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打劫
第47章 第 47 章 打劫。
“爹爹開門~我鬼混回來啦!”
厚重的漆紅門被啪啪啪拍了兩下, 那白乎乎的一團緊貼在門上。
坊巷寂靜幾瞬,站在門前幾步之遠靜觀的人,眼睫輕動, 上前叩門。
聲音響在耳側,華纓将暖乎乎的披風敞開一條縫,迷蒙的眼珠子瞪着那叩門的人, 兇巴巴道:“這是我家!”
趙徵是當真信她醉了,長了一截的白狐披風被她勒緊了結纓系帶,直挺挺的戴在腦袋上,整個人都包裹進了那披風裏,若是迎面遠遠瞧見, 怕不是以為那是索命的白無常了。
此時這小鬼瞪着他,好似他要搶着她進門。
趙徵無語一瞬,朝後退了半步,示意她親力親為就是。
華纓這才滿意, 哼着蜀南的小調兒,吳侬軟語的喊爹爹開門。
大抵是……當作了從前在外時的快活日子了吧。
趙徵想。
片刻,徐家的阍者才聞聲來開門。
“大小姐回來了。”
“嗯吶~”華纓兩只小手抓着披風, 只有巴掌大的臉露在外面,乖巧點頭。
阍者目光往後, 便看見了石階上站着的趙徵,“殿下……”
“不必多禮,”趙徵說, “我送徐大小姐回來, 時辰不早,便不叨擾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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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慢走。”
趙徵不疾不徐的邁下石階, 在那門關上之際,忽而回首。
阍者察覺到他的視線,關門的動作一頓,神色不解,“殿下可還有事?”
趙徵默了一瞬,沉聲道:“無事。”
門內,那道月白的身影已經飄蕩着跑遠了,嘀嘀咕咕的軟聲含糊不清,漸漸也聽不見了。
阍者還保持着兩手關門的動作,目光沒有挪開的看着他。
趙徵收回視線,擡腳往巷子外走。
月色灑灑,寒風吹過,掀起了衣袍一角,濃如墨的發絲在平直的肩背後張牙舞爪,一雙耳朵凍得通紅。
.
華纓做了個美夢,夢中花妖帶着她跋山涉水的去鋤奸懲惡,她走累了,就爬到了花妖背上,他們禦劍而行,日行千裏,還有軟乎乎的白狐抱,畫面陡然一轉,那花妖鑽進了她的懷裏,舔她臉!
世風日下啊!!!
臉上濕漉漉的感覺委實太過真切,華纓當即就醒了!
——對上了一雙琥珀藍的眼睛。
時辰且早,漏更都沒漏完。
院中陰風陣陣,屋子裏卻燒着地龍暖乎乎的,半分不染寒意。
一人一獅對視片刻。
小白獅用腦袋拱她,歡喜得蹬腿兒。
華纓木着臉将他的腦袋推開,翻了個身朝着裏面,嘀咕道:“今日不練刀,我想睡個懶覺。”
說罷,腦袋一縮。
欸?
不是她的錦被。
就着外間昏暗的燭火,華纓勉強辨認出,這是件白狐披風,很寬敞,能将她整個人包裹容納。
“爹爹還有這樣的好東西呢……”
華纓嘀咕一句,縮着腦袋滿臉虔誠的想要将那夢續上。
舔了臉,該舔嘴巴了叭!
她還是頭回做這樣香豔的美夢呢。
诶呀,羞煞人啦~
回籠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夢裏的花妖不知怎的長了趙徵的臉,當真是髒了她的美夢!
這便罷了!
趙徵竟是對着她念咒,要她速速現身!
當真是倒反天罡!
華纓頗為怨念的醒來,熙和的日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照進來,将屋中陳設照得清晰,外面院子有人低聲說話。
她目光在屋裏巡視一圈,也沒看見那小白獅,五更時被她扒拉走,也不知去哪玩兒了。
華纓翻身坐起,踩着鞋披了衣裳,去将那軟榻旁的窗棂推開些,目光落去,還未張口,頓時傻眼。
只見院中擺着一案桌,上面不知供奉着什麽神聖,香火袅袅,一碗雞血,一碗灰燼,還有一碗小米。
穿着道袍的道士手握拂塵,嘴皮子不知念什麽,身姿飄逸的閉着眼,捏着決,圍着案桌繞圈兒,煞有介事。
要緊的事!
徐九渙一臉認真的看着那道士施法!
華纓:……
完蛋!
她爹爹竟也信神佛了!!!
建道觀要多少銀子?
祖父會不會将他們趕出家門啊!
徐九渙餘光瞥見她,立馬招手喊——
“閨女!”
“來來來!”
“拜一拜,驅災辟邪!”
還要拖着閨女下水。
華纓面無表情的啪嗒一聲将窗棂阖上了。
華纓不信鬼神,若這世間當真有鬼有神,又怎會對那‘竹杖芒鞋破壁崖’的疾苦視若無睹?
丫鬟進來伺候梳洗,外間擺飯。
她起得晚,徐九渙已經吃過了,桌上幾碟小菜,還有她喜歡的紅棗粥,熬得軟糯香甜。
沒多久,外面的道士被客客氣氣的送了出去,綠稚進來,與兩個小丫鬟和她說起了院子裏半夜有小鬼哼曲兒的事。
“我們睡在後面的罩房,夜裏的動靜不知,但主子說是有。”
“主子昨兒讓奴婢去跟二夫人要銀子,便請了這道士來,聽說這道士遠近聞名,許多貴人都請他去驅過邪。”
咬着根蘿蔔絲兒、疑似她們口中唱曲兒的小鬼·華纓:“……啊,這麽多人家家中都鬧鬼?”
