沒有人會把你說的話當真。”

李東城有一種被數落的窘迫,氣急敗壞道:“以前我怎麽挽留你都沒有結果,現在我想要你走了,你卻留下來,周舒妤你是不是神經病啊?”

這大概是他能對她罵出最惡毒的詞語。

周舒妤覺得還好,相比于愛他這個選項,她還是寧願選擇精神病。她打字道:“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順着我點嗎?”

一語雙關。

很好,如果李東城在床上,估計會被她直接氣得半死不活。索性站着,他還沒有倒下去,還能夠與她對峙。

他一遍一遍地說,“我不需要你這樣的人,你要留下來,除非你愛我,但你能做到嗎?”

他一時沖動,她便陪着他一時沖動。

亮出手機屏幕給他看,“那就愛啊。”她的愛好像也沒有那麽值錢。

李東城被氣到無語,他好像怎麽樣都打敗不了周舒妤。

但周舒妤已經不想繼續跟他在風中糾纏下去,她被風吹得有些冷了,便一不做二不休,把李東城拉回了病房內,關上了陽臺的門。

周舒妤給他拿杯子,倒溫水,把他請到床上去,在手機上輸入文字解釋現在的情況:“你還是不能正常入睡的話,就要依靠安眠藥了。吃藥嗎?”

李東城像一個生悶氣的小孩,不說話。

周舒妤只好陪他僵坐着。

在室內總比室外好。

玩起手機來。

李東城看到她臉上也是疲倦之色濃重,知道她今天肯定是在外面奔波勞累,更加于心不忍。

語氣放緩:“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我想要你走,我該怎麽做?”

周舒妤沒聽清,再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李東城捏着手,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說:“不要說我沒有給過你機會,我用最後一次理智告訴你,趕緊走。”

說來說去還不就是這些話,周舒妤反問他:“你就這麽介意我的存在嗎?為什麽非得趕我走不可呢?”

李東城臉上的苦澀無以言表,他凝視着周舒妤說,“你不是很聰明嗎?怎麽看不明白。你再這樣只會讓我更加放不下你,下一次我就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了。趁我現在無暇顧及你,快逃吧!要不然、就要做好和我一起掉進深淵的準備。”

周舒妤有過一絲的動容,她不是不理解李東城,相反她就是太理解他了,總是知道他可能是什麽情緒,他在想什麽事情。

他不想拖累她,不想束縛她。

他一直嘗試給自己豐盛而不窒息的愛。

但現在的李東城怕是連完整的自己也維持不住了吧。

她遵循醫囑,在溫水裏放入安眠藥片。

“吃藥吧,好好睡一覺。”她說。

沒有借助手機,李東城也猜到了周舒妤沒有正面回複他。

“你選擇了我,就得自食惡果。”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把水一飲而盡,“好苦。”他說。

周舒妤正要掏出口袋裏的糖給他。

他卻湊上來吻了她一口,把苦味完全傳遞給了她,親完之後仔細看她的臉,問的卻是:“還不走嗎?”

周舒妤看着他的眼睛沒有動,只是嘴唇微微地顫抖。

李東城便抓住了她的右手腕,“那你就別怪我不放手了。”他一字一句地說,“以後不管是用錢,還是用人情,同情也好,憐憫也好,愧疚也罷,我都要把你鎖在我身邊,我不會放手。”

他只要她,成為百萬富翁,受到萬人敬仰和歡呼的時候,他要她。成為一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颠沛流離的乞丐時,他想攥住的還是她的手。

周舒妤猶豫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給出兩個字:“睡吧。”他便握緊她的手入眠,糾纏之深,怕是只能把手砍斷才能逃走的程度。

睡前看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眼,仍然是全部關于她的印象。

五月中,已經開始有盛夏的氣息,蔓延過來了。

楊哥和周舒妤說過,李東城他給自己最後定的期限,是五月的最後一天,他說如果到時候他的聽力還沒有一絲恢複的跡象,他就會接受這個事實,然後退出Echoes,也跟宣布這件事。

