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樣,我們身上的毛毛就是一個顏色啦~
第14章 這樣,我們身上的毛毛就是一個顏色啦~
見兔子退到陸天玑身後,屋裏的那群妖怪笑得更加放肆,甚至有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打滾。
一只妖怪滾着滾着,就滾到了陸天玑腳邊。
陸天玑冷着臉,踹了那妖怪一腳。頓時,屋裏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妖怪們呲着牙,從嘴中冒出來的“滋滋”聲。
妖怪們生氣了,陸天玑也是。
她拳頭一緊,一步步朝着向她俯身呲牙的妖怪逼近:
“你們在笑什麽?”
雖然妖怪們知曉陸天玑如今沒有法術,但每當三清宗的道士露出這樣一副神情,它們便會想到曾經挨道士打的那段日子* 。
陸天玑橫眉冷眼的一步步逼近,它們低眉順眼的一步步後退:
“沒什麽沒什麽……”
“出去。”
說着,陸天玑将妖怪們趕到了屋外,連帶着屋中的那口棺材也被她推了出去。
她站在雪地裏,回頭看了一眼屋裏兔子。
兔子耷拉着耳朵,望着站在雪地裏的陸天玑,眼裏亮晶晶的。
它也想出去,想站在她身邊,但正當它擡腿往前走了幾步,陸天玑卻将門拉上了。
它看着木門的陰影一點一點的落在自己身上,它知道,姐姐一定是将它當成了一個沒用的小廢物。
爾後,妖怪和陸天玑的談話隔着木門傳到了它的耳朵裏。
“但我們的事還未解決,你不能趕我們走?”
“我說了這妖怪不是我殺的。”
“你說不是就不是”
“你們想讓我怎麽樣?”
“……”
兔子站在屋裏,心裏亂得一團糟,身上也冷得要命。于是,它低着頭走到了小竈邊,爬到木凳子上烤起了火。
過了好一會兒,屋外的妖怪們的聲音逐漸消散,陸天玑也推門而入。
她穿得單薄,在屋外站了一會兒衣裳上便結了一層寒霜。進屋後,她趕忙取出那件灰色的外袍披到了身上。
她一面系着外袍身上的系帶,一面在心裏咒罵那些妖怪:臭妖怪們,竟敢取笑我養的兔子……
一擡頭,她便看到了坐在竈臺邊那只兔子的落寞背影。
火光将它的灰毛烤得泛着橙光,陸天玑不用想也知道,對着竈臺的那張兔臉此刻一定撅着嘴巴。
陸天玑走到木質的長凳前,與兔子并排坐下。她理了理身上的外袍,瞥了一眼身旁的兔子。
兔子竟然沒有撅着兔嘴巴。
見狀,陸天玑在心中暗自咂舌,果然是一只活了兩百歲的老兔子,神态不會像小兔子那樣生動可愛。
兔子烤着火,喪着一張臉,也不同陸天玑說說心裏有哪些委屈。
作為一名以除妖降魔為己任的三清宗道士,陸天玑沒有理由關切一只妖怪心裏舒不舒服。
于是,陸天玑等着它開口同自己傾訴衷腸,但她在兔子身邊坐了許久,久得她身上都開始烤得冒汗,它仍舊一言不發。
陸天玑脫下身上的外袍,将其搭在了腿上。心中寬慰自己:老兔子是這樣的,跟老人一樣,比較孤僻,有啥事都憋在心裏,不願跟年輕人說。
“姐姐不冷嗎?”
兔子陡然開口,陸天玑愣了愣,爾後摸着那件外袍上的灰毛,道:
“不冷,倒是穿着這麽重的衣裳壓得我傷口疼。”
說完,又是一陣死寂。
竈中的柴火“噼哩吧啦”燒着,陸天玑怎麽也按捺不住了,于是乎,她決定暫時舍棄作為三清宗道士的那些責任。
她忽然咳嗽了兩聲:
“咳咳……為何在此暗自傷神啊?”
