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玩兒夠了?

第60章 第 60 章 玩兒夠了?

福寧宮。

紅日西沉, 殿中靜悄悄的,嬷嬷奉茶進殿,溫聲道:“娘娘, 可要傳晚膳了?”

平嘉皇後靠在軟榻上,一手撐着額角,滿臉疲憊色, 整個午後,她都是如此坐着。

殿中針落可聞,嬷嬷沒聽到回答,剛要退下。

“你說,可是本宮做錯了?”

嬷嬷神色一頓, “娘娘怎會這般想?”

“若非本宮奚落她,徐華纓今日怎會求官家退親?”平嘉皇後望着虛空的某處,喃喃低語道:“徐家乃文臣之首,有這樣的依仗, 太子日後的路也好走些,可官家卻是連這個都不能容,你說, 他是不是生了另立太子的心思?”

“娘娘!”嬷嬷慌張打斷道。

自那次昌隆帝以旨意勒令關閉福寧宮,帝後二人便是連相敬如賓都沒了。昌隆帝久不來福寧宮, 平嘉皇後也不會上趕着殷勤。

平嘉皇後是有私心,她想要蘇家的昌榮長久些,是以, 她想将蘇扶楹送入東宮, 哪怕只是側妃。這與太子而言,分明也是好事,扶楹性子堅韌, 也體貼,再有國公府的兵權,日後若是有個萬一,他不會孤立無援。

可太子不理解她,蘇扶楹狼心狗肺,也背棄她,到頭來,就是徐家的親事也沒了。

平嘉皇後自認非是愚笨蠢才,可走到如今這步,竟是覺得有心無力,背後生涼意。天家無情,昌隆帝如此,她生的太子亦是。

那她呢?

她長久以來,又在處心積慮什麽?

當夜,平嘉皇後起了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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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禀報到塵光殿,昌隆帝聽了,淡淡道:“去喚太醫就是。”

太醫到福寧宮時,趙徵也過來了。

福寧宮的嬷嬷卻是将他攔在了門前,“殿下,時辰不早,您早些歇息吧。”

趙徵沒說話,看着宮門在面前關上。

近三更天時,太醫方才從福寧宮離開,宮人将他送出來,見着趙徵,有些無措的福身行禮,“請殿下安。”

“母後可還好?”趙徵問。

“太醫說,娘娘這是心口郁結,急火攻心方才起了高熱,待服了湯藥便會好。”宮人道。

趙徵輕颔首,“你關門吧。”

宮人小心翼翼的觑一眼他的臉色,方才垂着腦袋将宮門慢慢關上,到底是沒敢當着太子殿下的面劃上門闩。

宮道甬長,趙徵朝外走,他的身影被月色拉得很長,行至宮燈下時,又倏然很短。

片刻,他站在重重殿宇之中,恍惚間有些不知歸路。

他自幼便知,他的親緣淡薄,母妃關切他的功課,卻是不會問他與王叔家的兄弟們在學宮讀書可和睦,可有人欺負他?父王當他是皇祖父疼愛的皇孫,教導他如何讨好皇祖父,那些孺慕之情,又有幾分的真?

趙徵回首望行來的路,飛鳥越過宮檐,角落的宮鈴叮鈴輕響了聲,聲音清透悠長。

.

翌日,天将蒙蒙亮。

一大早的,姚明山從府裏出來要去軍營。

“二表哥!”

華纓興高采烈的脆聲喊。

姚明山給這一聲險些吓得趔趄,扭頭便看見了騎在馬上的華纓正朝他招手。

“等我呢?”姚明山問。

華纓點腦袋,模樣乖巧,催馬走近。

“你這一大早的……”姚明山微眯着眼瞅她,啧聲道:“給人瞧見了,還以為你退了與太子的親事,是瞧上我了呢。”

華纓退親之事不過一夜,便傳得滿城皆知。

姚明山昨兒回來的晚些,都聽得了幾句閑話。咳……他娘說的。

“就沒見過哪個姑娘家主意會這般大,徐家對這女娃當真是寵慣,若是宴上官家以為她嫌棄太子而盛怒,莫說是她,就是徐太傅、徐家滿門都得受牽累。”姚三夫人如是說。

姚明山卻是不覺得。

他總感覺,昌隆帝是在剪太子的羽翼,華纓退親,于他是好事。

“二表哥喜歡我?”華纓歪了歪腦袋,目光純淨的問。

這樣直白赤裸,姚明山被口水嗆得直咳嗽。

華纓聳了聳肩,“看吧,你是我哥哥呢。”

