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V]
25.很好 [V]
沈溯頭上的鬥笠往後掀開挂在背上,頭發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眉睫上清晰地挂着大滴的雨珠,他臂彎裏此時正勾着一大捆稻草,顯然是正做着什麽,聞得這前邊孩子吵鬧而停下手上正忙活的事情跑出來确認可是發生了事情。
當他見得被孩子們圍着的姜芙時,他面上的震驚之色比之孩子們更甚,以致他忘了将頭低下。
姜娘子怎會到這兒來?
雖是震驚,然而沈溯并未錯過姜芙面上的慌張,無需多想也知她必從未遇到過這般事情,當即喚住圍在姜芙身旁的孩子們,“莫要胡鬧!”
一群本是吵吵鬧鬧的孩子瞬間安靜了下來,本是抓着姜芙衣袖的小手也飛快地收了回去,竟是無一不聽他的話。
這會兒倒是姜芙詫異不已。
正當此時,沈溯身後的小門內跑出來一個小臉紅撲撲的五歲小女娃,歡天喜地地嚷聲道:“虎子哥哥蔥頭哥哥!小鹿兒姐姐要發糕餅了哦!”
孩子們一聽糕餅二字,一雙雙單純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齊刷刷自姜芙面前散開,跟在小虎子身後往後邊院子跑去了,嘴裏一邊興奮地喊着“甜糕”。
然而姜芙卻是生生怔住了,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那小臉圓圓雙頰紅撲撲、歡歡喜喜地由小虎子拉着手往後邊跑去的小女娃面上。
小女娃雖衣裳破舊,但模樣生得極好,可偏偏,缺了一只耳。
她圓圓的臉頰旁,右耳耳廓緊緊地黏在一起,整只耳朵小得還不及她一只瞳眸大小,若不細瞧,幾同于沒有。
至于沈溯,張了半晌的嘴卻又什麽話都問不出口,反是姜芙先回過神,神色如常地走到他跟前來,眺一眼他身後的二進小院,聲音軟軟地問他道:“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沈溯箍緊着自己臂彎裏的稻草,半晌後見他點點頭,明明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道不出口,只是轉身折回身後的二進院子。
姜芙跟在他身後,蹙眉看着他挂在背上的鬥笠,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住那鬥笠,爾後踮起腳尖将它重新戴到沈溯頭頂上。
沈溯身僵腳頓,卻又無言,亦未轉過身來,只将臂彎裏的稻草箍得愈來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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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進院子較一進院子更窄上一些,相對的是廂房更多一些,荒草少一些,但屋子卻更顯破舊,便是有一側院牆都坍塌了。
坍塌的矮牆旁有一道并未上鎖的老舊小門,是作通到隔壁院子之用,畢竟這是京城的慈幼局,總不會就只有這一兩處院子幾間屋房而已,隔壁院子,想來也是慈幼局之地。
方才在前院蹴鞠的孩子們這會兒都聚在西廂房一間窄小的屋子裏,不吵不鬧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無不并着自己髒兮兮的小手,等着一個約莫十歲年紀的少女将什麽東西挨個兒發到他們手裏。
除了方才在前院的那些個孩子外,屋裏還有五六個年齡更小些的孩子,全都整齊地排在一塊兒。
除了少女年紀稍長些外,其餘孩子瞧着年齡最大的也就是六七歲模樣小虎子,最小的約莫三歲。
每個孩子身上的衣裳都滿了補丁,遠瞧去,就像是補丁摞着補丁排排隊,有些滑稽,卻讓人笑不出來。
院子不大,姜芙即便未有走上前去,也能瞧見少女手上拿着的是一個油紙包,裏邊是些五顏六色的甜糕,她将甜糕一塊塊分到排成隊兒的孩子們手裏,先分給年幼的,再分給年紀稍長的,待分到小虎子時,紙包裏已經再無甜糕。