“現在明裏暗裏,過來詢問李東城情況的人,越來越多,我也快扛不住了,前面還能說是他是頭傷未愈,後面……他失聰的事情遲早是瞞不住的。”

接受檢查和治療到現在,其實已經基本可以确定李東城的病,大概率是由心理因素導致的壓力性失聰。

在此之前,他們誰也沒有具體地想象過,李東城曾經多麽壓迫自己,他有過耳鳴,頭痛,嘔吐等症狀,但是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選擇就醫。

只是勉強着自己這樣過日子。

現在一切積重難返,覆水難收。

“身體上的疾病尚且有跡可循,有藥可醫。但一旦涉及人的心理,意識,情緒,最複雜最不可控的東西,就算是最高明的醫生,也沒有100%的把握能夠保證病人痊愈。”

醫生現在的建議是,心理抑郁和壓力失聰不斷地反複作用,互為因果,長期待在醫院治療,反而只會增加病人的壓力,不利于病人康複,不如回家休養一段時間,正常吃藥,調整情緒後再回醫院複診。

周舒妤收到、楊哥把李東城秘密送回公寓的消息時,還在外地拜訪一位中醫。

他說的更多的,也是關于怎麽調理情緒,包括做針灸治療和穴位按摩一類,開的一大串通竅活血的中藥,看上去就很長,味道很苦,李東城應該不願意喝。

晚上8點,來到李東城的公寓。因為堵車,錯過了交班的時間,周舒妤來的時候,楊哥已經走了。

她換了鞋,看見李東城坐在客廳。

那種安靜得像是死一樣的聲音,的确讓人很難忍受。

周舒妤走過來,打手勢問他吃飯了嗎?

李東城有些生氣地看她一眼,“怎麽,今天還去學手語了嗎?”

這當然不是手語,但她的确想刺激一下他。桌上有一張樂譜紙,應該是李東城想嘗試寫曲。但上面一片空白。

她在上面寫道:“是啊,也許後面有需要呢。我看你好像也放棄了。”

李東城沉住氣,或者說憋着一股氣,他應該反駁周舒妤,說自己沒有放棄,但他的确越來越灰心喪氣,覺得自己可能以後都不會恢複聽力了。

屋裏面那麽多種樂器,不管是鋼琴還是吉他,豎笛還是大鼓,他都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也許他的手指還有慣性,但是他的想象也已經開始模糊了,聽力缺失,又進一步帶來了他情感上的缺失。

用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放到最大,也聽不到分毫。越是去确認自己失聰的事實,越是看不到一絲好起來的可能性。

周舒妤看他沉默,就在紙上問他,“吃飯了嗎?”

李東城收起思緒,随意地點點頭。

但垃圾桶裏的快餐盒幾乎是完整無損的,他真的吃過了嗎?

于是,周舒妤在紙下寫上:

“你想吃什麽?”

李東城不僅是不解了,更加是不耐煩。

周舒妤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下,開始用手機點餐。向來不理會他感受這一塊,她的确做得很出色。

點了菜,又是兩個人默默無言地吃飯。

周舒妤有時候會用紙寫話,例如多吃幾口,不然晚上會餓,或者不要挑食一類的話。

李東城扒動着筷子,真的覺得她很煩。

他當年是不是也讓她覺得這麽煩過?

