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星期天晚上回學校時,祁紉夏手腕處的疼痛已經明顯減輕,腫脹也消了不少。

她不得不心悅誠服:果然貴有貴的道理。

徐今遙作為勤勤懇懇的考研人,自學期伊始,周末就固定在圖書館度過,連男朋友的約會都是能推就推。祁紉夏在晚上九點到達寝室,足足過了一個多小時,才見徐今遙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來。

“呼……”她書包一甩,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神渙散,“夏夏,我要學吐了。”

祁紉夏正在看書複習,聞言回頭道:“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這才六月份,還有半年多的時間,來得及的。”

徐今遙擰亮桌面的臺燈,從書包裏往外掏書,沉悶道:“考研也太痛苦了。夏夏,我現在真是後悔大一大二的時候沒有好好學習,要是像你這樣穩紮穩打地走保研,何必遭這種罪。”

祁紉夏思索道:“以你的成績,如果這學期末再拼一把,說不定能夠得着名額呢?”

徐今遙搖頭,“那也太懸了。我的綜測不高,還沒有參加過競賽,就算勉強進了夏令營,也只有墊底的份。”

她收拾了東西準備去衛生間洗澡,祁紉夏提醒道:“你別忘了,下周五還有發展經濟學的考試,別只顧着複習考研。”

徐今遙一只腳剛剛踏進衛生間,經她提醒,立刻退回寝室裏,央求道:“好夏夏,好室友,我的重點全靠你了,拜托拜托……”

祁紉夏無奈:“我什麽時候沒幫過你?快去洗澡吧。”

新的一周很快開始。社團節目展演初步定在六月二十九日,僅僅在暑假正式開始的五天之前。

對于大三的學生來說,六月永遠是兵荒馬亂的考試月。祁紉夏平時基礎打得紮實,面對考試胸有成竹,因此并不缺席戲劇社的活動。

星期三上午,她如約來到禮堂參加排練。

“來來來,仙後大人,今天這場輪到你了,”朱雨桐指揮着社員定點站位,對祁紉夏笑呵呵地打趣,“真是不得了,你要被迫愛上一頭怪物了。”

她說的,正是戲中劇情——

仙王為了戲弄仙後,指使下屬去尋找一種具有魔力的花,将其汁液滴在熟睡仙後的眼皮上,讓仙後受到魔法影響,愛上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

下屬照做,仙後提泰妮娅果真愛上了來森林彩排的雅典手工藝人。

扮演手工藝人的男生是個大一的學弟,為合戲中情節,社團出資從網上訂購了一個巨大且難看的驢子頭套。

頭套悶熱不透氣,男生戴了幾秒就忍不住摘下,對朱雨桐求情:“社長,能不能等會兒再戴?我覺得我快中暑了。”

朱雨桐爽快道:“當然沒問題。哎,好好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帥哥,戴這麽個醜東西在頭上,也是難為你了。”

定好走位路線,排練終于開始。

幾人臺詞早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再加上情緒足夠飽滿,竟然順利地一遍過。

朱雨桐全程錄了像,看得很是滿意,對着臺上的社員高聲道:“下來看回放,大家複盤一下。”

祁紉夏呼出一口氣,正要從側邊臺階下去,餘光卻瞥見遠處的未關嚴實的大門外,似乎有個人影。

下一秒,門間縫隙拓寬,那人的身影完完整整地顯露出來。

竟然是談铮。

祁紉夏萬分詫異,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他。

她張望一圈,所幸似乎還沒有人注意到談铮的出現,于是三兩步跳下臺階,小跑到門口。

“你怎麽在這兒?”

談铮:“外出辦事回來,路過你們學校,想來看看你的手腕好些沒有。”

祁紉夏這才想起來道謝:“還是要謝謝你,你上次送我的藥很管用,幾乎已經消腫了,也不怎麽疼了。”

談铮笑了笑:“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每天都要按時塗藥,費力氣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實在不行,讓同學室友幫個忙。”

他往禮堂裏淺淺眺了一眼,“這是在排練?結束了嗎?”

祁紉夏:“還沒有,這才第一遍呢,後面還有細節要慢慢磨。”

她見談铮的西服外套還搭在手臂上,領帶有松過的痕跡,确實像是剛剛談了正事的模樣。

猶豫片刻,她問:“你這兩天有時間嗎?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你吃頓飯。”

“請我吃飯?”談铮奇道,“為什麽?”

“……就是,我查過了,你送我的那瓶藥,好像挺貴的……”

談铮微笑,“僅僅為了這個?”

“當然不是,”祁紉夏忙不疊說道,“還有上周末,你在祁家幫我解圍,我想來想去,還是要再謝你一次。”

談铮低眸沉思。

他的眉眼濃郁鋒利,認真盯着人看時,很容易就有些不動聲色的威壓感。

“說來很巧,我今天就有空。”

談铮的回答讓祁紉夏猝不及防,“今天請我吃飯嗎?”

