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外套

外套

22

夏予偏開視線，将椅子往旁邊挪了一點，和賀霂拉開距離。

“那你一直看我幹嘛？”賀霂沒注意到身側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夏予，将話鋒移向祝與安。

祝與安拿起一沓文件，随手翻開，無辜道：“看你今天比較帥。”

她當然不會直接說，你今天看起來很不聰明。

賀霂聞言松了口氣，用手抓了把劉海，勾起嘴角，道：“謝謝。”

夏予的嘴抿成了一條線，忍着不笑出聲，和祝與安交換一個彼此都懂的眼神。

“今天有人來面試。”賀霂把身旁打印機裏吐出來的簡歷取出，分給夏予和祝與安，“財務崗位。”

是他們這小作坊目前最缺的崗位，運氣比較好，很快就收到了符合要求的簡歷。

“額...她這個簡歷，來我們這有點...”太大材小用了。夏予想這麽說。

祝與安點點頭，把簡歷舉起浏覽片刻，低聲說：“可能是和我一樣被裁了吧。”

祝與安對三十歲職場女性被裁員後，難以找到合适工作的焦慮非常感同身受。

約定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鐘，對方比預計時間早到十五分鐘。

何悅穿着很标準的職業裝，站在辦公室門口，似乎也是被如此簡陋的辦公室微微震撼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緩了過來，站在門口輕輕敲門。

賀霂位置離門口最近，站起身開門，把她引到辦公室的小沙發上。

“比較簡陋，我們是個初創公司。”賀霂也感受到了對方的局促，和她過往的工作經歷相比，這裏給習慣都市生活的白領帶來的落差實在很大。

何悅手裏攥着簡歷，接過夏予遞來的水，放在腿邊的矮桌上，說道：“嗯，我提前了解過貴司目前的項目，我認為很有發展潛力，所以才投了簡歷。”

“那我們也不繞圈子了，你的簡歷我們都很滿意，但比較好奇的是，你為什麽要回到雲城，來我們這樣的小公司，不會覺得很埋沒你的潛力嗎？”夏予還是問一開始最想問的問題。

這間辦公室裏的另外三人，來到這裏都有自己的故事。夏予是因為外婆去世，不想再繼續在大城市勞碌，來這換一種生活方式；賀霂是因為被封殺了，事業混不下去了，來這裏試圖當文青；祝與安則是在大環境裹挾下，難以繼續發展的職場女性，來旅居順便入夥創業。

“還是比較現實的原因，我因為創業，有兩年的空白期，再想回到我曾經的崗位，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早已經有後來的人頂上去了。”何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她脫離中規中矩的朝九晚五生活太久了，“雲城是我家鄉，家人和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朋友都在這裏，我覺得，在這裏找個穩定的工作，陪伴年邁的父母也挺好的。”

是想求穩，經歷過失敗，才更理解安穩是多麽的寶貴。

“你也創業過，肯定知道我們初創公司，算不上你口中的穩定，尤其我們目前現金流并不穩定。”祝與安說。

如果求穩，其實更該去考公考編，但這話她沒當着何悅的面說。

何悅擡起頭，笑着說：“原念是我鄰居，她和我說過你們公司的，政策扶持的鄉村振興性質項目，總比其他随時可能倒閉、裁員的企業要穩定得多。”

原念就是之前一直勸說夏予加入村裏幹部團隊的選調生，但夏予對當公務員不感興趣，拒絕了她兩次，但在第三次上門勸說之前，就稀裏糊塗成立了築雲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用另一種方式加入了鄉村振興隊伍。

“倒也沒說錯。”賀霂咧嘴一笑，“我們短時間內絕不會倒閉。”

按照目前的訂單和項目進程來看，今年一整年都會很忙碌。

“呸呸呸。”祝與安皺眉說，“說什麽喪氣話，我們才不會倒閉，不管是短時間還是長時間都不會。”

只是營業額多或少的區別罷了。

何悅見他們之間氛圍很愉快，松了一口氣，至少不是壓榨型的初創公司。

一番交談後，三人一致認為可以錄用，錄取流程不像大公司那樣繁雜，他們當天就拍板決定了。随時可以簽署勞動協議，五險一金都按頂格交，雙休，朝九晚五，偶爾加班，但會給加班費，是所有打工人夢想的待遇了。

“那你這邊什麽時候方便來上班呢？”夏予問。

“今天就可以。”何悅說，她待業在家已經很久了，既然錄用了，自然是盡早入職。

祝與安把自己桌子旁邊的文件收起來，空出一個位置，賀霂從隔壁雜物間搬出一把椅子，放到祝與安旁邊的空位上。

兩張桌子，四個位置，剛好夠四個人用，現在才算是人員齊全，

“你沒有上司，我們扁平化管理，大家就正常交流就好，不用拘謹。”夏予站在何悅身後，拍了拍她的肩，又将懷裏的筆記本電腦遞給她，“你用這個電腦工作就行。”

