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包廂 逃兵
第49章 包廂 逃兵
抽屜裏的離婚協議書仿若布滿瘴氣的荊棘密林, 別說是伸手去碰,呼吸一下都困難。
戚之星最終還是沒有勇氣打開它,也沒有開口詢問一個字。
她害怕,害怕一開口便是蓋棺定論。
陷入愛裏的人就像是生了一場無法自愈的病, 忽冷忽熱伴随着陣痛, 想去醫院又諱疾忌醫。
因為比起騙不騙自己的忐忑, 她更害怕醫生的确切診斷。
*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像是在等待宣判死刑, 漫長的仿佛度日如年,極其煎熬。
一切卻又始終如一,好似暴風雨的前夕, 格外的平靜。
平靜到,戚之星以為自己看到的那份離婚協議書不過是她的一場夢。
直到周五這天,顧啓說晚上出去吃。
戚之星站在辦公桌前, 眼睛從那個抽屜的位置落到了顧啓的臉上。
想到了行刑前總會有一頓異常豐盛的斷頭飯。
沒有得到回應的顧啓瞧着眼前愣神的姑娘,曲指在桌面上扣了扣:“還沒下班呢,走神?”
戚之星倏然放空的思緒被扣了回來, 渾身上下霎時被失落完全占據,擱在身後的手指用力地掐着指腹。
痛感襲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面對感情一點兒也不勇敢。
Advertisement
她并沒有準備好, 也不知道何時會準備好。
現在,她只想做逃兵。
戚之星克制着心髒溢滿的酸楚, 努力用平靜的口吻說:“我今晚約了肖瑤。”
本是仰靠在椅背上的男人慢騰騰地坐了起來,故作不滿:“又約了肖瑤。”
“嗯。”
戚之星點了點頭,甚至怕晚上回去依然逃不過那份離婚協議,壓着嗓子說:“晚上我在肖瑤家住,明天回去。”
就當一晚上逃兵,給我點兒時間, 等到明天吧。
顧啓瞧着這只戚鴿子至少看上去良心發現,有些愧對于他的樣子,也就不追究她要夜不歸宿,讓他獨守空房了。
“行。”顧啓牽唇笑了笑,“那你們玩開心,注意安全。”
都這個時候了,還這麽關心她。
戚之星在心裏自嘲地一笑,實在是無法再待下去了,哽了哽喉嚨說:“那我出去了。”
顧啓“嗯”了聲,她立即轉身,眼底忍不住發燙。
*
城北拾憶四合院的VIP包廂裏圍坐了一桌的人,李逸亮眼瞧着放他鴿子的人突然出現在包廂門口,眼觀鼻鼻觀心地笑了起來。
“這一看就是被戚妹妹放了鴿子沒處去,才來我們這個收容所的。”李逸亮話聽上去是對身旁的林橋他們說的,實際上就是故意說給顧啓聽的。
倒也是事實。
顧啓本來打算送戚之星去找肖瑤,結果一出辦公室,位置上的人早就憑空消失了。
他不由得一笑,這姑娘也不知道怎麽的,最近總是奇奇怪怪的,愛崗敬業的人設怕是快要倒了。
反正也沒地方去,想起李逸亮在群裏說晚上在拾憶聚會。
本來是回複的不去,這下又突然出現,料到了。
他聽着這話,慢條斯理地将大衣脫了下來,丢了過去。
李逸亮頭上驀地罩上一件羊絨大衣,剎那間便将他整個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入目一片黑鴉。
他伸手将大衣掀了下來,被放鴿子的人淡懶的聲音也緊随其後的在耳邊響起。
“我建議你對我老婆最好換個稱呼。”顧啓伸手在李逸亮剛剛重見光明的短發上捋了捋,語調溫和地放着狠話,“不然的話,你這好不容易留起來的頭發可能又要禿了。”
李逸亮一聽,條件反射地撇開腦袋,仰臉瞧着這只笑面虎“啧”了聲:“不是,你被老婆抛棄了,又不是我,幹嘛在我頭上動土啊。”
顧啓就着一旁的空位上坐下,朝李逸亮手裏的大衣擡了擡下巴。
李逸亮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側廳衣櫃走去,邊走邊唠叨:“我是你的傭人嗎?每次就逮着我薅。”