小虎子失落地将手垂下,卻見少女笑了笑,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來,裏邊是一張白面炊餅。
少女将白面炊餅掰成兩半,放一半到小虎子手裏,小虎子這才又笑起來。
然當他正要将炊餅放進嘴裏時卻又停下手上動作,将自己手裏的這一半炊餅又掰做兩半,遞一半給少女。
少女笑着搖搖頭,将他遞過來炊餅的手推回他懷裏。
此間距離讓姜芙并未聽到他們說的話,但她看得出來,小虎子心疼少女,少女亦心疼着他。
至于還剩下的半個炊餅,少女則是重新包回油紙裏,放到一旁老舊的桌子上,顯然是要留給誰人。
她甚麽都未有吃,只是看着年幼于她的其他孩子開開心心地吃着糕餅而已,眼裏滿是長姐般的懂事與溫柔。
看着少女,姜芙莫名有些難過。
說是年長,可也不過才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而已。
“那……那是昨日姜娘子遺在我那兒的糕餅。”沈溯就站在姜芙身旁,看她一直盯着屋裏手捧着糕餅歡天喜地的孩子們,因着這難以啓齒的話而致他雙手收緊得指尖發白,“想着隔了一夜,娘子也不會再要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未能将話說完。
他只覺自己臉上火燒火燎般滾燙。
他是如何都想不到這一幕會被姜芙瞧見,羞愧感令他無地自容。
“那本就是我帶給你的。”姜芙垂眸看着沈溯箍在稻草上仿若要将它們抓碎般的手,語氣溫柔,“你的糕餅,你想如何,都好。”
西廂房屋裏,吃完糕餅還不忘舔舔自己髒兮兮小手的孩子們這會兒又聚到少女跟前來,七嘴八舌地說着些什麽,少女聞言擡起頭朝屋外望來。
在看見站在沈溯身旁的姜芙時,她青稚的臉上霎時寫滿震驚。
姜芙看見她朝自己望來,便微微揚起嘴角,沖她笑了一笑。
不想卻見少女竟是倏地紅了臉。
姜芙怔怔,笑意更甚。
少女本是坐在長凳上,這會兒自身旁的桌子後邊撈過來一根拐杖,撐到左邊腋下後才站起身來,爾後冒着雨朝姜芙走過來。
看着少女腋下的拐杖,姜芙的笑意僵在嘴角。
她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到少女的襦裙上。
少女身着發白得厲害且打着補丁的襦裙,及地的襦裙遮住她的雙腿,姜芙瞧不見她的左腿,亦瞧不見她左腳上的鞋。
唯見她露出于裙裾之下的右腳上的鞋子而已。
卻是草鞋,而非布鞋繡鞋。
為免少女察覺到自己的視線而難過,姜芙很快便将目光自她襦裙上移開,同時撐着油紙傘朝不良于行的少女迎上去,将油紙傘撐到她頭頂上,不教雨水淋着她。
看着身旁撐着傘為自己遮去雨水的姜芙,少女再一次一臉難以置信的驚色,雙頰又是鍍上了一層薄紅,滿目歡喜道:“姐姐就是小虎子他們說的仙女姐姐嗎?”
真的好漂亮啊……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娘子呢!
不待姜芙說話,只聽少女又道:“仙女姐姐,這外邊下着雨,你願意到我們屋裏避雨嗎?”
只見沈溯情急地張張嘴,顯然是要同少女說上些什麽,卻不想他還能出聲,便先聽得姜芙巧聲道:“好呀。”
少女笑得愈發歡喜,甚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拉住姜芙的手,将她往西廂房的方向帶。
沈溯看她就這麽拉上姜芙的手,驚得他險些伸出手去将少女的手拉開,不想卻是先見得姜芙回過頭來看他,還沖他盈盈一笑,非但不反感不嫌惡少女的碰觸,反是頗為歡愉的模樣。
待他回過神時,姜芙已經随少女入了屋。
而姜芙甫一入屋,便被屋裏的孩子們簇擁着圍了過來,各個揚着小臉歡喜又好奇地看着她,一雙雙單純又天真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好像真真将她是仙女下凡一般,怕自己一眨眼她就不見了似的。
只聽方才那個臉兒圓圓缺了只左耳的小女娃眨巴眨巴眼問她道:“姐姐,你真的是仙女姐姐嗎?”
