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起
12.沈起
平陽侯沈起是當今齊國唯一的侯爵。
沈起于當今陛下登基之歲替齊國蕩平騷擾南疆十數年之久的匪寇,使荊廣兩路數十縣百姓自此免受匪寇滋擾,然而在最後的一場剿匪中,他雙腿不幸受殘餘匪寇的暗器所傷,但為不影響全軍行動,他硬是生生挨着劇痛不讓下屬帶他下山醫治。
以致待那一戰結束時他已錯了最佳的醫治時間,他一雙腿自此廢了,也自此結束了他的官途。
陛下感其功績,與宰執們一般商議後,特封其為平陽侯,食邑一千八百戶,食實封一千二百戶,可謂大齊自開國封爵之後侯爵的最高封賞,是只得虛封的襄南侯府遠不能及的。
然而襄南侯府因着有戰功赫赫的姜蒲在,誰個名門望族都不敢小視這不過只有個虛爵的襄南侯府。
尤其功勳卓著的姜蒲如今正得聖意,私下裏不知多少人言,其今雖才而立出頭,可入樞密院、升樞密副使乃至樞密使,那是指日可待之事。
為此,雖不說有誰人有意奉承于他,但禮數與面子卻是絕對會給他的。
是以當他黑着臉報上自己名諱要見平陽侯、甚至毫不在意地将“沈起”二字明明白白地點道出來時,早就有耳聞當今最得聖意的殿帥[1]名諱的門房一聽得姜蒲自報家門,哪裏敢怠慢,趕緊飛也一般沖進府裏禀報去了。
然而二十餘載軍旅生活習慣了直來直往的姜蒲大有想直接闖入平陽侯府的打算,若非考慮到他身後還跟着姜芙的話,他怕是已經徑自進去了。
可在這處處講究一個“禮”字的京城裏,他還是生生忍住了怒火于門外等着門房回來。
不稍時,跑得氣喘籲籲的門房便來将他請進府裏。
平陽侯府與襄南侯府占地相仿,格局亦相仿,不過平陽侯府的景致卻是比襄南侯府的要精致秀麗許多,亭臺水榭花木綠植曲廊虹橋,無一不是匠人精心布置,全然不似襄南侯府,才繞過門後影壁,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子軍旅出身人家的空闊與冷硬。
唯有姜芙的軟玉軒多栽種了些花木,如此才少了些冷硬,多了些軟意。
姜芙擔心姜蒲腿上傷疼,自下馬車後便一直攙着他的胳膊,毫不在意朝她投來的異樣目光。
姜蒲則是覺自家小妹同自己親近乃天經地義之事,不過攙攙他這個阿兄的胳膊而已,沒甚麽大不了的,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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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芙一邊攙着姜蒲走一邊想,往後她也要阿溯往她的軟玉軒裏多栽些花兒才是,四時的花兒都有,這般她的軟玉軒便一年四時都會生機盎然的。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平陽侯府邸裏的景致,忽爾聽得前邊不遠處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當真是阿蒲,前邊門房來通禀,我還當他聽岔了!”
姜芙循聲而望,只見迎面而來一名中年男子,眉眼剛毅,如同姜蒲一般,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冷硬感,一瞧便知其必是行伍出身。
然而,本該器宇軒昂的他卻是坐在一張輪椅上,正由一名年紀與其相仿的随從推着前行。
姜芙一直以來對于平陽侯僅聞其名卻未見過其人,不過她仍是一眼便知眼前這位行動不便的大郎君便是平陽侯沈起。
平陽侯雙腿有疾,乃衆所周知之事。
不過令姜芙未想到的是,聽其言顯然與姜蒲相識,并且關系匪淺,否則怎會直呼姜蒲之名?又怎會這般情急地親自到院子裏來迎人而不是在堂廳裏候着?
只是,她怎從未聽阿兄提過與平陽侯相幹的事?
沈起由随從身下輪椅,很快便來到姜蒲面前,一邊打量他一邊笑道:“自二十年前北疆一別,你我兄弟二人便再未見過,今日是吹的哪門子的風,竟是将阿蒲你吹到我這府上來了?”
姜芙觀察着沈起,發現他明明在笑,然而他的眸子是喜,也是悲,更是無盡的感慨。
姜蒲亦盯着他,盯着他無法動彈的雙腿,一言不發。
“廢了。”沈起察覺到他的視線,并不在意,反是随意地笑笑,又問道,“聽聞阿蒲右腿也曾受過毒箭,而今可是成了頑疾?”
他看得出來阿蒲的腳步走得并不穩當,否則又怎會需到一個小娘子在旁攙扶?
沈起的目光自然而然自姜芙面上拂過,本只是拂過,這會兒卻是落在了她面上,不由又笑着問姜蒲道:“這位小娘子模樣與阿蒲有數分相似,想來便是令妹了。”
姜芙聽罷,礙于禮數不得不松開姜蒲的胳膊,朝沈起福身行禮道:“姜芙見過平陽侯。”
這便是阿溯的父親了。
生下他卻不要他、留他一人在外從不理會更任人欺辱的父親。
若非顧慮旁人的閑言碎語,姜芙心中是千萬個不情願給沈起行禮。
他們從未管過沈溯的死活,讓她如何能心甘情願與他行禮?
只聽姜蒲重重哼了一聲,這才終是聽得他道:“我家小妹平白受了你這平陽侯府下人的欺負,你若不将那兩個混賬交出來,我姜蒲便自己拿人了!”
