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遇
初遇
03
飛機在空中盤旋數圈後終于降落,在機場跑道上減速滑行,夏予在耳邊空姐的提醒下拉開遮光板,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陌生的環境,這才有了離開北京的實感。
她從小就被周邊人誇懂事、讓人省心,從南方小城市裏如願考上最高學府北京大學,又如願保研,讀了兩年碩士。
在當年,新聞與傳播學還沒有成為人人喊打的卷王專業,只是被歸類在了文科中的一個普通專業,尚且還算一個有好出路的文科熱門專業。
夏予沒有經歷過文科生求職的困難,不同于班上進入央媒、電視臺的同學,她校招時選擇了頭部互聯網公司,開始了後來被稱為文科生就業天花板的産品經理工作,在北京拿着一份高薪,過着小鎮裏同齡人都羨慕的生活。
或許,不聲不響地辭職是她一生中做得最叛逆的事情。
處理完外婆的後事,從律師手裏得知了她的遺産安排後,夏予便辭去了那份9105且高壓,但旁人卻為之向往的高薪工作,收拾好在自己蝸居的一居室裏的東西,轉租出去,真正幹淨、徹底地離開這裏。
之所以選擇雲城,是因為外婆的故鄉便是雲城靈澤村,在那裏也有一處房産。外婆去世後,房産的所有權自然而然就到了夏予手中,她總算有了個去處。
在經過了幾年高壓且內卷的工作後,夏予也覺得是時候該放緩生活的節奏了,外婆的離開讓她知道了人的一生如此短暫,總該做些自己喜歡的事,被工作擠占自己全部時間的人生顯然是無趣且枯燥的。
“您好,請問您知道築雲客棧怎麽走嗎?”夏予站在一處屋檐的陰影處,向坐在門口擇菜的當地婦人問道。
她所問的築雲客棧便是她外婆在雲城留給她的房産,因常年不住人,前些年趁着雲城發展旅游業,租給了當地的鄰居做民宿,每個月也能有不少的進項。
夏予拖着行李箱,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小鎮中繞了很大一圈,巷子錯落而複雜,房屋的高度大都一致,紅磚牆搭配斜頂青瓦,走過的每條路都相似到仿佛剛剛走過,地圖的定位也不準确,初次來到這裏的人,在巷間穿插中,很難不迷失方向。
在跟着手機導航繞了幾圈還沒找到目的地之後,她幾度想去找前司地圖事業部負責定位和路線的産品聊一聊,光這個小鎮每天就得接到多少投訴。
雖說雲城在近些年發展成了旅游城市,但靈澤村只是其中的一個并不出名的小縣城,游客并不多。夏予在這走了半個鐘頭,偶爾經過幾個穿着傳統服飾的當地老人。
夏予面前的婦人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看了看眼前的陌生人,從矮凳上站起身,指着一個方向回答道:“姑娘,你往這條路直走,看到一座橋之後先過橋,再往右走,第二棟房子就是築雲客棧了。”
她向指路的阿嬸道謝後,便重新拖着行李往前走。不知是為了美觀還是當地的傳統特色,巷子裏鋪的都是凹凸不平的鵝卵石路,她拖着行李箱一路都走得十分艱難,行李箱滾輪與鵝卵石碰撞時還會發出劇烈的聲響,吓走路邊歇腳的田園貓。
夏予擡頭望了望萬裏無雲的藍天,沒有高樓大廈遮蔽四周的風景,只有不高不矮的電線杆在大道側邊立起,成群結隊的鳥站在電線上俯瞰這座小鎮。
她深吸一口氣,帶着草木香的新鮮空氣讓她的心情更加舒暢,只覺得這一刻的風景值得被記錄下,于是從包中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尋找拍攝的角度。
突然,一個稚嫩的尖叫聲把夏予的注意力從屏幕中拉回來。
是一個穿着背帶牛仔裙的小女孩,她從前方狹窄的石拱橋上連人帶滑板車倒在了夏予腳邊。
“妹妹你沒事吧?”夏予被吓了一跳,蹲下來把小女孩從地上拉起來,低下頭檢查她腿上有沒有受傷。
所幸,雲城這幾天一直在下小雨,地上的泥土被濕潤後十分松軟,小朋友摔在地上也沒有蹭出傷口,只是本來幹淨的裙子被泥土弄得髒兮兮的。
小女孩紅撲撲的臉上看不到半絲傷心,眼中也沒有淚水,只是拍着腦袋委屈地說:“要被阿奶罵了!”
不過在夏予和小女孩說了一句話的功夫,就有另一個人站在橋上喊小女孩的名字。
“星星,你阿奶喊你回家吃飯。”
是一個字正腔圓、聲線略顯低沉的男聲。夏予擡頭看向小女孩身後的男人,他留着幹淨利落的短發,穿着一身黑,手裏還拿着一支沾着水彩的畫筆,背對着陽光有些看不清面容。
被喚作星星的小女孩聞言,便對夏予說:“謝謝姐姐,我沒事,我要回家了哦,再見!”