“我不是。”姜芙好笑,這會兒倒也不擔心這些個髒兮兮的孩子會朝她身上撲來,“我……”
“那你不是仙女姐姐的話,你為何長得這麽這麽這麽——好看?”另一個小女娃沒等姜芙說話,便一口氣用力說了一串的“這麽”,一雙眼亮晶晶的,顯然不敢相信姜芙這般漂亮的娘子竟然不是仙女,“你又為何會到這兒來呀?”
“我是——”姜芙頓了頓,擡眸朝屋外望去,目光落在抱着稻草扶着梯子正要往堂屋屋頂上爬去的沈溯背影上,“跟沈郎君一塊兒來的。”
她這話音才落,整間屋子瞬間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沒了。
姜芙詫異地收回落在沈溯身上的視線,重新看向突然間安靜得一丁點聲音都沒了的孩子們。
只見所有孩子包括最年長的少女在內,無不目瞪口呆,尤其是小虎子,嘴巴張得能夠塞進一只雞蛋。
他們這副如出一轍的吃驚模樣已令姜芙詫異不已,再聽他們不約而同地“哇”了一聲,姜芙就吃驚更甚。
怎、怎麽了這是?
“我們懂了!仙女姐姐是沈大哥哥的婆娘!”小虎子率先閉上大張的嘴,興奮得大聲嚷道。
其餘孩子小雞啄米似的附和着用力點點頭,也不知他們究竟曉不曉得小虎子這話是何意。
堂屋前梯子正爬到一半的沈溯驟聽得小虎子這一聲嚷,險些自梯子上翻下來。
少女則是飛快地伸出手來捂住小虎子的嘴,呵斥他道:“去哪兒學的這些個話!胡言亂語的!吓着仙女姐姐的話,回頭我可要打你!”
少女年長些,曉得的自是比小虎子這般年紀的孩子要多些,自曉得“婆娘”是個什麽話。
小虎子趕緊朝姜芙瞟來,見她并無受驚及生氣的模樣,他才小聲嘟哝道:“我才沒有胡言亂語,李大爺就是這麽喚李大娘的。”
少女當即揪了一把他的耳朵,将他攆出屋去,“出去玩去。”
小虎子聽話地領着方才同他一塊兒蹴鞠的孩子們跑出屋去,卻聽少女又沖他道:“莫再在雨裏耍了,當心着涼!”
“曉得了!”小虎子揚聲應道,很快便跑沒了影兒。
姜芙的視線随在他身上,眸中的笑意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坐在這屋裏,與這些失了父母的孩子們離得近了,她才發現,在她面前的這每一個孩子,身上皆有殘缺。
那個圓臉小女娃是左耳有缺陷,年長的少女是右腿有疾,饒是開朗如小虎子,細觀來便能發現他的左手時刻蜷縮着,左手腕只有襁褓小兒手腕那般粗細,以致他蜷縮着的左手只能在袖口搖晃。
而此刻正巴在她膝蓋上、仍舊揚着小臉定定盯着她看的一個三四歲小女娃,整只右眼都往下耷拉着,乍一見着,頗為駭人。
然而看着她大睜着的左眼裏的稚嫩與單純,姜芙只覺胸中一股難言的難受。
只見她伸出手來,在小女娃腦袋上輕輕撫了撫。
小女娃眨巴眨巴眼,爾後又蹦又跳地一邊拍着巴掌一邊興奮道:“仙女姐姐摸摸我了哦!仙女姐姐好溫柔好溫柔呀!”
“我也要仙女姐姐摸摸腦袋!”其餘的小女娃見狀,也全都黏到了姜芙身前來。
姜芙含着溫柔地笑,挨個兒摸了摸她們的小腦袋。
不過是件細微得不能再細微的小事而已,幾個小娃娃竟蹦蹦跶跶地跑出屋去,跑到堂屋前,昂着頭揚着小臉告訴屋頂上正攤開稻草鋪到屋頂上的沈溯道:“沈大哥哥,仙女姐姐真的是仙女哦!”