姚家和徐家确有親上加親的意思,但那是阿敏和世子姚明琢。

華纓上回聽湘表姐說罷,回家還偷偷問過嬸娘,兩家确有結親之意,只如今阿敏年紀尚淺,要等及笄之年再行商議,武定伯夫人也同意了的。

華纓沒讓人去喊湘表姐,自個兒跟着姚明山駕馬跑去了軍營。

此時尚早,日頭初升,演武場上兵衛正操練,個個兒光着膀子,衣裳亂七八糟的搭在武器架上。

華纓跟着姚明山過來時,滴溜溜的眼睛在那健壯的胸膛間穿梭,好不愉悅。

有人紅了臉,想去穿衣裳。

華纓小手一擡,白皙的小臉嚴肅又認真道:“不必穿,我什麽沒見過?我什麽都見過呢!”

那人:……

姚明山憋不住的哈哈笑,又粗聲道:“大老爺們兒的羞什麽。”

華纓在營中待了一整日,看着将士們操練,練拳腳,也練刀。

傍晚,操練結束,有人笑喊着請華纓比試一場,華纓沒應,跟着姚明山駕馬回城。

“我送你回府?”進了城後,姚明山說。

華纓小眉毛動了動,問:“我用得着?”

“臭嘚瑟。”姚明山罵,又問:“明兒可還去?”

“不去了,”華纓想了想,說:“明兒我想聽說書。”

路過姚家時,與姚明山揮手道別,華纓催馬慢悠悠的繼續往前,在攤子前嘗了石榴酒,買了羊肉炊餅,還去飛仙樓吃了蟹釀橙,東坡肉,酒足飯飽回了府,用一張熱乎乎的羊肉鍋盔哄了祖父十兩銀子體己錢。

翌日,華纓換了身漂亮的石榴裙,額上畫花钿,唇擦口脂,又歡歡喜喜的出府玩兒了。

困頓在書卷中的華敏羨慕得眼含熱淚。

宋喜眉微蹙,若有所思道:“我怎覺得,泱泱這模樣在何處見過呢?”

埋頭做功課的徐華宋:“與大伯如出一轍。”

宋喜神色頓時恍然大悟。

就說眼熟的緊吧。

華纓出府來,就見姚寶湘等t着了,與她昨兒堵姚明山時的模樣,可謂是一斑。

“去哪兒玩兒啊,都不喊我。”姚寶湘坐在馬車裏,擡着下颌驕矜問,又埋怨似的嘀咕:“若不是二哥說漏了嘴,我都不知道!”

華纓眨眨眼,打發自家套好的馬車牽回去,拎着裙擺跑過去上了姚寶湘的馬車,甜滋滋的道:“聽說書去啊。”

馬車晃晃悠悠,一路往西去,行了足有半個時辰。

姐妹倆下來馬車,姚寶湘環顧一圈,問:“這是哪兒?”

汴京閨秀們雖是平日出行無礙,但常去的地兒,也不過是汴京出名兒的胭脂坊,首飾銀樓和酒樓。這邊太遠,饒是姚寶湘都沒來過。

“西市。”華纓說着,拉着她進了一間樓。

堂中坐着許多人,說書先生正妙語連珠的講一則狐妖與書生的故事,底下堂客們聽得聚精會神,幾個堂倌兒穿梭在桌椅間,不時的給客人添茶倒水。

二人一進來,堂倌兒将人上下打量了眼,立馬殷勤招呼道:“二位客官可要去樓上?”

“要個雅間兒,茶要新茶,先生要個嗓音溫潤的來。”華纓說。

“是是是,小的記下了,二位樓上請。”

廂房布置得很雅致,軟榻鋪的是蜀繡,窗棂也別出心裁的用竹節,玉白的熏爐香煙袅袅,是股子跟清香的氣韻,像是茶香。

姚寶湘環視一圈,“我都不知,竟有如此之地,老實說,你如何知道的?”她虎着臉逼問。

華纓将熏爐蓋放好,笑眯眯道:“我爹爹可是徐九渙呢。”

姚寶湘:……

也是。

這汴京城中,還有誰能比徐大伯恣意快活呢?

