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暴雨 看什麽呢?戚小姐

第6章 暴雨 看什麽呢?戚小姐

昏天暗地的暴雨,四面八方湧來的濕意。各種混亂的聲音在耳邊快速略過,好像有人在窮追不舍,卻看不清也跑不快。

雨如碎石似的砸在身上,臉上,眼睛上。

粘膩,溫熱。

溫熱?

“喵~”

戚之星猛地睜開眼睛,與近在咫尺的獅子貓大眼瞪大眼。

“戚,八,星。”

“喵~”

戚之星呼了一大口氣,掀掉懷裏的薄被,翻身将八星壓進懷裏,去摸手機看時間。

6:45  6月19日星期日

雙休日。

可惜不屬于牛馬。

不過,今天有些與衆不同。

門被敲響,戚之星坐了起來,眼見着門被徹底打開,八星從她懷裏掙脫奔向姑姑的懷抱喵喵喵地告狀。

“你又欺負它。”戚蝶摸摸懷裏的毛孩子,擡手關掉牆上的開關,溫柔地責備。

“它不欺負我就算好的了。”戚之星穿上拖鞋起身。

戚蝶看了眼窗邊書桌散落各處的文件,輕嘆口氣:“又熬夜了。”

戚之星扶着戚蝶的肩膀邊捏邊往外走:“熬到轉正也算是值了,晚上等我回來慶祝。”

戚蝶扭頭想說什麽,被戚之星快速打斷:“帶上男朋友嘛,我問問他有沒有空好嗎?我去洗漱了,別老抱着八星。”

*

周末的地鐵依然得靠擠,戚之星擠進地鐵找了個角落靠着,捂嘴打了個哈欠。

運行的聲音讓她魂游太虛,想起昨晚的夢。

就像走馬燈,很亂,沒頭沒尾,場景随意亂切。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工作力度大又總是熬到半夜的緣故,幾乎每晚都這樣。明明沒幾個小時睡,還都貢獻給了夢。

微信工作群有消息,她一邊點開一邊胡思亂想:這該不會是猝死的訊號吧?

戚之星看完工作信息,手指百無聊賴地往上劃着,眼睛無精打采地左右看了看,看見與她差不多的微死活人們,又落回手機屏幕。一個沒有命名的群映入眼簾,她順手點了進去。

裏面沒有人說話,只有轉賬。

是上次在紫竹山莊栗晶将她拉進了他們的群,說方便她收錢,贏的那筆錢于他們來說是灑灑水的小錢,于她來說可是巨款。

栗晶也早就給她吃了定心丸,說既然是她帶她去的,自然輸了算她的,贏了就自己留着。

在群裏不收是掃人興致,拂人面子。她收下後于回去的路上便盡數将錢單獨轉給了栗晶。

料到栗晶不會要,她也不急,退回來了她又轉過去,動動手指的事兒耽誤不了幾秒鐘。

來來往往幾次,栗晶直接一個電話過來說朋友之間沒必要算這麽清楚。

戚之星回她:“就是因為我也把你當朋友才會這麽做。那晚的晚餐我也吃不起,于情于理怎麽算也是我占了你的便宜,這錢我說什麽也不能要。”

栗晶明白她的意思,收了轉賬。

眼下看着群裏面最後的轉賬時間,距今已經是半個月以前的事兒了。

地鐵到站提醒,戚之星沒站穩趔趄了一下,下了地鐵視線回到手裏發現自己點進了群成員列表。

她暗自慶幸還好不是手滑發了什麽東西出去,那就太尴尬了。

戚之星本想退出去,其中那個S的微信名跳入了她的眼裏。頭像有點兒黑乎乎的挺不吉利,她好奇地拿近了看。

哦,是極光。

應該是随手拍的沒怎麽對焦,罕見的暗紅色極光蒙了一層黑,旁邊是繁星,很有意境。

戚之星也沒多看,點回微信列表,本想給古嘉陽發微信的,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晚些确定了再給他發好了。

*

一進公司,同事們的笑臉就圍了上來,戚之星揉了揉跳不停的眼皮,坐在工位上一一回應。

同事甲:“今天宣布轉正名單,第一大功臣請喝下午茶不過分吧?”

戚之星:“一點兒也不過分。”

同事乙:“之星轉正就轉組了,舍不得啊!”

