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談铮的出現過于突然,讓客廳裏的四人俱是一驚。

趙瑞儀最先反應過來,立刻換了語氣和臉色,踱幾步到談铮跟前,和善道;“小铮啊,你怎麽突然過來了?也不和伯母說一聲,好叫廚房準備你愛吃的東西。”

談铮笑道:“伯母您客氣了,我就是來找祁越,不敢麻煩您。”

祁越這才想起,自己頭天确實約了談铮上門,連忙說道:“對,對。媽,是我和談铮哥說好的。”

他說罷又略感到失望。雖然是意料之內的安排,但祁越心知,一旦外人介入,今天這場好戲,就很難繼續演下去。

況且在幫祁紉夏和稀泥這件事上,談铮大有前科。

趙瑞儀打從心眼裏歡迎談家年少有為的老三上門做客,但她同樣曉得,今天對祁紉夏的刁難,怕是只能到此為止,便不甘地用餘光瞪了她一眼。

談铮仿佛是這會兒才發覺祁紉夏的存在,溫聲和她打了招呼:“夏夏,你也在。”

祁紉夏明白他在幫自己解圍,但她一時還沒從渾身戒備的狀态中緩過來,只是僵硬地點頭,算作回應。

趙瑞儀有些尴尬。她不知剛才的對話被談铮聽去了多少,更擔心自己在小輩面前的形象受損,便借着吩咐廚房準備水果點心的名義,離開了客廳。

祁越和祁辰倒是神态自然,大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坐,順手在投屏電視上開了一局游戲。

祁紉夏卻一動不動。

她眼睜睜看着他們的若無其事,幾分鐘前的惡言相向,仿佛完全沒有發生過。

手裏的信封如同一個燙手山芋,明明承載着奶奶對自己的關懷,卻在趙瑞儀的大肆渲染下,變成她貪占祁家錢財的物證。

談铮見她久久不動,看出來異樣,上前問:“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這個……”

祁紉夏對他示意手中厚實的信封。

僅僅是一個眼神,談铮便已了然。

他拿出手機操作了幾下,轉頭對祁越說道:“祁越,收錢。”

祁越迷茫地擡頭:“……啊?什麽錢?”

談铮點了點祁紉夏拿的信封,“這個,算我頭上。”

祁越和祁辰雙雙暫停游戲,神色複雜地對視一眼。

“……算她今天走運。”

祁越輕嗤一聲,收錢的速度卻更快。

談铮的一通操作完全超乎了祁紉夏的想象。

“你知道裏面有多少錢?”她詫異地問。

談铮不疾不徐地把祁紉夏往門口引,“不用知道,估個數給就是了,他們不會真的去核對這個。”

外面的氣溫明顯比來時攀升了不少,臨近正午,太陽愈加毒辣。

“要我送你出去嗎?”談铮問祁紉夏。

她搖頭,同時把信封塞給他,“這個給你。我本來就不想收,是趙瑞儀她小人之心。”

談铮淡淡地點頭:“我知道。”

短短三個字,卻含着顯而易見的信任。

祁紉夏擡頭對上談铮的眼睛,誠懇道:“真的謝謝你。要是沒有你及時出現,我都不知道今天該怎麽收場。”

“不用謝我,”談铮說,“今天也實屬巧合,真要感謝,就感謝你自己的運氣。”

至此,鬧劇才算正式落下帷幕。兩人沒再多說話,祁紉夏撐起遮陽傘,徑直往別墅區大門去。

談铮目送了一會兒,轉身重新走進祁家。

祁越剛剛輸了一局給祁辰,這會兒心情不佳,站在後花園吹風。見談铮回來,忽地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談铮哥,不是我說,你剛才那一招英雄救美,還真不錯,我也得學着點,下回出去泡妞肯定用得上。”

談铮從煙盒裏摸出一支,銜在嘴邊,砂輪打火機一響。

“恕我冒昧問一句,”他徐徐吐出一個煙圈,“都這麽多年了,你們還是這樣勢同水火嗎?”

祁越嗤笑,徑自在秋千架坐下:“我倒是無所謂,只要財産不分給她就行。倒是我媽,每次提起她們母女倆,都恨得牙根癢癢。”

談铮盯着腳邊的一叢玫瑰,正色道:“我想,正所謂‘做人留一線’,哪怕兔子急了都會咬人,逼她太過,恐怕不是好事。”

“就憑她?”祁越笑着擡頭,像是聽見天方夜譚,“談铮哥,你看她那窮酸樣,她能把我怎麽着?用她名牌大學的畢業證吓死我嗎?”