片刻,堂倌兒叩門來送茶水,身後跟着個身穿青布衫的郎君,身無華飾,清隽端方。

華纓看他,姚寶湘也看,兩道目光灼灼,但無亵玩之意。

堂倌兒将茶水放下,與兩人引見了說書先生便退下了。

留在屋裏的郎君,被華纓二人瞧得神色微頓,握着書的手朝她倆拱了拱。他讀了幾個書目,問:“不知二位小姐想聽哪卷?”

華纓看向姚寶湘。

姚寶湘羞羞答答的從寬袍袖袋裏掏出一卷書,“煩請先生講這卷。”

郎君雙手接過,骨節分明的手指将那陳舊泛黃卷成筒的書卷展開,一張臉騰的紅了個徹底。

“小、小姐,咱們這兒是正經的說書館……”郎君委婉道。

姚寶湘睜着雙無辜的眼,“先生這話……是覺着我的書不正經嗎?”

一刻鐘後——

“将軍急不可耐的扯了身上的衣裳,健碩的胸膛猛烈起伏,将人打橫抱起扔進了床帳,且瞧他鑽進了那石榴帳……”

“……翌日,前院宴未散,園中四下無人,将軍瞧着那抹白膩豐盈,只覺口幹舌燥,天雷勾動地火,聽得人面紅耳赤,不知事的丫鬟懵懂着輕手輕腳走近……”

華纓端起桌前的涼茶一飲而盡,卻仍覺唇焦舌敝。

她看着那說書的郎君念得面紅耳赤的臉,不知怎的,那臉忽的變成了趙徵,好似這□□之詞是從尊貴的太子殿下口中說出來的,那張如雪的臉,因這書中将軍猛浪而羞紅……

華纓渾身一凜,倒茶的手輕抖了下,涼茶灑在了手上。

“怎麽啦?”姚寶湘看了過來問。

華纓一雙桃花眼睜得圓溜溜,搖頭。

姚寶湘臉也紅,這書是她心頭好,不然也不能揣在袖袋裏,想要拿給華纓瞧。

她腦袋扭回去,雙手托着紅撲撲的臉蛋,聽得聚精會神,興致頗高。

說書先生卻是燒得腦袋都要冒煙了,又讀到一段那豔色,他悄摸摸的想要跳過去,就聽那姑娘模樣認真的開口。

“先生多翻了一頁。”

說書人:……

快!給他來一悶棍吧!!!

今兒聽書,明兒聽曲兒,汴京城中好玩的不勝枚舉。

華纓和姚寶湘将西市玩耍了個遍,好吃的吃食也嘗了味兒,回府時,還有些樂不思蜀。

“明兒去玩兒什麽?”姚寶湘掀起車簾,興致勃勃的追問。

華纓都走到了石階上,聞聲回頭,想了想說:“等我問問爹爹!”

“好!!!”

馬車趕着出了街巷,華纓往府中走,将将跨進去時,猛然回頭,目光銳利的掃過門前街巷。

“小姐,怎麽了?”門前的護衛問。

華纓搖搖頭,“無事。”

說完,大步流星的進了府。

街巷前,躲在一顆歪脖桂花樹後的侍衛,狠狠的緩出口氣,瞧着徐家的門閉上,才轉身隐沒離開。

徐九渙今日回來的早,看見閨女從院外進來,桃花眼尾翹起,吊兒郎當的問:“今兒又去哪兒鬼混了?”

華纓見他吃甜瓜,也去拿了一瓣,過來擠着爹爹的藤椅坐,“跟湘表姐去聽曲兒了。”

“春風樓?”徐九渙問。

華纓:“梨蕭館。”

徐九渙眉梢微挑,似是氣笑了,“出息了啊,學男子逛花樓。”

“爹爹也去過?”華纓歪了歪腦袋問。

徐九渙哼了聲。

梨蕭館他沒去過,可是有人去過。好男風并非是什麽稀罕事,他交友廣泛,碰着一兩個更是尋常。

華纓又道:“梨蕭館比春風樓還好些,未見着有那等仗勢欺人,逼良為娼的,聽聞梨蕭館的哥兒身契都在自個兒手裏,爹爹,這與雇傭的長工可是一樣?”

徐九渙哼哼,“一個費力氣,一個廢臉面。”

華纓:……

她不服道:“那哥兒唱的曲兒很好聽,我還給賞銀了呢。”

怎就廢臉面了?