沈起看看姜蒲又看看姜芙,一臉錯愕。
“怎麽?平陽侯還懷疑我特意到你這平陽侯府來沒事找事不成?”姜蒲比沈起年幼數歲,身份亦遠低于沈起,然而對沈起,他非但毫不恭敬,甚至與其之間仿若有天大的過節似的,道出口的全然沒一句好話。
沈起卻絲毫不介意他的無禮,反是哈哈一笑,道:“都說當今殿帥是出了名的護犢子,誰人要是敢給令妹委屈受,殿帥就敢将誰人家的房頂給掀了!看過果真如此!”
“阿蒲你只管說是我府上哪兩人欺負了令妹,我這便讓人将那兩個不長眼的押來,任你處置!”對于姜蒲的話,沈起毫不猜疑,半句都不多問。
姜蒲面上這才露出些微滿意來,只見他轉頭看向姜芙,“酥酥你有話只管說,有阿兄在,甚麽你都無需擔心。”
“今晨西城外郊,梁河邊上的一處園圃裏,我将我的花兒拿去那兒做診治,在那兒遇到兩名無禮之徒,他們自稱是平陽侯府中人。”姜芙的話點到即止。
她雖未明說自己受了對方輕薄,也足夠平陽侯聽得足夠明白。
姜芙邊說邊注意觀察沈起的反應。
即便她不知那兩名小厮姓名,也記不住他們是何模樣,可只要她提及西城郊梁河邊上的那一處園圃,平陽侯想必不會不知曉誰人便是他們兄妹要找的人。
他不會不知曉,阿溯就獨自一人住在那一處園圃,靠着養花賣花為生。
果不其然,她發現沈起聽得她提及沈溯的那一處園圃時眼神沉了沉。
“沈南。”只見他默了默後沉着臉吩咐身後的随從道,“即刻去将今晨去過姜小娘子提及的這個地方的人找來。”
“是,侯爺。”沈南恭敬領命,當即找人去了。
“姜小娘子且放心,既是我府上人犯錯,我必給娘子一個滿意的交代。”在姜蒲面前,沈起非但沒有任何身份架子,反是異常随和,說着他又看向始終繃着臉的姜蒲,“将人找來還需些許時間,阿蒲你皮糙肉厚站着不嫌累,舍妹與你怎能一樣?”
沈起話音才落,姜蒲便徑自叫上姜芙,毫不客氣地朝不遠處的堂廳走去,“酥酥走,去這破府邸的廳子裏坐着等。”
姜芙擔心他的腿,哪裏容得她遲疑,趕緊上前重新攙起他的胳膊,一邊小聲同他道:“阿兄,平陽侯府可比咱們府上好多了,哪裏破了?”
阿兄這分明是瞧平陽侯不舒坦,才覺這平陽侯府哪哪都不入目。
雖然她也氣惱這平陽侯對阿溯冷漠又殘忍,可這府邸裏的景致卻是匠人們的心意與心血,與他是好是歹并不相幹,她阿兄啊,就是硬脾氣作祟。
只是,平陽侯又緣何如此寬待阿兄?
*
當那兩名才去沈溯那兒找事回來的小厮被帶到平陽侯面前來時,全然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又将面臨着怎樣的處置。
“娘子且看,娘子今晨所見的,可是這兩人?”沈起客氣地看向姜芙。
姜芙自是清楚地記得那險些就取了豆子性命的小厮模樣,且想着沈溯那被他們毀了的菜田與瓜棚,她不由恨恨地捏了捏拳頭,“正是他二人無疑。”
沈起颔首,看向姜蒲,“那這二人便交給阿蒲任意處置。”
若由他來處置,怕是根本不能讓阿蒲這個護犢子的覺得滿意。
姜芙很是詫異,平陽侯便不聽聽這兩個小厮是如何說的嗎?就這般甚麽也不問直接将他們給處置了?
那兩名小厮頓時慌得直跪下,“侯爺,小的……小的是犯了何錯要受處置?”
平陽侯莫說問上他們一句,便是一眼都未多瞧他們,而是又看向姜芙,“或是娘子要親自處置?”
“各打上五十大板子,逐出府去!”姜芙即道,如此,他們便失去了平陽侯府這座靠山,看他們日後可還敢去欺負沈溯?
打他們個五十板子,夠他們大半月動彈不得了,這是他們糟蹋沈溯的菜田和瓜棚該受的!
不過……她在別人府裏做別人府上的決定,平陽侯怕是不會真的答應吧?
可不能讓這些個狗仗人勢的繼續留在平陽侯府!
姜芙擔心沈起不悅,趕緊朝姜蒲看去,誰知她甚還未來得及解釋什麽,便先聽得姜蒲冷厲道:“是逐出京去!”
如此才能保證他們再不會出現在酥酥面前招惹她不痛快!
姜芙一愣再一笑,阿兄最好了!
沈起看着他們一唱一和似的兄妹二人,非但不覺任何不妥,反是又笑了起來,當即吩咐沈南道,“将人拖下去。”
任兩名小厮如何求問求饒,他都無動于衷,甚至嫌他們聒噪,讓沈南用布團堵上了他們的嘴,不給他們任何解釋求饒的機會。
随後只聽院子裏傳來沉悶的棍棒聲,根本不給他們張嘴喊叫的機會,他們被堵在喉間化成嗚咽的求饒聲也完全淹沒在一聲接一聲的棍棒聲中。
于這棍棒聲中,姜芙又悄悄地觀察了沈起一番。
她發現,無論性子還是面容,沈溯與其都毫無相似之處。
莫非阿溯的模樣是随了母親?
也就在姜芙替沈溯于這平陽侯府裏出氣時,沈溯也正好到得這座府邸來。
只是,姜芙在前院,他在後門。
作者有話說:
哭,每次我上推薦都不漲收,難過o(╥﹏╥)o
難過的人要換個書名試試
注:[1]姜蒲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北宋殿前司副都指揮使也被稱為“殿帥”,這個職位向來不設正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