一旁的林橋在後面煽風點火:“那你可以拒絕啊。”
李逸亮轉身白了林橋一眼。
林橋笑着收回視線,瞧着脫下西裝外套往椅背上搭的顧啓,問他:“不過話又說回來,上次見到人還是幾個月前紫竹山莊呢。你倆也領證這麽久了,大家工作是忙,但也應該抽個時間把人帶出來了吧,畢竟這身份也不同了。”
顧啓和戚之星領證這事兒在朋友間傳開,自然是李逸亮這張大嘴巴所為。
不過他打從一開始也并沒有讓李逸亮瞞着。
李逸亮也就是看上去不靠譜,在正經事兒上讓人很放心。
他會說,也自然知道應該告訴什麽人,總的來說知道的都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一個個得知消息之後,顧啓的電話微信是沒怎麽消停過,從難以置信到坦然接受。
畢竟也到年紀了,大家都在經歷這一關,只是難以想象當初似乎并不認識的兩個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好奇也稀奇。
顧啓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才道:“急什麽,總會見到的。”
另外一邊的向博豐持懷疑态度打趣:“到底是人家不願意,還是你不願意啊?”
說着視線又落在他尾戒上:“還有你那尾戒怎麽回事兒,結婚不帶婚戒戴尾戒?”
“當然是人家咯,畢竟是咱們這邊的千年鐵樹開了花。”
挂完衣服回來的李逸亮一雙飽含深意的眼睛朝某人的尾戒示意了一下:“至于這尾戒,那本來是人姑娘手上的,現在在他手上,你們就品吧。”
衆人看向那位開花的千年鐵樹,人老神在在地喝着茶,難得沒有出言反駁一個字。
這擺明就是默認的意思。
大家那暧昧的笑意在房間裏飄蕩,最終都落在了顧啓的臉上。
林橋回想起當初在紫竹山莊的一些細枝末節,一拍桌子意味深長地“哦”了聲:“我就說你那天有點兒反常,主動給人姑娘又是倒茶又是遞巧克力的。”一整個開屏的孔雀。
估計是很難和眼前這位對上號,有人驀地瞪大眼睛:“不是吧,一見鐘情啊。”
經林橋提醒,李逸亮也想起來了,手指一擡,朝那幾個當時沒在場的朋友說:“一語驚醒夢中人,禽獸啊,就是對人姑娘見色起意。”
說着拿手肘撞了下顧啓的胳膊:“你們可不知道哦,人姑娘後來碰上男朋友被接走,某人知道了以後又是抽煙又是喝酒的,你們就說吧,他什麽時候抽過煙啊!我當時還納悶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兒,合着是吃醋了。”
“哦……”包廂裏發出了此起彼伏的暧昧聲。
顧啓料到了大家聚在一起一定會說他的事兒,都是雙商在線的人,自然會聯想到紫竹山莊那次。
反正願望已經實現了。
一見鐘情也好,見色起意也罷,什麽都好,他們愛怎麽調侃就怎麽調侃,他無所謂。
随即有人好奇的要命:“到底有多漂亮啊,能讓咱們這位神仙下紅塵。”
李逸亮:“漂亮自然是漂亮的沒邊,但人性格也好,那簡直就是內外兼修。”
“哦,阿啓,趕緊的,什麽時候讓我們見見啊。”
“就是,太好奇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直到菜上來了才暫時消停一會兒。
顧啓見李逸亮在發微信,順勢摁亮擱在手邊的手機,沒電話沒微信,什麽都沒有。
他輕嘆一口氣,放出去的風筝是難收回來啊,何況他放出去的可是一顆沒良星。
餘光瞥到李逸亮在刷朋友圈,正好看到他在給人評論,仔細一看這不是肖瑤。
顧啓也就和肖瑤在一個群裏,但并沒有去加她微信,而對方也沒有主動要加他的,以至于他看到李逸亮朋友圈裏有肖瑤還挺意外。
“你什麽時候加肖瑤微信了?”他問。
李逸亮看向顧啓:“就上次在日料店啊,你沒她微信嗎?”