他們的确有過一段默默無言的歲月。

高中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他們是旁人眼中的老死不相往來,一個天差,一個地別的同桌。

周舒妤是個對上課有很高要求的學生,百分之一百的專心,目不斜視,心無旁骛。

但李東城就心猿意馬得多,總是用不同的姿勢觀察她,坐着,趴着,光明正大地看她,假裝不經意地暼她,正視,對視,斜視,遮住一只眼睛看她,眯起眼睛偷偷看她。

直到終于得到她一個冷淡,勒令禁止的目光為止。

自習課和休息時間,她的管制會松一些。正課上從來不接的紙條,直接扔回來的紙條,有時候也會收一些。

偶爾也會回他幾句,大多是吐槽他無聊,整天無所事事訓斥之類的紙條。

但收到回信的他就美滋滋的,樂此不疲地寫下去,只希望分到她一點注意力。

想起過往的李東城,不免微笑,然後拿過身前的紙和筆,像高中時給她寫字條那樣回複道:

周舒妤,這叫做因果報應,屢試不爽。

看了紙上內容的內容,周舒妤完全摸不着頭腦,“什麽意思。”

李東城很滿意她的無知,笑着在紙上寫,“以前給你寫了那麽多、沒有得到回複的紙條,以後你要給我寫一輩子的紙條。”

周舒妤擡眼看他,無話可說。

10點,李東城準備吃安眠藥入睡。

周舒妤卻制止了他,“安眠藥不應該多吃,吃多了會有依賴性的。”她把手機上的字亮給李東城看。

他卻壞心眼地把紙遞給她,“寫字。”

這個人啊,十多年來沒有一點長進。

周舒妤只好再寫了一遍。

看到紙條上的字,李東城有一些也有一些為難。在完全聽不到聲音的情況下,他沒有任何安全感,很難靠自己的意志放松下來入睡。

“喝一點酒可以嗎?”

周舒妤堅決地打了個叉叉。

李東城煩躁地把紙拿過來,“又不給我藥,又不給我酒,周舒妤,你很壞!”

他把感嘆號寫得很重,把紙遞過去的時候又改變了主意。劃掉了最後一句話,改為了:“又不給我藥,又不給我酒,周舒妤,你要把自己給我嗎?”

她可以做治他病的藥,迷他心智的酒。

周舒妤拿過紙轉過來,正要做閱讀理解,李東城一下抓住她的手,在床上卧倒,兩人四目相對。

李東城看着她清麗沉靜的臉龐,心完全柔軟下來,拂去她臉上的碎發,夢呓般道:“你別走了,陪我一會。”

在她旁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就會掉入夢境,她就是他最大的幻想體,十年以來,皆是如此。

“晚安。”明明知道他聽不到,她還是放慢了唇形這樣說的。

“……晚安。”李東城輕聲回複她。他聽懂了,重複了這個唇形。

惶恐不安,受了傷的小獸,終于放下防備,在溫暖舒适得不可思議的漩渦裏,被掌管睡眠的夢境女神拽走。

黑夜在他們身上經過。

然後是白天。

李東城睜開雙眼的時候,周舒妤已經不在他身邊了,他所握住的時間沙漏已經流盡。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悲怆,高速向深淵墜落的絕望。

耳畔沒有任何聲音,他是被這個世界所抛棄的人。

“周舒妤!”他好像在荒野中喊她的名字,世界寂靜得像是滅亡了一樣,所有人都已經死了,包括周舒妤。

也正是因為聽不到聲音,他不知道他自己的嘶吼有多麽吓人,聲音像是從嗓子一直裂到心髒,疼痛到像是會泣血。

他起身在這個房間,在這個屋子尋找她的蹤跡,拿起手機給他打電話,卻忘記了自己聽不到的事實,就算過了一會兒接通了,那邊所傳遞的信息,他也完全接收不到。

李東城垂下頭,黯然并且怨恨起來。

周舒妤卻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抱住了他。

他放下手機,發愣地轉過身看她。

在一片黑白中,他是唯一的色彩。

在一片寂靜之中,他在想象她的聲音,這十年他已經積攢了太多的經驗,關于周舒妤的幻想。

有那麽一瞬間,他的确聽到了聲音。

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裏周舒妤,在對他說:“我還在,我沒有走。”

他緊緊地抱住了她,他溺水途中唯一的稻草。

那一刻,李東城慶幸的是,幸好是他聾了,不是周舒妤聾了,這樣至少她能聽到他在叫她。要不然,找不到她的自己,該有多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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