說完就拖着滑板車邁着小步伐跑上橋,路過那名男子時,他還輕輕摸了摸小女孩腦袋上紮的丸子頭。
等夏予拉着行李箱走上石橋,才看到他在橋的另一端架起了畫板,一手拿着調色盤一手拿着筆刷在紙上勾畫。
待走近了,她才發現這人長得和明星似的,就是網上形容的那種濃顏系,五官立體且端正,左眼下有一顆恰到好處的痣,陽光打在他臉上也找不到任何面部缺陷。是那種在學校裏偶遇,會讓人忍不住上去要微信的類型。
“你好。”
夏予腳步一頓,直白打量的目光,突然和他的目光撞到一起,有些偷窺被抓包的尴尬。
“剛剛不是我撞倒她的。”夏予不知怎麽的,冒出了這句話。
她只聽見身側人一聲輕笑,他眼裏帶着笑意說道:“我知道,我看到她是自己摔的了。”
“我想說,我不小心把你畫進畫裏了。”他的畫筆指着畫中一處巷口的人影。
垂着長發,穿着青墨色長裙,拖着銀白色行李箱,是她沒有錯。
夏予的目光從畫裏移回對方臉上,禮貌道:“沒關系。”
“你是游客吧?”他再次喊住了夏予即将離開的腳步,補充道,“看着很面生。”
夏予知道這是搭讪的話術,在北京也遇到過不少,她微微點頭,打算結束這無聊的對話:“我不打擾你畫畫了,我先走了,有緣再見吧。”
那人沒有再繼續搭話,而是目送着夏予走進不遠處的築雲客棧。
從大門處走進來的大廳被設計成了茶室,或許不是旅游季,大廳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只圓得如球般的橘貓懶洋洋地趴在木桌上打瞌睡。
坐在門口櫃臺處的年輕女子見有人來,忙把手邊的筷子放下,站起來問道:“您好?有預訂過房間嗎?”
“我是上周和這邊老板聯系過的夏予。”她把手臂撐在桌面上補充道,“是這房子現在的産權所有人。”
“稍等下!”這位年輕的女子跑出門,拐進隔壁的小餐館內。
過了幾分鐘,一個圍着圍裙的中年婦人跟在她身後走進門,招呼着夏予在茶幾前坐下。
“夏小姐,你可以叫我寶娟嬸。”對方拿起桌面上一個倒扣的茶杯,給夏予倒了一杯溫水,“電話裏也沒聽清楚,你這是打算在這裏住多久呢?”
“您叫我小夏就好了,住多久嘛...我也沒想好,先住着吧,每月的房租從租金裏扣就行。”夏予将茶杯遞到嘴邊輕抿了口。
“我小時候你阿婆可沒少照顧我,家裏沒大人做飯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在她那蹭了多少頓飯。”寶娟嬸看着夏予,眼裏帶着真誠,“當時我們家要租這麽大一個院子開民宿,你阿婆看我們家條件不好,本來就便宜租給我們了,現在肯定不能還要你的房租。”
“你房間我都給收拾好了,窗戶朝着對面那條小河,是你們小姑娘喜歡的風景,每天早上起床打開窗戶看看外頭,心情都能變好不少。”說着招呼那年輕的女孩幫夏予把行李拿到她房間,“對了,這是我小女兒,楊圓圓,住這裏遇到什麽事情找她就行。”
夏予道謝後點了點頭,站起來,跟在楊圓圓身後走進院子裏,迫不及待想看看當地民宿內部裝飾長什麽樣。
“寶娟嬸!”來人背着黑色單肩畫板包,一副熟稔的樣子,坐到寶娟嬸身前,“今天可以蹭飯嗎?”
“蹭飯該去隔壁,跑來這做什麽。”築雲客棧隔壁是寶娟嬸和丈夫一起開的小餐館,平常也給那些來這旅游但不自己做飯的游客提供當地的特色菜。
“這不是看到新面孔來這了嗎?”他把畫板倚靠在厚重的木椅凳腳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帶着笑意繼續說,“您家星星剛剛一屁股摔在人家腳邊。”
寶娟嬸想起自己家調皮孫女,玩得一身髒兮兮了才跑回家,不禁搖了搖頭,而後視線又回到他身上,有些不解地說:“你們大城市裏的年輕人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幹,一個個的都跑來我們這小地方,我老了,不懂你們年輕人咯。”
“在大城市過煩了,當然要找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享樂。”他漫不經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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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到樓下來找我。”楊圓圓把夏予送到了房間門口,把鑰匙遞到她手上。
夏予道謝後接過鑰匙,把帶着古典特色的木門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也與外頭古色古香的特色相符合,寬敞的屋內擺滿了打過蠟的木制家具,地毯、窗簾、被單和桌布都與酒店中便于清洗的棉布不同,上面繡着精細的花紋,藏青色的主色調倒也與房間內的裝潢相匹配。
門後的牆角處,堆滿了前些天她寄來的快遞。不過奔波了一整天的她不打算現在就收拾這大工程。
夏予把行李箱和那些快遞箱子放到一處後便離開了房間,打算去隔壁的餐館裏先吃一頓飯。
或許民宿是由老宅翻新的緣故,樓梯有些許狹窄,踩在木制階梯上會發出明顯的吱呀聲。
還站在院子裏,夏予就看見了茶室裏正對着自己坐在桌前的熟悉面孔,似有感應般,他視線一移,與夏予的目光對上,沒等夏予反應過來,他便伸手對着她搖了搖,算是打招呼。
“又見面了!”他突然站起身,畫板随着椅子的挪動倒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
寶娟嬸順着他的目光扭過頭,正巧看見夏予的一臉錯愕。
“小夏啊,給你介紹一下。”說着還招手把站在原地的夏予喊來,下巴指了指坐在她對面的人,說道,“他也是這裏的游客,和你一樣,從北京來的,就住你房間對面。”
“我叫賀霂。”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