沈溯略略失神,但這會兒卻顧不得太多,只沖下邊的幾個小娃娃道:“我曉得了,你們快些回屋去。”
小娃娃們這才歡歡快快地跑回西廂的屋裏來。
聽着小家夥們的歡笑聲,沈溯終是情不自禁地擡起頭,朝西廂看來。
不想又是與姜芙四目相接。
他又匆忙低下頭,繼續往屋頂鋪稻草,心跳不已。
他的每一次擡頭,都會撞上姜芙的視線。
就好像,她的目光始終落在他身上,不曾移開。
所以才會有他們視線間的一次又一次不期而遇。
姜娘子她,本就是這天底下最美好的娘子。
縱是仙子,也不及姜娘子的好。
“仙女姐姐是要等沈大哥哥一塊兒走嗎?”少女細細觀察着姜芙,看她始終看向堂屋頂上的沈溯,禁不住好奇,小聲地問她。
姜芙想了想,總不能說她是悄悄跟着沈木頭到這兒來的,并不做解釋,而是點點頭,“嗯。”
“是我們耽擱了沈大哥哥,仙女姐姐可以不怪沈大哥哥嗎?”少女揪着自己的衣袖,顯然有些緊張。
“嗯?”姜芙不明所以。
“堂屋的屋頂壞了好些日子,我們都爬不上去修補,這幾日下雨,屋子裏淌了好多水,小虎子他們夜裏都沒有地方睡覺,沈大哥哥來幫我們修屋頂。”
“稻草前日已經由鐵頭他們割回來了,可是鐵頭他們在別人家裏都有做不完的活兒,再抽不出時間回來幫我們修補屋頂。”
“若是能有人在下邊給沈大哥哥遞稻草的話,他可以修補得很快的,可是我的腿爬不了梯子,小虎子又還小,所以沈大哥哥會花上比較多的時間。”
“仙女姐姐,你、你可以多等沈大哥哥一會兒,別自己先走,可以嗎?”
少女愈說愈緊張也愈說愈着急,說到最後,她甚至輕輕扯住了姜芙的衣袖,看得出她是真擔心她會撇下沈溯自己先走掉。
“我不會撇下他先走的。”看到有人真心實意地替沈溯着急,姜芙看向少女的眼神裏更多了分溫柔,“我本就是為他而來的。”
這一世,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松開他的。
不過,“為何擔心我會走掉?”
“因為這是沈大哥哥第一次帶着娘子到慈幼局來呀!”聽得姜芙不會走,少女這才放心,青稚的臉上頓時又露出歡喜的笑靥來。
是真心替沈溯歡喜的笑靥。
姜芙認真地聽她又道:“沈大哥哥的日子過得苦,可他總是賺得些許錢就來補貼我們的日子,他這樣是、是會娶不到娘子的。”
“怎麽說呢?”姜芙聽得有意思,不禁問道。
“我看見過很多人家娶娘子,都要花銷很多錢,所有人也都說,沒有錢是一輩子都娶不到娘子的,沒有哪個娘子願意嫁到沒錢的人家受苦的。”少女道,“沈大哥哥很好很好,我不想他因為我們而娶不到娘子……”
“沈大哥哥已經十八了,李大娘家的兒子今年十六,都已經抱上兒子了!”
少女說着說着,又為沈溯着急起來,“王大嬸家的兒子今年十七,也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爹了。”
“可是仙女姐姐,沈大哥哥真的很好很好!”
姜芙看少女忽喜忽急的模樣,只覺她就差沒問出口“仙女姐姐你會嫁給沈大哥哥嗎”這般的話來了,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又看了一眼正在努力修補堂屋屋頂的沈溯,這才道:“他若願意娶我,我自願意嫁給他。”
少女睜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姜芙。
姜芙轉過頭來看她,但見少女紅了臉,這會兒是什麽話都未再多言了。
哎呀,好羞人!看來仙女姐姐是很喜歡沈大哥哥的呢!