戚之星:“又不是不在一個公司了,我還是你們的飯搭子啊。”

同事丙:“哎,我也想去美女組,王總是女強人,趙總嗯嗯嗯。”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直到熟悉的香水味傳來,喜樂會當即解散,打工人周末濃濃的死感被鍵盤聲和打印機聲完美替代。

戚之星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肖瑤發來的照片和安排。

【鮮花香槟均已就位!轉正快樂呀七七!鮮花.jpg 】

【祝我未來的戚總節節高升,數錢數到手抽筋!!晚上家裏見,愛你喲比心.jpg】

苗芊芊見戚之星微微上揚的嘴唇,哼笑的比如萍訂婚前雪姨的口氣還要大:“別高興的太早,要不是你可就成笑話了。”

戚之星也不惱,配合的假笑了一下。

下午三點。

趙良俊和王雪召集開會,一二組的所有人抱着吃飯家夥陸續往會議室走。

入座兩三分鐘後,ED和HRM帶着各自的秘書進入了會議室。

這個會議主要是宣布轉正名單和人事變動。

可是從一開始王雪進門,戚之星見她不茍言笑的臉上一閃而過的無奈,就有了那麽一點兒不好的預感。

難道是無法轉組?

直到她在轉正名單裏聽到了苗芊芊的名字也沒能聽到自己的名字那一刻,終是明白了那種無奈背後代表的是什麽。

會議結束,戚之星攔住了ED的去路:“嚴總,關于轉正,我想我應該要一個理由。”

趙良俊欲上前阻止,嚴總擡手示意,看了眼她的胸前的工牌,轉身又坐了回去。

“你就是戚之星。”

“是的。”

“我聽說過你的能力很不錯。”嚴總話鋒一轉,連笑意也一并斂去,“但是你也犯了很嚴重的錯誤,這在整個行業是大忌。”

戚之星身側的手漸漸攥緊,眼下六月的豔陽天,後背卻竄上了臘月的寒:“我不明白。”

“讓你們實習生做項目是為了鍛煉你們的個人和團隊協作能力,但你沒有守規矩。投行的競争向來激烈,趙總和王總說到底也是競争關系,而你的行為就屬于背叛了。不只是我們風越,這無論在哪兒都是為人所不容的,今天你能背叛自己的頂頭上司,明天就能背叛公司。”

嚴總擡手示意了一下趙良俊:“說實話,如果不是趙總為你說情,不忍心錯失人才,你已經被開除了。”

這個理由戚之星只覺得格外荒謬,投行只認結果,至于中間用了什麽手段,只要不犯法都在認可範圍之類。

背叛。

真是好大的一頂帽子。

她強忍住喉間的澀意:“那麽請問嚴總,一開始默認允許的時候為什麽只字不提規矩的問題,現在一切塵埃落定,規矩就突然又是規矩了,這是念完了經打和尚?”

趙良俊驀地跳了出來:“戚之星,怎麽跟嚴總說話呢。”

“那趙總你告訴我應該怎麽說話?”戚之星看向趙良俊那張小人得勢的臉,有些失控,“是像你一樣有事起奏無事退朝,還是打着為下屬好的旗幟,淨幹些龌龊事兒,又或者是你那些……”

她目光撞到一旁的王雪,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我什麽……什麽什麽龌龊事。”趙良俊見戚之星偃旗息鼓,擡起手指趾高氣昂,“我什麽什麽了?吶,你謹慎用詞啊,現在是法治社會,大家都懂法,說話做事要講證據的。”

“既然如此。”戚之星緩了口氣,“那趙總你又何必這麽激動。”

“你……”

嚴總低咳了兩聲,會議室安靜了下來,他才繼續:“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并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王總也會受到相應的處罰,不信你可以問王總。”

衆人将目光投向王雪,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是。”

“至于你剛才說趙總的事。”嚴總面色嚴肅:“他的社交方式可能比較容易讓人誤會,但心是好的。當然了,犯法的事我們絕不會包庇姑息,要有證據你可以拿出來,無證無據那就是诽謗了。”

戚之星陷進手心泛紅的手指漸漸松開,像是被鱷魚狠狠咬住咽喉不松嘴的羚羊,漸漸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難怪王雪給他使眼色,原來如此。

原來不是毫不知情,而是官官相護。

她得不到公正的答案,永遠也不會得到。

她輸了,或許從她拿人心來賭前程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是啊,戚之星,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天真了?

嚴總見戚之星不再言語,緩和了口吻畫餅:“好了,你還年輕也有能力,有的是機會,好好幹,總能轉正的。”

“不會的。”被逼進死路怎麽可能還有生還的機會。

“什麽?”

