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6.30
2024.6.30
日期：2024.6.30 星期日天氣:晴
今天和L回家了。
回的是我家，也是他老家。
好久沒回去過了，L怎麽會突然想着帶我去呢？
算了，不管是因為什麽，反正玩得挺開心就對了。
昨天晚上L告訴我想回去之後，我不光跟園長打了招呼，還告訴了蜘蛛。
今天早上下樓還遇到了武阿姨，武阿姨也祝我好好玩。
我高興地都想要直接帶他飛過去了，汽車當然沒我快！但是考慮到他脆弱的心靈，我還是跟他坐車去。
路上看到好多人，每天在大街上也能看到人，但是和透過車窗看人感覺不一樣。像是在看電視裏面的人，隔着一層玻璃，很遠又很近。
從車上下來了以後還要走一段路，不是很長，只是越走越荒涼，走到一條小路上草已經有一米多高了。
村子荒廢以後，草也長高了，樹也變得狀态更好了。我能感覺到，他們比我走的時候更有活力了。
他似乎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副場景。要不是我在前面領着，他可能連自己的家都找不到了。
小孩子就是善忘。
他那個時候也還沒有現在這些草高。
院子除了花裏胡哨的草，還長了幾株奇形怪狀的小樹，兩枝向日葵，我嘗了一口，瓜子還挺好吃，給他也弄了一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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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這裏，尤其是跟他一起回來，總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
我正在追憶青春往事，他卻偏要煞風景，問我怎麽知道是這裏。
我拍了拍他正坐着的木樁子，當然是因為這就是我喽。
他一下子就彈了起來，我也有點好奇，有這個提示，他還能想起什麽來嗎？
事實證明，還是能想起來一點點的。他問，所以我被剝靈就是這棵樹被砍倒的時候嗎？
我沒想到他想的是這個方面，但确實是這樣。他一時間露出的表情，我不太好形容，但總之很複雜。
像是有點愧疚，又有點難言的傷心。
理解不了。
這有什麽？
完全不是我想讓他想起來的內容嘛。
我看他好像不願意再坐，就自己坐到了樹樁上。別說，還挺舒服的，我自己也沒有坐過呢。
他告訴我說這棵樹後來被用做了棺木。
可是人家都說我這棵樹不吉利的，我在樹上聽到過好幾次。
雖然別人這麽說，但他外婆很堅持。不僅在生前的時候和人強調過好多次，而且留下的遺囑裏面還特意要求過。
她說，她小時候就是這棵樹看着長大的，現在要入土也希望能和這棵老槐樹在一起。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偷看我。
我只知道當時樹确實被砍倒了，卻不知道樹幹是被用到了這裏。
有點奇妙。我的第一反應是居然會有人想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确實是看着那個人從穿花裙子，紮辮子的少女變到一個垂垂老矣，只能在窗邊活動的老人的。
我是沒法離開的，但是在她看來，我參與過她人生中許多大事。
原來是這樣，所以那棵樹會被砍倒啊。
心裏是什麽感覺呢？
有點恍然大悟，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交雜在一起，像是一條濕漉漉的毛巾被用力地擰幹之後，幹巴巴的，又帶着許多褶皺。
我倆都低着頭，只能聽見風吹着院子，沙拉沙拉的聲音。
我用手摳了摳，扯下了一小塊樹皮。像我心裏的那塊毛巾，幹枯又皺巴巴的。
摸了一會兒又送給了他，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一頭霧水的樣子我就會心情很好。
所以我問他，還有沒有想起別的什麽。
他把樹皮收進口袋裏，我好心提示他，不是那個時候的事情，要再往小時候想一想。
要轉變話題，不能再總是說這個了，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他也松了一口氣，聽我這麽問就很努力地開始想。只是思考這件事，好像不是努力就會有結果的。
想不起來就去拿鐵鍬，我推了他一把。可他連鐵鍬放在哪裏都不知道，我又給他指在柴房旁邊。
還好我還記得。
在樹底下埋着什麽東西。
他那時候不讓我看，明明說是給我的信，也不讓我看。
虧我還跟他玩了那麽久。
他挖出來以後，表情好像有了點變化。但我沒空搭理他，我還是想看看他小時候到底給我寫了什麽，還好是裝在鐵盒子裏，不然有可能已經爛掉了。
擦掉了上面的鏽，盒子裏面好多東西，他也湊過來，一樣一樣地給我指。
這個是幼兒園裏的小紅花，那個是當時很流行的玩具。還有幾個歪歪扭扭的橡皮泥人，他也記不清都是誰了。每個人都是黑色的頭發，紅色的嘴，只有鞋子顏色不一樣。說實話，有點抽象。他解釋說這就是小孩子，小孩子看人都只看鞋子，因為看不到上面。我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但為什麽連頭發的長度都一樣？
玻璃瓶裏面的紙也快要壞掉了，破破爛爛。
他是用鉛筆寫的，字跡模糊成一片又一片的小黑雲，但我還能認得出。
是說要和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省略半頁紙的廢話，說我多麽欺負人，小時候都不認識幾個字，就已經這麽啰嗦了。
現在比草高出很多，看人不用從鞋子開始看，認識了很多字的L，在說起小時候自己的寶貝時，還是頭頭是道。真好，我還以為他都忘了呢，原來只是被土埋住了。
他大概是看見我笑了，自己也開始傻笑。他不記得了，他小時候也愛這樣傻笑。我想偷走他養的時候，跟他說晚上悄悄地出來，在這棵樹下等我。他就真的半夜在這裏等，等到我回來時被蚊子咬得滿是包，只會傻笑。
真的特別傻，吓得我以為他被咬得太多腦子都壞掉了，趕緊把他攆了屋子裏。
現在還是這麽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