兔子盯着竈中的火光:
“我太沒用了,連那些妖怪都趕不走……”
“我答應那些妖怪們去查明真相,它們不會拿我怎麽樣……”
不等她說完,兔子又道:
“我這個兩百多歲的妖怪,體內竟然沒有妖丹。”
“妖丹嘛,遲早會有的。”
說着,陸天玑拍了拍它的後背。
兔子以最小的形态坐在竈邊,陸天玑落在它後背上的兩巴掌差點沒把它骨頭拍散架。
果然是常年練劍的道士,掌力竟如此驚人。
兔子的爪子摳進了木凳子中,這才能讓它在那兩巴掌面前不動如山,它要堅強,定不可再被這道士小瞧了去。
陸天玑見兔子一動不動,連眼皮也不曾擡一下,只能默默收回了手,又問:
“曲山一定很好玩吧,跟姐姐說說。”
兔子爪子緊緊抓着木板凳,強撐着說出三個字:
“不好玩……”
聞言,陸天玑黑了臉,這果然是只無趣的老兔子。
陸天玑在小竈邊繼續坐了一會兒,竈裏的火烤得她睡眼朦胧,正當她準備回塌上好好歇一會兒時,無趣的老兔子忽然又同她搭話。
它說,在它族裏,兔子都是白色的。
它阿娘生了一窩白色的兔子,只有它的毛色有些雜。
當時,它阿娘同族長說毛色太雜是因為它還小,等它換完毛,就是一只白兔子了。
但等它換完毛,它卻徹底變成了一只灰兔子。
說着,竈邊的兔子看着自己的一身灰毛,低下了頭。
陸天玑看向兔子,竈裏的火光打在它身上,将它襯得落寞又委屈。
她俯身湊到它邊上說:
“毛色而已,這都不重要。”
“這很重要。”
說着,兔子的爪子将木凳子抓得更加緊了。
它又說,在它們族裏,每一只兔子都想去廣寒宮,去做玉兔。
玉兔可以常伴嫦娥姐姐左右,有時候還能喝上兩口神仙身上的鮮血。
神仙身上的血比人類的血精貴得多,喝了之後會妖力大增,這也是兔妖能成為曲山霸主的原因。
只要做過玉兔,回到曲山就可以做族長,但只有那些紅瞳白毛的兔子才有機會做玉兔。
灰兔子是不行的。
聞言,陸天玑忽然問:
“你也想做玉兔嗎?”
兔子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們族裏的每一只兔子都想做玉兔。”
它停了停,又繼續說。
它說它也想變成白色的兔子,所以它來到了雲澤鎮。聽說雲澤鎮的山林中有一種仙草,吃了能讓妖怪脫胎換骨,妖力大增。
于是它在那株仙草那兒守了許久,等它發芽,等它開花,等它結果。
但林子裏也有其他妖怪找這株仙草,所以它被許多妖怪給盯上了,這也是它能将其他妖怪引來的原因。
它第一次遇到陸天玑時,正在躲着一只蛇妖。
“那株仙草如今在哪兒?”
兔子道:
“在它藥效最大的時候就已經被我吃了,可根本不管用,我的毛還是灰色的,只有我的毛是灰色的……”
兔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淹沒在了竈臺裏“噼哩吧啦”的燒柴聲中。
聽着這些話,陸天玑坐在竈臺邊,忽然抖了抖搭在腿上的外袍。
兔子的視線被她吸引過去。
它看向身旁的人,竈裏的火光勾勒出她秀氣的下颌,烘得她那張白皙的臉暖黃暖黃的,竟讓這個平時手持長劍斬妖除魔的壞道士平添了一股煙火氣,看得兔子心裏暖暖的。
兔子莫名有了上次在浴桶邊的感覺,那身灰毛外袍被她披在她身上的一瞬間,兔子的心裏像是炸開了一道煙花。
但這不該是一只曲山兔妖該有的情緒。
因為族長曾經說過:我們兔妖這一生,要永遠忠于廣寒宮中的嫦娥姐姐,只能忠于嫦娥姐姐。
兔子看着她捏着袍子的領口,俯下身沖着它笑,腦裏卻想的是“要忠于嫦娥姐姐,要忠于嫦娥姐姐……”
對此,陸天玑毫無察覺,她只是披着那身灰毛外袍湊到它跟前:
“這樣,我們身上的毛毛就是一個顏色啦。”
剎那間,它腦子裏的東西通通化為灰燼,看着她身上那件在火光下冒着橙光的灰毛外袍,它忽然将臉撇到了一邊。
“脫了吧,免得壓到你傷口了。”
“你當我像你這只妖怪一樣,這點小傷根本奈何不了我。”
聞言,兔子卻不拿正眼瞧她,一直将它的兔腦袋撇到一邊。
于是,陸天玑湊過去,問:
“你怎麽了?”
兔子感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近到她身上的灰毛外袍貼在了自己身上。外袍被火烤了很久,溫暖又柔軟,竟讓兔子覺得不做玉兔也沒關系。
陸天玑伸手撇過它的兔頭,卻發現她眼睛濕漉漉的:
“你……哭什麽?”
莫非是她穿上灰毛外袍,讓兔子自己作為妖怪的名譽受損了還是毛毛相貼是一種兔妖間的古老儀式,讓兔子覺得她是在侮辱兔妖
兔子卻掙脫她的手,只是道:
“姐姐,你剛才拍我的時候,太用力了。”
“誰知道你如此弱不禁風?”
“姐姐,我如今沒有妖丹,你會不會嫌棄我”
“不會,若不是因為你如此柔弱,我才不會讓你待在我家。”
陸天玑停了停,又繼續說:
“若是你是一只兇殘又可怕的妖怪,我早就将你趕走了。”
聞言,坐在長凳上的兔子望她身邊挪了挪,與她身上披着的那件灰毛外袍緊緊相貼。
“姐姐,我絕不會變成兇殘又可怕的妖怪。”
陸天玑感受着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她那顆被萬千道法塞得鼓鼓囊囊的心忽然凹陷下去了一塊地方。
其實,白天被妖怪靠着也沒有那麽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