戚之星摘下工牌往會議桌上一扔,擡眼時修長脖頸硬挺的宛若皚皚雪山,堅定地漫進眼底。

“我辭職。”

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當初風越是她還在課堂上就選中的第一意向,如今這從上到下的一課,她摔的結結實實。

*

收拾東西時大家眼裏只有無盡的可惜和閃躲,除此之外,誰也沒再像曾經一樣上來為她說一句話。

她不怪大家,這就是職場,有對手,有隊友,唯獨沒有朋友。

意氣不能當飯吃,沒有落井下石就已經很好了。

“哎喲,我這有箱子。”

落井下石的人來了。

苗芊芊将她手裏的紙箱擱到戚之星工位上:“同事一場,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別客氣呀。”

“幫忙讓空氣流通起來,這東西留着裝你的……”

心情跌到冰點的戚之星用口型說了最後那個屁字。

苗芊芊又生氣了,正準備發飙,戚之星順手丢還箱子給她:“少看點兒TVB吧,離職不需要這東西。”

戚之星其實沒什麽東西,在保安的監督下三兩下就将自己的物品收拾到她的大托特包裏,望着在這兒與她共同奮鬥這麽久的工位,她自嘲地一笑,挎上包,提上電腦包走了兩步,又看向都在看她欲言又止的同事。

“承蒙關照,有緣再見。”

說完,她轉身,指向性很明确地打斷正準備開口的苗芊芊,維持住最後的一絲笑意:“你就不必了。”

說完,戚之星目不斜視地經過一直盯着她動向的趙良俊。

一想起他那張令人作嘔的嘴臉,她實在是沒忍住,送了他一個國際手勢。

*

出了電梯,王雪已經等在了大門口。

“王總。”她彎起嘴角。

“你太沖動了。”

“不是沖動,是及時止損,我在這兒已經沒有未來了,不能再增加沉沒成本。”

王雪深有所感地嘆了口氣:“也好,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還能有什麽打算,趕緊找下一份工作。”

“還好你忍住了沒得罪嚴總,不然你找工作他免不了給你使絆子。”

“你給我使眼色,我就想到了。”

“有什麽需要跟我說,能幫一定幫。”

“嗯。”戚之星問,“您沒受到什麽牽連吧?”

王雪不由得笑了起來:“小問題。”她看了眼手表,本就是抽空下來的,也不能多聊,“抽個時間等你空下來,我請你吃飯。”

戚之星看向王雪,确實她還有些事兒要跟她說,在這兒也不方便,便應下了:“好,到時候聯系。”

出了大樓大門,刺目的陽光毫不顧忌她的心情,直直往她眼睛裏鑽。

戚之星眯了眯眼睛,跳了一天的眼皮終于在塵埃落定後不跳了。

她走到太陽中去。曬曬吧,曬曬這一身失業青年的味兒,免得被八星聞出來,告訴姑姑。

漫無目的地走在金融中心的繁華大道,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泛着璀璨的金光,就像是這裏的人,永遠活的高人一等。

戚之星看了看手裏的手機,現在還早,還不能回家。太曬了,得找個涼快的地兒。

正準備收起手機,迎面而來一輛山地車,她退後讓路時後跟鉻到了臺階,手機沒拿穩臉朝下摔在了地上。

保持攤手動作呆若木雞地盯着磕在地上的手機數秒,戚之星才回過神來蹲下去撿起來。翻過來一看,映照出這張割裂的臉比屏幕碎的裂痕還要難看。

好在,還能用。

她擡頭無語問青天,您老是真不讓禍單行啊。

走了好一會兒,戚之星找了家平價的連鎖咖啡店,推門進去迎着鹿頭大logo點了杯冰美式尋了個位置坐下,打開筆電開始投簡歷。

店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客人迎來送往,透過落地窗趴在咖啡桌上的陽光,也不知何時靜悄悄地離開了。

戚之星捏了捏後脖頸,扭頭看向落地窗外,被烏雲遮住的城市,已然又暗了一個色調。

應該是暴雨的前兆。

她打開包,才想起苗芊芊就一直沒把傘還給她。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她快速收拾筆電,習慣性查看手機。

手機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動關了機,怎麽也打不開了。

戚之星抿了抿唇,又重新打開電腦發了個郵件,再離開座位。

走到前面那一桌,随意瞟了眼對方的iPad,在吃熱搜瓜。

等等。

戚之星又退了一步,熱搜上赫赫然寫着古戎兩家聯姻的标題。

“你好,請問有事兒嗎?”

戚之星不可思議的神思被拉回來,她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錯了,禮貌詢問:“不好意思,我能看看嗎?”