那她方才的話是不是都是多餘的了?仙女姐姐會不會笑話她?
少女正悄悄觀察姜芙的反應,只聽姜芙噙着笑問她:“你叫甚麽名字?”
“沈鹿!”少女聽得姜芙問自己名字,忽地坐直身子,音量也提了提,這莫名緊張的反應與沈溯倒頗有幾分相似。
姜芙微詫:“沈?”
小鹿兒點點頭:“我是沈大哥哥在田埂邊上撿回來,沈大哥哥讓我同他一塊兒姓沈,名字也是沈大哥哥給我取的。”
“他把你撿回來的?”姜芙詫異更甚。
“我……”小鹿兒抓了抓自己的襦裙,又再點點頭,然而卻是将頭低了下來,有些不敢看姜芙的反應,“我的右腿生得不好,生來就被爹娘扔了。”
“沈大哥哥早些年也住在這兒的,是六年前才離開的。”
“慈幼局裏有規定,若長到十二歲還沒有人家收養的話,也要離開,慈幼局不再管養了。”
姜芙從不曾了解過慈幼局的規定,也不知曉沈溯的曾經,這會聽得小鹿兒的話,她的眉心愈蹙愈緊。
阿溯他曾在慈幼局生活過?
偌大的平陽侯府,竟容不下一個孩子?
是平陽侯夫婦将他扔棄?
若是如此,那他背上的傷,可是與他們夫婦也脫不了幹系?
此時忽有孩子哭鬧,姜芙循聲望去,才發現屋子一側的通鋪上還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小嬰孩,小鹿兒則是連忙撐着拐杖走過去,坐在鋪沿上将孩子抱到懷裏來,輕輕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動作再娴熟不過,再無空暇來同姜芙說話。
姜芙目光自留在屋裏的年幼孩子們身上緩緩掃過,最後又看向屋外,看向冒着雨修補屋頂的沈溯。
不知過了多久,沈溯才自屋頂上爬下來,走到西廂屋裏來,正要說上什麽,然而一擡頭卻見姜芙站在通鋪邊上,正豎起食指按在自己唇上,沖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不要說話。
沈溯以為她早已走了,這會兒見着她還在屋裏難免一愣,再看一旁的通鋪上,小鹿兒與七八個小娃兒擠做一堆,皆睡着了,然而睡着的她手仍搭在那襁褓小兒身上,已成習慣般的時而拍拍。
姜芙手上則是正拿着破舊的褥子,動作輕輕地一一替他們蓋上。
沈溯愣在門邊,待得姜芙為孩子們蓋好被褥,走到他身旁來且抓上他的蓑衣扯了扯,他這才猛回過神來。
“沈郎君,你且先同我到那堂屋去。”姜芙輕聲道。
那堂屋屋頂才由他修補好,裏邊無人,正好合适。
姜芙不僅言語上不給沈溯拒絕的機會,手上更是硬扯着他身上的所以不放,直将他扯進堂屋,指着靠在窗邊的一張長凳讓他坐下,“你坐好,我為你背上的傷換藥。”
沈溯将将坐下,又猛地站起身來,“不、不勞煩姜娘子了。”
“我不覺得勞煩。”姜芙繃着臉,非要他坐下不可,“除非你說你厭煩我,日後再不想見我,我這會兒就讓你走,否則你就讓我為你換藥。”
這木頭在雨裏待了一整日,縱是這蓑衣編得再如何牢實,也扛不住這一整日的雨水,他背上衣衫必已濕透,待會兒不見得他會依她前邊所言去李家醫館換藥,她這會兒若是不管他,他就更不會管他背上的傷。
“把藥給我。”姜芙邊說邊朝他伸出手來,“我出門前也帶了細布在荷包,換藥後可為你一并包紮好。”
過了良久,沈溯才将藥瓶放到她手裏,爾後動作僵硬緩慢地拿下他頭上鬥笠與身上蓑衣。
果見他身上短褐完全被雨水濕透,盡黏在他背上胸前。
他幾乎是抖着手将自己的衣服脫下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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