那總不能都是她叭!
小丫鬟抿唇笑得含蓄,“咱們也是聽聞,沒見過……”
徐九渙花了十兩銀子,花得通體舒暢,将人送走,他折返歸來,搶了閨女碟子裏最後一塊蘿蔔糕,“今兒不出門?”
這會兒都日上三竿了。
華纓有些氣虛,也不與他計較那一塊蘿蔔糕,忍氣吞聲的埋頭吃粥,聞言,吶吶道:“今日陪爹爹玩兒。”
徐九渙頓時眯起了眼,“你幹什麽壞事了?休要讓我背鍋!”
華纓擡起眼睛,神色單純道:“瞧,爹爹多疑了吧。”
徐九渙:“呵。”
他白眼一翻,瞥見了旁邊木架子上撐起的白狐披風,頓時‘喲’了聲,“哪兒來的這好東西?”
華纓兩頰鼓鼓,囫囵吞着紅棗粥,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與爹爹視線對上時,神色比他還空,“不是……爹爹給我的?”
徐九渙:“想得美!”
華纓小時候确實有一件白狐裘,便是爹爹給她的,內裏織花緞t錦,很是漂亮暖和,只後來,她長大了些,那白狐裘穿着小了,這才自此壓了箱底。
她想了想,電光火石間好似回想起了些什麽。
可是、可是!
她就是要,趙徵當真給她啊?
華纓又吃一口粥,咽下才禿嚕道:“趙徵的。”
“昨日酒宴,他不知怎的也去了。”她又說。
“所以,你打劫了他?”徐九渙問。
華纓險些被粥嗆到!
正想說話,想起自己的那句控訴,炸毛的氣勢又在瞬間偃旗息鼓了,仰起腦袋看着爹爹,苦惱道:“他也太好打劫啦。”
徐九渙:……
用過飯,華纓便将那白狐披風用油紙包好,讓人代勞,将其完璧歸趙。
她今日确實沒有出門的打算,該說的話說了,該請的酒也請了,便是沒有昨日那遭,她明日上元宮宴時,也是要與昌隆帝說這事的。
只是……
“啓禀父皇,今日上元宮宴,兒臣想與父皇求一道赦令。”
歌舞絲竹,趙徵忽的起身,跪于大殿,凜聲道。
彼時,華纓不自在的用筷著夾着面前盤盞裏的水晶脍小口的吃,餓啊……
她今日穿得很漂亮,葡萄紫的羅裙,襯月白底色,靛藍刺繡的抹胸,手臂間搭着一條煙羅紫的披帛,斯文秀氣。
出門前,綠稚姐姐替她绾了個時下汴京流行的小發包,只餘些頭發披散在纖細薄背上,蹁跹的蝴蝶發簪振翅,額角一點劉海,眉心染花钿,既有未出閣的姑娘的活潑,又有将及笄的姑娘的文靜。
在聽見趙徵說,要将營中的營妓特赦時,華纓羅裙下同色的繡鞋輕輕跺了跺,捏緊了手中的筷著。
趙徵不講武德!
竟是搶她的話!
先前之事,好像全然為他做了嫁衣似的。
殿中推杯換盞的熱鬧頓歇,所有的目光皆落去了趙徵身上。
昌隆帝與平嘉皇後高坐,他面上含笑,神色敦厚寬容,問:“太子想求什麽赦令?”
“兒臣想求父皇,将軍營被趕出來的營妓放還,準許她們婚嫁生存自由。”趙徵道。
昌隆帝眸底神色微頓,不動聲色的朝身側伺候的近侍太監掃了眼。
太監眉峰動了下,與他輕輕搖了搖頭。
自那日傍晚禀過太子行蹤,昌隆帝便吩咐不必再管,他這幾日事忙,自是沒閑暇去找那人來問。
“趕出來的營妓?”昌隆帝神色不解道。
那廂,鎮國公起身,立于殿中,拱手禀道:“回禀官家,臣無治軍之方,如今三營戰力不如先祖之時,臣自慚愧,決心替官家練兵,早日收複失地,将士們吃着軍饷,食君之俸祿,必當分君之憂,不該耽于女色,不務正業,臣做主,将那些營妓攆去了。”
蘇餘興任指揮使,除調兵譴将,封授官員之事外,營中大小事,他皆可做主。
如今只是将些身負罪孽的營妓攆了出去罷了,職權之內,并不算錯。
可此事昌隆帝一無所知,他們竟是私底下動了手。
他沉出口氣,半晌沒說話。
華纓的目光越過大半個金碧輝煌的殿堂,看向了對面武将席位,與小諸葛和黑将軍對了眼,心裏忽的通透了些。
眸光收回,她看向殿中那道挺拔的身姿。
蘇餘興與趙徵的親舅舅,他們二人行事,有這層甥舅關系在,如何也牽扯不到營私結黨,可與那幾位将軍不同,若今日是他們站出來,趙徵且不說能否成事,自己也會纏在繭蛹中脫不開身。
“你的意思,是要将營妓廢了?”昌隆帝沉聲問。
他語氣無甚變化,卻是沒來由的讓人心口一沉,殿中的歌舞撤了下去,愈發顯得寂靜無聲,好似石頭壓在心口,讓人喘不上氣來。
華纓手不覺攥緊了,目光灼灼的看着那矚目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