“當然可以呀。”女生見這ol美女原來也喜歡吃豪門大瓜,大方将平板遞給了她,“随便看。”

戚之星道了聲謝,點了進去求證,金光熠熠的文字配着富麗堂皇的照片都在一一證明着真實性。

美麗的新娘旁邊的英俊新郎,是貨真價實的古嘉陽。

她倏然想起之前肖瑤開玩笑說他忙着籌備婚禮。

還真是,一語成谶。

她腦子有些轉不過來,茫然納悶,不明所以,心髒像外面馬路上的車水馬龍。

這一天過的實在是太狗血了。

她甚至不知道古嘉陽追她時是不是已經有了這位聯姻對象,是她被綠了,還是這位千金大小姐……

雖然她早就知道像古嘉陽他們這樣的家世最後必然是會走到聯姻這一步,她在答應與他交往的那一刻就明白,她是可以接受沒有結果的開始。

可是,她不能接受他在已經有聯姻對象的同時追求她,在她成為他的女朋友時若無其事的瞞着她。

戚之星指尖微動。

有沒有可能,他或許根本就沒打算瞞着她。

事已至此,她只有快刀斬亂麻,删掉與他所有的聯系方式與他一刀兩斷,不再往來。

戚之星将iPad還給女生,道謝後離開了咖啡店。

*

比起剛才的烏雲罩日,此時已經是狂風乍起。

眼看暴雨将至,戚之星加快步伐往地鐵站方向疾步而去。

路過地标建築大廈,一排排國際奢侈品牌門店的玻璃将她的身影勾勒在上面。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法式飄帶襯衫配淺卡其闊腿褲,高挑的身材比例和立體精致的容貌,哪怕妝容樸素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吸引各奢侈品店內的目光。

店員看着店外的人從品牌代言人的巨幅畫報前經過,明明是路過的素人,卻莫名掩蓋了星光。

然而忙着趕在下雨之前抵達地鐵站的素人只是随便瞟了一眼步如風的自己,長發在風中飛揚,從頭到尾都亂糟糟的。

就像她的人生,簡直糟糕透了。

行至拐角繼續往前,戚之星扭頭在一家連鎖西餐廳落地窗前停下了腳步。

正值飯點的西餐廳高朋滿座,而她的視線一瞬不瞬地停在了一對父女的身上。

可愛的小女孩認真地跟着爸爸學習怎麽吃西餐,似乎嫌棄大大的刀刀叉叉,在向父親撒嬌耍賴。

戚之星望着店內牆上的鐘表日歷,忽然反應過來今天是父親節。

第一次吃西餐,是五歲那年父親節,她也像眼前的小女孩一樣說要請爸爸吃西餐過節。

然而到最後變成了她的西餐教學。

她那時很有個性脾氣,直接撂下刀叉:“不吃了,不吃了,我要回家。

癟着的嘴巴被爸爸捏了捏:“這位唐老鴨先生,請問你把我家閃閃藏哪兒去了?”

“我是女生,是黛絲才對。”

“好好好,那黛絲把我可愛的閃閃還給我吧。”

“那爸爸給我切好我就吃。”

“今天可是父親節。”

“……”

“好好好,很高興為我的公主服務。”

戚之星呆愣在原地,癡癡地看着,眼眶漸漸發燙,一滴雨水打在地上,兩滴,三滴……

今天是怎麽了?

她摸了摸濕潤的臉龐,竟留有溫度,哽咽的喉嚨無聲的陪伴着眼淚悄然而出,像此刻義無反顧的大雨,無法阻止它落下。

曾經種種就像年久失修的屋頂,風和日麗看不出端倪,只有在風雨交加潮濕漫下時,泛黴帶皺的紙再次被浸透,露出了原本斑駁破爛的牆皮。

一片黑色陰影從頭頂罩了下來,毫不猶豫地遮住了戚之星全部的視線。鴉色墜眸,像是一瞬間有人用黑漆去修補那些不堪的牆皮。

她條件反射般回頭,光乍現。

戚之星擡頭,在淚眼蒙眬中沒入了那雙熟悉又陌生的桃花眼。

此時整把雨傘都傾向于她,傘的主人倒成了雨水的灌溉者。

她看見一顆飽滿的雨珠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美人尖下。不過眨眼的功夫,那顆晶瑩已從內眼角滑落,順着他分明的下颌線緩緩滑入脖頸,落入上下起伏的胸膛。

明明扣的端莊正經的襯衫,卻因為落雨的正常垂落,變得,不那麽正常。

一張疊的方正的黑色暗紋手帕跟随慵懶的聲音遞到面前。

“看什麽呢?戚小姐。”

顧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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