“賞了幾兩?”徐九渙斜睨她。

華纓伸出五根手指頭。

“五兩?”

“……五文。”華纓睜着圓乎乎的眼睛說,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月錢都花完了。”

徐九渙起身就走。

華纓嘻嘻笑着追上去,“爹爹~”

“沒錢!”

當夜,華纓做了個夢。

夢裏,白日唱曲兒的哥兒,不知怎的長了張趙徵的臉,寡淡又清冷,長發散着,系着根翠綠的發帶,一襲薄衫,健碩而緊致的胸膛欲隐欲現,底下的堂客讓他再唱一曲,趙徵卻是看着她,那雙眼眸以朱砂勾起了眼尾,豔麗至極,他撿起她放下的五枚銅板,赤裸着朝她走近,華纓不知怎的,心口忽起迅疾,如夜襲駿馬奔騰,也好似擂鼓宣天,偏偏,只有她能聽見。

腳下的步子一寸挪不得,華纓口幹舌燥的看着趙徵在她面前停下,手心忽的涼了下,被塞進來什麽東西,那張冶麗的臉朝她靠近,近得華纓都能看見他眸底的自己,她的目光不受控的往下挪,越過高挺的鼻梁,落在了那雙唇上。

趙徵的唇很薄,顯得薄情又冷淡,可又是那樣豔,像是她吃的櫻桃,華纓悄悄咽了咽口水,她想……

忽的,耳畔氣息輕動,華纓呼吸一滞,臉頰紅了,緊接着便聽他淡漠道——

“真窮。”

華纓:!

被氣醒睜開眼時,屋子裏一片漆黑,薄薄的窗紙透出點點星亮。

華纓瞪着帳子半晌,氣惱的蹬了蹬腳,腳底蜷縮着睡得正香的年糕發懵的一骨碌爬起來,亂糟糟的毛發根根透着不解,做甚踹它?

小白獅長大了不少,可還是喜歡團吧在華纓的腳底睡覺,冬日裏冷,華纓喜歡抱着它,可這八月盛夏時節,卻是被它擠得生汗。

“睡吧……”

華纓略顯心虛的摸摸它,将小白獅哄着爬下又去入夢,她做賊似的卷着錦被蓋過腦袋,想要藏住那張在睡夢中羞澀紅透的臉,心口的悸動還未緩去,悶在被子裏,當真如那夢裏鼓擂似的。

趙、徵。

太子殿下呀。

這幾字悄無聲息的在她心口爬過,留下絲絲縷縷的癢意。

華纓不知何時又睡着了,醒來時,天光大亮,回想後半截的夢,卻是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唯記得前半段夢境中的悸動。

用過早飯,華纓吩咐人去牽馬。

腳步歡快的出府時,卻是在府門前的街角處見到了睡夢中的那張臉。

她腳步一頓,怔住了。

炙熱的日光落在身上,華纓有一瞬的恍惚,竟是有些不辨夢境之感。

四目相對,片刻。

趙徵似夢裏般朝她走了過來。

華纓不覺吞咽了下口水,努力将目光落在那雙沒有描紅的眼睛上,克制着不去看他的嘴巴。

也不知可是真的紅如櫻桃?

他們沒有像夢裏站得那樣近,趙徵走到石階前便停下了步子,華纓站在石階上,他仰頭,她垂首。

“玩兒夠了?”趙徵問。

華纓不明他為何問這話,餘光掃過澄黃明淨的日光,她舔舔發幹的唇,誠實搖首,老實巴交道:“世界這麽大,我想多浪浪~”

分明無意與他撒嬌,可是在那雙目光下,她的話音不覺的輕飄。

趙徵想起了昨夜暗衛禀報,營中不講究的兵衛,說書館豔俗浪蕩的故事,梨蕭館聽曲兒賞銀。

暗衛退下,趙徵看着案桌上t的書卷,卻是半晌未翻一頁。

那場宮宴前,他與華纓最後見着,是在營中那晚。

她是生氣了嗎?

趙徵有些不懂,因他不順從?

趙徵看着她,華纓也盯着他瞧。

看什麽看,華纓想,夢裏竟還罵她窮!

“若你想……”趙徵艱澀開口,目光似窘迫的落去別處,垂在身側的手朝她伸去,“牽吧。”

華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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