這倒讓她有瞬間的無措,眼見着談铮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她坦誠道:“今天我什麽都沒有準備,如果你不介意,我只能請你去學校附近的美食街。”

談铮卻答應得痛快:“可以。你這裏什麽時候結束?我等你。”

“在……這裏?”祁紉夏表情一僵。

談铮只往裏面浮光掠影似的一瞥,便明白了祁紉夏的顧慮。“我回車上等你。”

說罷,他倒是真的回身往外面的停車場走。

“哎,等等!”祁紉夏叫住了他。

“我們……”

不知為何,她突兀地卡殼了一下。

“我們,還沒有加聯系方式。”

*

美食街與黎川大學宿舍區就隔了一條馬路,各類餐飲店鋪林立,基本上做附近大學生的生意。但凡吃膩了食堂,這裏幾乎成為了學生們改善胃口的首選之地。

祁紉夏帶談铮進了一家壽喜燒。

這家店祁紉夏和室友常來,味道不錯,價格也公道。她明白以談铮如今的身份,再高端的私廚菜品,他大概都嘗過,索性來個返璞歸真。

“你有什麽忌口嗎?”祁紉夏一邊翻菜單,一邊問坐在對面的人。

談铮專心致志地查看壽喜鍋的展示圖片,頭也不擡道:“和你一樣,不吃茼蒿。”

祁紉夏翻頁的手停滞了。

她詫異地擡頭:“你……還記得?”

談铮回答:“不要低估我的記憶力。”

話裏有不引人讨厭的自得。

祁紉夏低頭笑了笑。

他們來得早,上菜速度很迅速。壽喜鍋在桌子正中冒着熱氣,周圍簇擁着小菜,祁紉夏正覺得餓,迫不及待地夾了個玉子燒吃。

“現在是期末,你們社團排練,忙得過來嗎?”

聽見談铮問,祁紉夏邊吃邊答:“還行,我背書快,時間挺充裕的。”

“剛才我在門口聽見你們的臺詞,好像,排的是《仲夏夜之夢》?”

祁紉夏停下筷子,喝了口旁邊的草莓氣泡水。

“對,就是這個劇本。”聯想到自己剛才的表演大概被談铮看到了不少,她一時間覺得羞恥,“我演提泰妮娅,那個倒黴催的仙後。”

談铮笑了笑,“不錯,很有信念感。”

他順手調了一碟成分複雜的醬汁,悠然自得的神态,似乎對這個學生作為消費主力軍的小館子适應良好,“說起這部戲劇,裏面有句臺詞非常有名,你肯定知道。”

祁紉夏咬着吸管,眼睛轉了轉,“……‘愛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靈看着的,因此生着翅膀的丘比特常被描成盲目’?”

談铮一愣,随即說:“看來我們印象深刻的部分不太相同。我想的是另一句——”

“‘真愛無坦途’。”

這下倒是異口同聲了。

祁紉夏若有所思:“原來是這句。”

談铮從她的神情裏看出一二,“怎麽,你好像對這句話不太感冒?”

祁紉夏放下杯子,不自覺地聚焦在他執筷子的手上。

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單是看着,便覺得賞心悅目。

“倒也不是不喜歡。只是……”

“如果所有的坎坷都來自于追求真愛的過程,這種戕身伐命的‘真愛’,還有追求的必要嗎?”

鍋裏的湯已經滾沸,蒸汽袅袅,宛如一道不定形的屏障,柔軟地将他們分隔在兩端。

談铮垂眼,思考着說:“我想,還是看個人取舍吧。說不定,有些人就是寧願犧牲所有也要追求真愛,雖然看起來往往慘痛,但如果他本人甘之如饴,旁觀者還能說什麽呢?”

祁紉夏看向他,饒有興致地問:“你認識這種人?還是說……你就是這種人?”

“我?”談铮指了指自己心口的方向,笑着反問。

“未來的事,恐怕也沒有誰能說得清楚。”霧氣模糊了他的眼睛,“萬一真的有那麽一天,我也很期待我那時的樣子。”

他帶着幾分遐想的神色,仿佛比平時閑聊時還要随性。祁紉夏自然不會把他的話當真,默認對方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雖然,她也很期待。

“說起來,你們社團什麽時候正式演出?”談铮換了個話題。

“六月二十九。”祁紉夏毫無防備地答完,才反應過來他問話的意思,“你想來看?”

“只要你歡迎。”

她大方一笑:“當然歡迎,但是你不能笑話我,我的表演很不開竅。”

談铮:“放心,保證不笑話你。而且,我一定是你最忠實的觀衆。”

*

談铮很健談,也善于引導話題,一頓午飯的時間不算長,兩人邊吃邊聊,氣氛相當融洽。

差不多到了結束時,祁紉夏拿起桌上的賬單準備去前臺結賬。談铮似有微詞,卻被祁紉夏用話頂回去:“別別別,說好了我請你,不能言而無信。一頓飯錢,我還是出得起的。”

晌午的點,店裏不少顧客都已吃完準備付賬。祁紉夏和談铮的桌子靠近前臺,往來結賬的人幾乎都要從他們附近經過。

祁紉夏低頭核對幾眼賬單,忽聽有人叫她名字。

“紉夏?”

她擡頭,竟然看見陳钊。

“好巧,你也來這裏吃飯?”陳钊驚喜道,“真是奇了,我居然一直沒看見你。今天也是和室友一起來的?”

說着,他往祁紉夏身後看去,準備和意想之中的徐今遙打個招呼。

怎料。

只見一個氣場卓絕的男人站在祁紉夏身後,濃眉壓眼,目光如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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