說完又反應過來了,有邊界感的閨蜜是不會去加人家老公的微信,而他眼前這位更不可能主動去加其他姑娘的微信了。
顧啓其實問這一嘴是好奇肖瑤這條朋友圈的定位在北城,可是明明戚之星說她今晚約了肖瑤。
“她不在渝江嗎?”他直接了當地問。
李逸亮将手機直接遞到顧啓面前反問:“這定位不明顯嗎?”
說完,他見顧啓勾起的嘴角緩緩地拉平了,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樣,開口問:“怎麽了嗎?”
顧啓将李逸亮的手機拿了過來,點開肖瑤發的照片,人确實在北城電視臺。
他将手機還給李逸亮,拿起手機起身。
大家問他去哪兒,他說:“打個電話。”
衆人那暧昧的眼神又來了,伴随着“咦咦咦”的聲響。
“活久見哦,這不妥妥的老婆奴,分開一會兒就想。”
“新婚是這樣的,咱們阿啓畢竟是第一次談戀愛。”
“不是,就是說咱也別太膩歪粘人了,夫妻之間還是要給彼此空間。”
“……”
顧啓的身影消失在大家的戲谑中。
他走到外面的長廊琉璃燈下,撥通了戚之星的電話。
響了幾聲那邊才接通,很安靜。
“吃的什麽呢?”
戚之星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傳了過來:“中餐。”
“正在吃?”
“嗯。”
“怎麽這麽安靜?”
“我們在包廂。”
顧啓單手抄兜,寒風四面八方襲來,頭頂上的琉璃燈在搖曳,光暈洋洋灑灑地撲在他的襯衣上,掀起一層明顯的波浪。
他擡眸,望着檐外暗沉天際上的月朗星稀,隐約聽到了電話那邊被簌簌吹響的風聲裹挾着窗戶被搖響的聲音。
“就你和肖瑤兩個人開了個包廂?”
“對啊,我們兩個人不能開包廂嗎?”
“能。”他說,“那你們吃吧。”
挂了電話,顧啓回到包廂穿上西裝外套,拎起大衣撂了句“有事兒先走了”,便大步走出了包廂門。
留下衆人一頭霧水的臉。
*
桂花巷。
戚之星挂了電話,伸手去關上窗戶後,拿出沒被搬走的四件套開始鋪床。
肖瑤去北城出差兩天了,她早就知道,不過是拿她當個幌子。
顧啓不會主動和肖瑤聯系的,他們也沒加微信,所以她不擔心顧啓會發現她說謊。
她沒地方去,只能回桂花巷了。
幸好,房子還沒到期。
亦或許,她馬上就又會重新搬回到這裏了。
還有姑姑那邊,她要怎麽跟她說呢。
平時很快就鋪好的床,戚之星鋪了近一個小時。
然後,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發起了呆。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雜亂無序,又猝然一片空白。
她脫掉拖鞋,雙手抱着雙膝,下巴擱在膝蓋上,将自己牢牢地包裹起來,眼睛木讷地盯着地上。
顧啓在這裏打地鋪仿佛還是昨天。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忽然被敲響。
戚之星回過神來,估摸着是不是家裏突然亮了燈,是鄰居過來查看。
她起身從卧室出去,神不守舍地走到玄關,直接打開了門。
一擡眼,心髒驀地漏跳了一拍。
男人高大的影子兜頭罩了下來,只穿着西裝的胸膛上下起伏,口鼻還在微微喘着氣,一雙情緒難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所以,這兒就是你說的中餐館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