這話不帶髒字,卻足夠難聽,談铮沒忍住皺了眉頭。

祁越無知無覺,繼續說道:“談铮哥,我知道你就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是你得知道,咱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個祁紉夏頂多就是個路人甲,何必在她身上浪費同情心?”

“真有那個閑心,不如捐幾筆錢給慈善基金,還能博個好名聲,祁紉夏能記你什麽好?”

話不投機,再說也是多餘。

談铮笑笑,“算了,是我多嘴,你別介意。”

正陷入一個無言的罅隙,趙瑞儀端着一盤切好的水果走過來,笑意盈盈道:“你們兩個,不進去吹空調,倒是在外面受熱,怎麽回事。”

祁越打了個馬虎眼:“沒什麽,就是和談铮哥談心呢。”

趙瑞儀沒往心裏去,對談铮招呼道:“來,小铮,這個蜜瓜是今早剛空運過來的,很甜,你嘗嘗。”

“謝謝伯母。”談铮邊說,邊用簽子挑了一塊,嘗過之後贊道:“确實甜,正适合夏天解暑。”

他眉目清俊,身形又高大挺拔,真如亭亭青松一般,趙瑞儀越看越喜歡,開口就問:“小铮,聽說你大哥和二哥都已經有女朋友了,你們家怎麽就你還單着呀?伯母認識很多和你年紀相當的女孩子,都是正經出身的大家閨秀,要不要介紹幾位給你?”

談铮還沒說話,祁越就搶白:“媽,您何必操這種多餘的心。談铮哥家裏都有安排的。”

趙瑞儀以眼神詢問談铮,見他沒有否認的意思,便笑着說:“這樣啊……果然,青年才俊最搶手。将來有機會,記得請伯母吃你的喜酒啊。”

關于這個問題,談铮顯然不願多言。

“家裏有規矩,我這個排行老三的,沒道理搶大哥二哥的先。”他随手把盤子簽字撂在一邊,含笑說,“即便要吃喜酒,伯母也要先消化了他們的。”

陽光實在太強,趙瑞儀擔心紫外線加速皮膚衰老,給兩個年輕人送完水果,便重新躲進屋裏納涼。花園裏的石桌上,一盤蜜瓜只剩下邊角的幾塊,無人問津。

談铮心思重重。

今日登門,除了祁越相邀,其實還有一個緣故。

他不久前聽說的消息,說是祁建洲近來交好運,和南美的一家壟斷性企業談了長期合作,今後的發展怕是要更上一層樓。現在的黎川,有很多人都想搭上祁建洲的東風。

談家不會例外。

斟酌了很久,談铮決定不繞彎子:“祁越,伯父最近有沒有和你講過,你們家生意上的事?”

祁越驚奇地回頭看他,眼神透着捉摸不定的意思:“談铮哥,別告訴我,你也想從我這兒旁敲側擊。”

“放心,我不坑你,只不過祁總最近好像忙得很,和他的秘書約了幾次時間,到頭來總是見不着人。”

他的弦外之音幾乎毫不掩藏,祁越卻不反感,眼珠一轉,又有了新的主意。

“談铮哥,我朋友開了個酒吧,這兩天在搞周年店慶,今晚要不要一起去玩?那兒熟人多,保證有意思。”

談铮一時參不透他的深意,“去那兒做什麽?”

祁越嬉笑:“我爸告訴我,酒局上談生意最有效。談铮哥,就算我東施效颦,你也不許不買賬啊。”

談铮終于了然,點點頭:“時間,地點。我一定來。”

*

“Later”酒吧的老板,是祁越發小的表哥,在國外混了一張文憑回來,躊躇滿志地打算創業。這人運氣不錯,借着自己吃喝玩樂的人脈,倒也像模像樣地做了起來,朋友之間口耳相傳,新客回頭客絡繹不絕。

談铮處理完公司的事,趕到酒吧時,祁家兄弟所在的卡座已經熱鬧得如一桶滾水,七八個打扮精致時尚的男男女女圍坐在一起,趁酒興玩着撕紙巾的游戲。

——兩人之間,用嘴撕。

談铮看見祁辰也在旁邊躍躍欲試,當即就蹙緊了眉,對玩得正嗨的祁越道:“怎麽把你弟也帶來了?他不是未成年嗎?”