夏予前一天特意去鎮上電子城專賣店裏買的，早已預料到了會招聘新人手，給對方準備的辦公用品。

“工作文件已經發你郵箱了，你熟悉一下。”賀霂終于把手裏的燙手山芋交到了專業人員手裏，這幾個月代辦財務有種夢回大學期間，在家裏公司實習的痛苦，他還是适合一些“纨绔”的處事之道。

能用錢解決，就不用自己上。

“賀霂，新一批兼職客服準備上崗了，下午記得去培訓。”夏予把賀霂拉進一個新群，提醒他該幹活了。

賀霂抿着嘴點點頭，這個就不能用錢解決了，是他自己攬下的活。

他餘光忍不住往身旁的夏予身上瞟，她把眼鏡重新戴起，單手托着下巴盯着電腦屏幕，開着figam頁面專心地畫原型圖，手腕和面頰交界處被擠壓出一團軟肉，賀霂很想捏捏看。

“如果人工智能升級了的話，是不是可以直接讓ai幫你設計圖。”賀霂莫名其妙地開口問了這句。

夏予摁動鼠标拖移素材的手停下，被賀霂問得一愣，片刻後才說：“應該可以吧，那我就可以擺爛了。”

當鹹魚才是夏予的終極目标，想到這裏，她不自覺勾起嘴角。

何悅也加入這個話題，弱弱地說：“我以前創業，就做過人工智能領域的産品，這個确實可以實現。”

說完，還往工作群裏發送一個鏈接，點開後是一個自動設計網站，可以免費試用十次，聲稱素材均可商用。

“那我解放雙手了。”夏予突然雀躍，點擊訂閱會員，跳出的價格顯示6399元一年，“算了，好像不靠譜。”再加點錢，在雲城就可以雇一個設計師了，還用這可能有風險的網站幹嘛。

夏予覺得應該沒有冤大頭會用這個付費網站。

賀霂卻說：“這點錢我還是能投資的。”

“你把錢給我，我來代替這個網站。”夏予無奈地說，分不清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賀霂不會真的是個冤大頭吧。

好吧，賀霂攤手，攻略裏說得對女方要求百依百順，看來不是很準确，夏予不吃這一套，他心裏默默給這點打了個叉。

---

夕陽西下，院子裏栽種密集的矮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到了冬天，雲城的風越來越大。

“下班吧。”夏予合上電腦，朝九晚五是她夢寐以求的工作生活，現在是老板了，她可以自主決定下班時間，工作完成就下班。

何悅卻說：“還差幾個數沒算清楚，我等會再走。”

她身側的祝與安則是把手覆蓋在她電腦鍵盤上，一臉認真地說：“我們這就是該下班下班，明天再做來得及就明天再做，不要給自己壓力。”

這簡直是社畜夢寐以求的工作生活了！何悅聞言把文件保存後，合上電腦，背上自己的包，跟在三位老板身後離開辦公室。

“這破自行車你還要騎回去嗎？”祝與安看見院子裏停着的自行車，忍不住調侃賀霂。

賀霂自知這個自行車作為陳年古董，實在難騎，早上費了老大勁才沒在夏予面前丢人。

當然，他并不知道，實際上已經丢人了。

“我推回去吧。”賀霂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穿上，把車擡出去，慢慢地推。

夏予和祝與安不着急回去，也就在旁邊陪他并排走，而何悅家和他們方向不同，便獨自騎着電動車往反方向離開了。

“你車向誰借的。”夏予問。

賀霂在靈澤村似乎認識很多人，每個阿叔阿嬸和他關系都好，借什麽東西都很輕易。

“就是寶娟嬸年輕時候的自行車。”賀霂輕咳一聲，自知尴尬，掩飾住自己的不自然。原來車上刷着淡粉色的漆，随着時間推移，才逐漸褪色，前一晚他特地又刷了層銀色的漆上去，顯得不那麽舊。

祝與安在一旁倒是笑得很大聲，賀霂不理會她，夏予則是憋着笑跟在一邊。

雲城晝夜溫差很大，天半黑不黑時，冷空氣最為強烈，刮來一陣風，足以讓人瑟瑟發抖。

賀霂把車停下，将外套脫下來披在打了個寒戰的夏予身上，說：“看你穿這麽少，這下冷了吧。”

夏予收緊把她包裹住的衣服，還殘留着賀霂的體溫，和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祝與安只後悔和他倆走在一起，顯得很多餘，還會閃瞎她的雙眼。

行人熙熙攘攘的長巷裏，并排走着三人。

推自行車的賀霂，長裙外裹着外套夏予，和試圖加快腳步不和他們并排走的祝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