祁越和另一個漂亮長發女孩之間的紙巾只剩下半個巴掌大,起哄聲裏,他腦袋一歪,嘴唇不偏不倚地擦過對方的唇角。

女孩佯裝害羞捂臉,他幹脆把人摟過來親了個結結實實。

尖叫聲沸騰,混着DJ節奏激烈的舞曲,震得談铮按了按耳朵。

談铮眉心的紋路更深,不等他再說什麽,從溫柔鄉中回過神的祁越終于答話:“他都十七了,不差那一歲兩歲的,提前出來玩玩,有什麽不好的嗎?”

話剛說完,他從座位上站起,攬過談铮,擺出隆重介紹的架勢:“這位,就是我常和大家提起的,大名鼎鼎的談家三公子,談铮!”

在場人的家裏基本都是做生意的,提到談铮的名字,都不陌生,不約而同地表示久仰大名,百聞不如一見。

談铮往來于名利場已久,面對這群弟弟妹妹年紀的人,應付得很自如,承着祁越的話說:“抱歉,我今天遲到,自罰一杯。”

立刻有人新開了一瓶軒尼詩,斟了滿滿一杯,殷勤地遞到談铮面前。

他坦然接過,仰頭痛快地一飲而盡。

“談總海量!再來一杯!”

祁越領頭,七八個人鼓掌喝彩。

談铮沒有拒絕。

水晶玻璃杯裏再次裝滿金黃色的酒液,即便其中的冰球尚未熔化多少,但液體入喉,辛辣的熱度一路灼進胃裏,讓談铮咬緊了牙關。

他晃了晃空杯示意,引得周圍人又是一片叫好。

他的誠意足夠明顯,祁越興致上頭,痛快陪了一杯,酒液順着他的下巴淌下來,沾在了衣領,和他滿身的香水味混成一片奇異惱人的氣味。

祁越知道适可而止,随意揮了揮手,讓祁辰帶着閑雜人等去往另一桌,這裏則只剩下他和談铮。

招呼來服務生收拾好桌上的殘局,祁越重新倒了杯低度的香槟,放在鼻尖底下聞,“談铮哥,你能心甘情願過來,為的還是早上那件事,對吧?”

談铮索性和他開誠布公:“沒錯。”

祁越笑笑:“我這人呢,一般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叫你一聲哥,那就是真把你當成我親哥。你說的這件事吧,早有不知道多少人和我說過了,我一個沒答應,只有你,我樂得做件好人好事。”

談铮何其敏銳,輕而易舉地從他這番漂亮話裏聽出餘地,問道:“白幫忙?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祁越微微一挑眉,舉杯把香槟喝盡。

“談铮哥,你們家公司現在的掌事人是你大哥,所以當着你的面,有些話我也就直說了。”他放下杯子,燈紅酒綠的晃眼裏,竟顯得鄭重其事,“如果談家還是十幾年前的那個談家,別說白幫忙了,我爸剛談下合同的後一秒,就得打電話拉你們合作。”

他沒有誇大事實。

自談競成去世,談鈞匆忙接手家裏産業,雖還沒到一蹶不振的地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氣數到底不如前。

談铮不以為忤,點頭示意祁越繼續。

“談铮哥,雖然我明年才大學畢業,但這麽些年和我爸耳濡目染,也知道點道理。幫忙嘛,要真是半點好處都不收,才不叫人放心呢。不過……”

終于開始談條件。

談铮坐直了身子。

“不過我既不缺錢,也不缺女伴,吃喝玩樂什麽的,跟家裏開口就是了,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什麽東西,”祁越微笑,“所以我想,要不我們來打個賭。只要我賭贏了,你說的事,就不成問題。”

“打賭?”談铮意外,“賭什麽?”

“賭一個人。”

談铮有些不好的預感。

“誰?”

“——祁紉夏。”

燈球不知疲倦地旋轉,五顏六色的炫目光輪交織。在燈光照不見的陰影裏,祁越的笑容愈加不懷好意,像一只蠢蠢欲動的惡犬。

“我賭,你能在三個月之內——把她追到手,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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